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br> 翌日一早,葉諳便陪著謝朔和謝柏言前往知名醫學教授岑青彥的醫學研究所。(小說網)</br> 研究所位于城西,遠離市區,環境清幽。</br> 初夏草木蔥蘢,滿眼的綠植投下大片陰涼,車子從陰涼中穿行而過。</br> 葉諳本以為這位岑教授年紀很大了,見到人才發現,不過四十來歲模樣,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穿一身白大褂,看起來儒雅溫和。</br> 他已經將謝朔從去年到今年的所有治療情況都細細研究過了,并依據情況做出了初步的治療方案,所以到現在才安排謝朔過來。</br> 到研究所的第一天,主要是進行細致的檢查,然后細化治療方案。</br> 一個治療過程走下來,至少需要一個月,謝柏言要忙公司的事,不能全程陪同,第二天就回市區了,留下葉諳照料。</br> 第三天上午,所有的準備工作就緒,正式進入手術流程。</br> 在送謝朔進手術室之前,葉諳突然傾身,雙手環腰,抱住了他。</br> 她將下巴扣在他肩頭,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臉,嗓音放得溫柔。</br> “老公,我在外面等你。”</br> 她的手往下滑,握住他的,纖細的五指與他交叉,用力握了握,似是在安慰他不要害怕。</br> 長廊盡頭,天光自窗口漫入,澄澈透亮。</br> 從他懷里起身時,她目光掃過他眉眼,踮腳在他臉側落下一吻。</br> 輕如風拂水面。</br> 謝朔微微一怔。</br> 手術室的門緩緩合上,葉諳目送他進去,立在原地,良久未動,眼底神情怔忡,深不見底。</br> 光潔的地板上,映出纖細靜默的影。</br> 等待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一分一秒都仿佛被無限延伸,消磨著耐性。</br> 長長的走廊里,偶爾響起腳步聲,窗外樹影晃動,陽光穿過枝椏,斑駁閃爍。</br> 足足四個小時之后,手術室的門才再次打開。</br> 葉諳頭一抬,急匆匆跑過去。</br> 大概是坐得太久,奔到門口時,她腿一麻,險些當場表演了一個“跪地俯首”。</br> 謝朔躺在病床上,被人推出來,眼睛上蒙了一圈紗布,看起來還算齊整。</br> 岑青彥摘下口罩,沖葉諳道:“具體能不能恢復,要等拆了紗布之后再看,這幾天每天勤換藥,避免強光刺激。”頓了頓,“還有,他很可能會出現頭疼的癥狀,必須二十四小時陪護,有任何狀況,隨時通知我……”</br> 葉諳看了一眼謝朔,點點頭,記下叮囑。</br> 回到休息的病房,葉諳在床邊守了一個小時,謝朔終于醒過來。</br> “你感覺怎么樣?”葉諳握住他的手,輕聲問。</br> 謝朔動了下腦袋,想坐起來,卻沒什么力氣,薄唇失了血色,整個人看著有些虛弱。</br> 葉諳忙按住他:“你身上麻藥剛過,先別亂動,好好躺會兒。”</br> 此時正值黃昏,天邊云霞鋪染,晚光穿過窗子斜斜照入,絢麗如錦。</br> 葉諳回頭望了一眼,起身走到窗前,將窗簾拉了拉,只留下離病床較遠的一點空隙,地上的光影也只余了淺淺一道。</br> 拉好窗簾,她坐回床邊,替他掖了掖被子。</br> 謝朔精神不濟,不一會兒,又睡了過去。</br> 葉諳就坐在床邊,耐心地陪著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柔和。</br> 直到三個小時后,謝朔恢復了些體力,葉諳才扶他坐起,端過特意調配好的營養粥,準備喂他。</br> “我讓人給你煲了粥,你吃一點?”</br> 她舀了一勺粥,輕輕吹了吹,遞到他唇畔。