第二十五章</br> 一周后,謝柏言出院。</br> 葉諳終于不用再兩頭跑,也不用整天守著謝朔替他接電話口述文件,然而,她心頭那口氣卻沒能松,因為,新的重任又來了——</br> 謝朔即將去老爺子替他約的醫學教授那里進行再一次的復明治療,她需要陪同前往。</br> 在出發之前,葉諳抽了一天時間,到陸傳那邊錄歌。</br> 這一次的主題曲《春燼》,與陸傳的一貫風格不太相同,少了劍走偏鋒的奇詭,多了幾分空靈凄美,大概是為了貼合電視劇情。</br> 葉諳的音色比較適合這種曲風,所以錄制也比較順利。</br> 錄完歌,葉諳跟陸傳確認沒問題后,便匆匆離開。</br> ---</br> 錄音棚所在的大樓下面,有專門搭建的攝影場地,午后日光傾斜,幾名工作人員正忙碌著。</br> 葉諳路過旁邊,隨意瞄了兩眼,看到一個年輕女孩舉著照相機在調整角度。</br> 女孩身形纖巧,穿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頭發扎成馬尾,側臉在日光的沐浴下,干凈清透,有種初戀的感覺。</br> 正分神時,冷不防被人狠狠一撞,葉諳往后踉蹌一步,剛好撞上旁邊搭的一個攝影架子。</br> “咣當”一聲,攝影架倒下,恰好砸在年輕女孩后肩。</br> 一連串反應,仿佛多米諾骨牌。</br> 葉諳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一聲尖銳的怒罵:“沒長眼睛啊!”</br> 撞她的是個年輕女人,頭發微卷,穿著米色露肩長裙,戴著墨鏡,妝容精致,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高興,也不知道剛從哪里受了氣。</br> 葉諳:???是你撞的我吧?</br> 工作人員迅速圍過來,葉諳顧不得跟她爭辯,趕忙去看被砸到的女孩。</br> “對不起,你沒事吧?”</br> 攝影架已經被扶起,女孩眉頭緊皺,捂著后肩,似乎被砸得不輕。</br> 葉諳扶著她,看向罪魁禍首,只見對方將墨鏡摘下來,矯揉造作地撣了撣裙子,非但沒覺得愧疚,反而不屑地勾了勾唇。</br> 她掃過葉諳,抬起能戳死人的下巴,目光落在被砸到的女孩身上,一臉倨傲:“你就是那個臨時替補的攝影師?”</br> 莊以念忍痛直起身,抬眼向她,神情冷淡:“黎小姐,你遲到了一個小時。”</br> 年輕女人叫黎茉,是某家娛樂公司新捧的小花,最近剛演了一部熱門偶像劇的女二,人氣正旺。她今天是過來拍一組寫真,原本預約好了一位知名攝影師,誰知攝影師臨時爽約,找了別人來替補。</br> 這也就算了,找的居然還是個看起來大學還沒畢業的小姑娘,看她好欺負是不是?</br> “你要不想拍,可以不拍。”黎茉憋了一肚子火,不耐煩道。</br> 莊以念的眼神徹底冷下來,吩咐身旁的助理:“程澄,告訴林姐,黎茉的寫真不用拍了。”</br> 助理看她受傷,原本就憤憤不平,立馬應道:“明白。”</br> 黎茉聽了這話,不以為意,一個小姑娘,還想跟她耍脾氣,不拍就不拍,她換個更好的攝影師。</br> 她冷嗤一聲,轉身想離開,卻被女孩的助理叫住:“你撞了人,就想這么走嗎?”</br> 黎茉腳下一頓,轉頭掃了她一眼,將目光落在葉諳身上,囂張地挑了挑眉:“撞人的可是她,想要醫藥費,找她要去。”</br> 葉諳:……她這是碰上了什么奇葩?</br> 葉諳剛要說什么,年輕女孩再度開了口:“程澄,通知下去,以后《YN》不接跟她有關的任何合作,下期定了的內頁也撤掉。”</br> 聽見這句,黎茉終于變了臉色——什么意思?</br> 《YN》是國內排名前幾的一線時尚期刊,許多當紅明星想上還得提前預約,她好不容易找關系才拿到的內頁版面,這么個小姑娘……怎么會有權力決定?</br> “出什么事了?”</br> 正對峙著,旁邊響起一個聲音,陸傳也從樓里出來了,見幾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上前問道。