</br> 謝朔下意識別開臉,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自己來。</br> 他的手有些涼,也沒多少力氣。</br> 葉諳無語,將他的手拿開,說:“剛做完手術,還想逞強呢?你自己來有力氣嗎?可別把碗給摔了。”</br> 她重新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語氣強硬:“張嘴!”</br> 謝朔微微蹙眉,顯然不怎么高興,但到底還是張開了嘴。</br> 葉諳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著,耐心細致,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滿室靜謐。</br> 窗外夜幕已落,墨青底色上星辰點點,彎月探出云層。</br> 等到喂完謝朔,腹中咕隆作響,葉諳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趕緊端了自己那份飯菜去外面吃。</br> 謝朔靠坐在床頭,聽著她忙碌的腳步聲,忽然想起進手術室之前,鼻間縈繞的馨香,和落在頰邊的那輕輕一吻。</br> ——是他的錯覺嗎?</br> ----</br> 接下來的兩天,謝朔基本都在病房內靜養,偶爾葉諳會扶他下床稍微走動走動。</br> 手術后不宜碰水,向來愛干凈的謝大少爺被迫忍到第三天晚上,徹底忍受不了,堅持要洗澡。</br> 葉諳拿他沒辦法,向醫護人員確認過之后,扶他到衛生間,揣著十二分小心替他洗了頭。</br> 洗完頭,葉諳替他放好洗澡水,見他臉色虛弱,有些不放心,問道:“你自己能洗澡嗎?要不要我幫你?”</br> 她瞥了一眼他領口的衣扣,還沒動手,耳根就開始微微發燙。</br> 這次她真的只是想幫他,不是饞他的身子!</br> 然而,謝朔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拒絕了她。</br> 葉諳有點小遺憾,只能叮囑一句:“那你當心點,別讓眼睛碰到水。”</br> 她轉身出去,搬了椅子坐在浴室外面,捧著岑青彥給的檢查結果和術后注意事項,低頭認真看了起來。</br> 里頭很快響起斷斷續續的水聲,一門之隔,動靜格外清晰。</br> 葉諳聽著水聲,心底漸漸升騰起幾分怪異感覺,她按捺不住,回頭看了一眼。</br> 磨砂玻璃門,門內水霧蒸騰,什么都看不清,但她卻莫名耳根發燙,心跳也不穩。</br> 腦子里突然閃過新婚那晚的畫面,她急忙打住,將臉轉回,抬手捂住了雙眼——</br> 葉諳,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清醒一點!</br> 謝朔洗澡的時間有點長,好在中途沒出什么狀況。水聲停歇,他打開門,穿著寬松的病服出來。</br> 葉諳將椅子搬開,伸手去扶他。</br> 病房的燈光是白色的,照在他臉上,襯得他皮膚冷白如雪,他眼睛上蒙著的紗布未拆,細碎的黑發搭在額前,配上高鼻薄唇,有種病弱的美。</br> 葉諳摸了下他的紗布,感覺沾了點潮意,顧不得許多,趕緊給他換了新的。</br> 他的頭發之前吹干了,現在好像也沾染了水汽,葉諳不放心,拿了吹風機過來給他重新吹。</br> “頭疼不疼?要不要給你拿點止疼藥?”她抬起手,邊在他頭頂抓弄著邊問。</br> 謝朔的回答仍舊是不帶感情的兩個字:“不用。”</br> 頭發被她纖白的手指弄得蓬松凌亂,看著添了幾分可愛,高冷形象大打折扣。