</br> 程澄滿臉憤慨:“陸老師,她撞了人,還態度囂張。”</br> 陸傳聞言看向黎茉,他跟黎茉之前有過接觸,對她的印象不是很好。</br> 這姑娘性子太浮,剛有了點名氣,就趾高氣揚,上不得臺面。</br> 黎茉已經被莊以念剛才那句話給嚇到了,面色有些發白,再沒了開始的囂張跋扈。</br> 莊以念扶著肩膀,痛得皺了皺眉,葉諳見狀,忙說:“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吧,別傷到了骨頭。”</br> 程澄也顧不得再追責,趕緊去扶她。</br> 三人很快離開。</br> 黎茉呆在原地,心底莫名涌起恐慌,她轉過頭,忐忑地問陸傳:“陸老師,您認識剛剛那個攝影師?”</br> 陸傳瞥她一眼,意味不明:“《YN》工作室的老板,也是首席攝影師,莊以念。”</br> 黎茉心一涼,徹底白了臉。</br> ----</br> 不光是黎茉,葉諳在得知莊以念的身份之后,也吃了一驚,誰能想到《YN》的幕后老板居然是這么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br> 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后頭——</br> 到醫院檢查過后,來接她的,竟然是娛樂圈的當紅影帝,顏值演技雙絕的裴令。</br> 而且,她還叫裴令“小舅舅”。</br> 這光環,簡直可以橫著走。</br> 葉諳原本還想查一下那個黎茉簽在哪家公司,看能不能通過謝朔那邊給她個教訓,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了。</br> 不用自己出手,黎茉涼涼的結局就已經注定。</br> “你那部新戲不是還缺個角色嗎?你看她怎么樣?”莊以念同裴令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忽然將話題引到了葉諳身上。</br> 裴令聞言,朝葉諳看過來。</br> 葉諳一愣。</br> 裴令打量著她,問道:“葉小姐是簽在陸傳老師手下?”</br> 裴令身上的某些氣質跟謝朔有那么一點兒相似,開口語氣都帶了一絲淡漠。</br> 葉諳搖搖頭,微微一笑:“我沒簽約,只是過來錄首歌。”頓了頓,又補充,“暫時也沒有簽約的打算。”</br> 沒想到她會拒絕得這么干脆直接,裴令眼底掠過一絲意外。</br> 莊以念也有點意外,愣了下,笑說:“我就是看你長得漂亮,挺適合那個角色,隨口一提,你別介意。”</br> 葉諳微微笑道:“沒關系,我不想簽約主要是因為沒有時間。”</br> 莊以念看她身上穿的都是熟悉的高定品牌,估摸著她可能是因為興趣過來隨便玩玩,沒想著進娛樂圈,心下了然。</br> 幾人出了醫院,往車庫走,裴令忽然問莊以念:“言斐今天不來接你?”</br> 葉諳眸光一跳。m.</br> 言斐?</br> 這個名字怎么這么耳熟?</br> 莊以念整個人瞬間變得柔軟起來,眼角暈開淺淺笑意:“他最近在忙公司項目,脫不開身。”頓了頓,又補充,“我受傷的事,你千萬別告訴他。”</br> 裴令瞥她一眼,沒說話,顯然對她的維護已經習以為常。</br> 聽著兩人的對話,葉諳仔細想了想,猛然記起來,前幾天謝予然說要談的一個開發案,負責人好像就叫言斐?</br> 當時她還替謝朔念了這個言斐的個人資料,上面寫的是已婚。</br> 葉諳重新看向莊以念,這才注意到,她無名指上戴了一枚婚戒。</br> ——難道她是言斐的老婆?</br> 看起來年紀不大,沒想到都已經結婚了……</br> 葉諳心思一轉,沖莊以念道:“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如果后續需要賠償……”</br> 她主動陪同過來,莊以念對她的印象還不錯,笑道:“可以呀,不過賠償就不用了。”</br> 兩人互加了微信,又聊了幾句,在車庫分道揚鑣。</br> ----</br> 當晚,謝朔洗完澡,又一個人在沙發上靜坐。</br> 葉諳趿拉著拖鞋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br> 想起白天的事,她問他:“我之前好像聽你弟弟說,在跟一個叫言斐的人談開發案,談得怎么樣了?”</br> 謝朔掀起眼皮,語氣淡淡:“你問這個干什么?”</br> 葉諳將下巴挨著他寬厚的肩膀,說:“我今天去錄音棚的時候,無意中認識了一位攝影師,她竟然是言斐的老婆,我們還加了微信。”</br>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謝朔已經習慣她總愛湊得這么近說話,沒有避開。</br> 大概是怕她自作主張跑去跟莊以念套近乎,打聽開發案的事,他難得耐心地回答:“應該已經談妥了,你如果是因為這個想跟她結交,沒必要。”</br> 葉諳聞言,心下一虛,她確實有這個打算,沒想到卻毫無出手的機會。</br> 說起來,她嫁進謝家之后,都沒參加過什么宴會派對,更別提結交名媛貴婦擴展人脈了——雖然,她對這些也沒多大興趣。</br> 葉諳趴在他肩頭,抬眼看著他冷峻的側臉,燈下線條添了一絲柔和,鼻梁高挺,眉眼如刀裁墨畫。</br> 他的睫毛很長,微微往下垂著,沾染一層淺淡輝澤。</br> 葉諳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在他眼睫前撥弄了一下,輕聲問:“你是不是又睡不著?”</br> 明天就要動身去進行復明治療了,她感覺得出來,今晚他的情緒明顯跟前兩天不太一樣。</br> 雖然他一直對治療持悲觀態度,但臨到這個時候,多少還是會有點情緒波動。</br> 不僅是他,連她也有點心神不寧。</br> 謝朔沒說話,只習慣性地蹙了蹙眉。</br> 葉諳歪頭:“要不,我給你唱首安眠曲?”</br> 謝朔:“……”</br> 見他不搭理,葉諳想起什么,又說:“我這兩天在網上學了一套頭部按摩手法,有助于睡眠,要不給你按按?”</br> 清亮的眼中泛著光,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表情。</br> 謝朔仍舊不予理會。</br> 葉諳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跪坐在沙發上,直起身子,雙手捧住他的腦袋,往另一邊側了側。</br> “別動啊!”</br> 白皙的指尖落在他兩側太陽穴,替他緩慢地按了起來。</br> 力度有些輕,動作還算標準。</br> 謝朔比她高,她只能極力挺直脊背,披散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拂過他肩頸,靜謐中暗香輕淺。</br> 按了幾下,她的胳膊和腰都有些酸,低頭道:“你太高了,這個姿勢不好按,要不,你躺下來?”</br> 說著,扶住他的肩,打算讓他躺在自己腿上。</br> 手突然被握住。</br> 葉諳抬眸,男人英俊的面龐映入眼底,膚色在燈下越發顯得清冷,一雙眸子幽深,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br> 他捏住她纖細的指尖,放到一旁,一臉不想讓她碰的表情。</br> “……”</br> 雖然經歷了許多次這樣的情形,但葉諳心里還是忍不住冒火。</br> 她到底哪里不如他意了,三天兩頭這么嫌棄?</br> 費心費力給他按摩,他居然還不領情!</br> “不按拉倒!”</br> 葉諳氣得肝疼,狠狠瞪他一眼,穿上拖鞋起身,準備自己去睡覺。</br> 走出半步,忽然又頓住。</br> 她側過臉,看向眼前沉默的男人——如果這回治療成功,他雙眼能復明的話,那她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在他面前為所欲為了?</br> 葉諳撓了撓下巴,若有所思。</br> 不行,她得好好珍惜這最后的機會。</br> 葉諳唇角一勾,眼尾浮開狡黠笑意,驀地坐到了他大腿上。</br> 她抬起胳膊搭著他的后頸,紅唇貼在他耳邊,嗓音軟而輕:“你不想按頭,那……我替你按按別的地方?”</br> 說話間一只手往下,惡作劇似地掐了掐。</br> 男人腹肌硬邦邦的,有點掐不動。</br> 謝朔面色一沉,緊皺起眉。</br> 耳畔吐息濕潤,似薄霧在皮膚上洇開,沐浴后的幽香游絲般沁入鼻間,無聲撩撥著。</br> 不同于先前按摩時的若即若離,這回近在咫尺。</br> 葉諳在他身上胡作非為了一番,滿意地收回手,故意問:“舒服嗎?”</br> 她抬眼,看見他緊抿的薄唇,按捺不住心底的沖動,伸出食指點了點。</br> “你說話啊……”</br> 下一秒,腰猛地被扣住。</br> 謝朔面無表情地將她往懷里一按,一手掐著她細軟的腰肢,一手沿著她小腿摸索到她膝蓋處,往腿彎下面一橫,隨后——直接抱起了她。</br> ……什么情況?</br> 葉諳身體陡然騰空,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雙眼瞪得老大:???他不會奇葩到想把她抱了扔出去吧?</br> “你……干什么?”她緊張地問。</br> 謝朔沒有回她,當然,也沒把她扔出去,只是抱著她一步一步往床邊走,面色陰沉。</br> 葉諳瞥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床鋪,反應過來什么,心頭一跳:天天吐槽他性冷淡,難道這次不冷淡了?</br> 這也太突然了吧?</br> 葉諳有點慌。</br> 謝朔停在床邊,找準位置,彎腰將她放下,單手撐在她身側,形成居高臨下的禁錮姿勢。</br> 葉諳陷入柔軟被褥中,仰起頭愣愣看著他,眼底映著他冷厲的下頜和隆起的喉結,黑色睡衣領口微敞,露出小片冷白的胸膛。</br> 沉沉的陰影覆在臉上,灼熱的氣息從頭頂壓下。</br> 空氣窒悶,靜得能聽見心跳聲。</br> 葉諳徹底傻了眼,人往后縮了縮,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緊身下被單,雖然她確實有那么點饞他的身子,但也沒想過這么突然就……</br> 她是該拒絕呢……還是該順水推舟呢?</br> 心里兩個小人打架。</br> 好糾結。</br>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謝朔只短暫地停頓了片刻,就松開手,繞到另一側,扯開了被子。</br> 葉諳一臉懵:???</br> 你抱我過來,還擺出這副陣仗,就只是單純地為了蓋棉被睡覺?</br> “……”</br> 好半天,葉諳才回過神,看向謝朔,心情十分復雜。</br>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下,精致明麗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他那里……不會真有什么毛病吧?</br> 謝朔躺下后,沒再理她,淡漠地合上了眼。</br> 鑒于他剛才的樣子確實挺唬人,葉諳也沒敢再去鬧他,默默爬到床頭,扯過被子將自己裹住。</br> 燈滅掉,屋內只余呼吸聲。</br> 因為睡前的這個小插曲,葉諳許久都沒有睡著。</br> 這一晚,她做了一個夢,夢到謝朔雙眼復明了——</br> 日光照進透亮的玻璃窗,窗外花木繁盛,男人立在大片的暖光之中,身姿挺拔,眉目冷峻,一雙眸子恢復了昔日神采。</br> 他看著她,輕聲問:“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