</br> 葉諳抬眼看了看,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在擼狗,還是那種毛茸茸的大狗,不由一樂,彎起唇角,故意加大力度在他頭頂揉了好幾把。</br> 謝朔微微蹙眉,薄唇動了動,似乎想斥責什么,卻又咽了回去。</br> 替謝朔打理妥當,葉諳自己才去洗澡。</br> 病房內,安置了專門的陪護床位,到這邊來之后,葉諳沒再跟謝朔睡同一張床,而是睡在旁邊的床上。</br> 洗完澡,葉諳關燈躺下,不一會兒,就聽到旁邊傳來翻身的窸窣響動。</br> “你睡不著嗎?”她稍稍勾起身子,擔憂問,“還是哪里不舒服?”</br> 謝朔這回總算沒有再沉默,輕咳一聲,說:“幫我倒杯水。”</br> 葉諳重新開燈,掀開被子下床,替他倒了一杯白開水,扶他坐起。</br> 確認水溫合適之后,她將杯沿湊到他唇邊。</br> 謝朔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別開臉。葉諳將水杯放回去,看了眼時間,才九點多,估摸著他應該也睡不著,于是道:“現在時間還早,你睡不著的話,我講個故事給你聽?”</br> 謝朔沒應聲,也沒拒絕。</br> 通常他這副模樣的意思,就是默許。</br> 葉諳十分不客氣地爬上了他的床,摸過手機,點開和施雙雙的聊天框——</br> 葉諳:【深夜寂寞,有沒有好看的小說安利?】</br> 施雙雙的表情包和消息很快彈出來。</br> 施雙雙:【滿頭問號.jpg】</br> 施雙雙:【豪門少婦深夜寂寞為哪般?】</br> 葉諳配合地扔了個“憂傷”的表情包過去。</br> 施雙雙:【你老公呢?】</br> 葉諳:【在旁邊躺著呢。】</br> 屏幕上又是一連串問號。</br> 施雙雙:【那你還深夜寂寞???】</br> 施雙雙:【看什么文,拉他起來陪你做點有意思的事情![嘿嘿]】</br> 葉諳:【他生病了,我在醫院陪他。】</br> 幾秒后,一條消息映入眼簾。</br> 施雙雙:【病床play……也OK吧?】</br> 葉諳:【……】</br> 這才多久不見,你都經歷了些什么?</br> 眼看話題越跑越偏越跑越污,葉諳趕忙打住:【到底有沒有?】</br> 施雙雙:【稍等,我找找。】</br> 很快,一條推文鏈接甩了過來——</br> 《豪門大少爺寵妻日常》</br> 葉諳:“………………”</br> 你老實說,這書是你披馬甲寫的吧?</br> 葉諳面無表情地回復:【還有別的嗎?】</br> 施雙雙:【這不是挺符合你現在的身份嗎?難道你想要那種……脖子以下帶顏色的文?】</br> 葉諳:【……】</br> 大概是等得太久,身側的謝朔突然動了動。</br> 葉諳看他一眼,腦中突然閃現一個想法,唇角一微彎,沒再跟施雙雙胡扯,直接點開了推文鏈接。</br> 文的內容很簡單,大致就是瑪麗蘇女主嫁給豪門總裁后的甜寵日常,全文圍繞“甜寵”二字,秉承不跑題不費腦的基本原則,從頭到尾毫無虐點,撒糖就對了。</br> 在葉諳用嬌嬌柔柔的嗓音念出第一段的時候,謝朔就皺了皺眉,但他向來高冷寡言,也懶得出聲阻止。</br> 于是,很快,病床上響起了如下浮夸感嘆——</br> “這個女主的婚禮好浪漫啊!玫瑰花海,皇家樂隊……”</br> “女主生日的時候,她老公送她的禮物是一艘游艇,這也太寵了吧?好羨慕!”</br> “結婚紀念日,她老公竟然專門買了一座島給她!!!這是什么神仙老公?我檸檬了嗚嗚嗚……”</br> “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老公嚶嚶嚶……”</br> 謝朔:“……”</br> 謝朔的臉色隱隱發黑,葉諳拿開手機,故意趴到他懷里,戳了戳他的胸口:“老公,你什么時候能給我買游艇啊?”</br> 謝朔蒙著眼睛,面無表情。</br> 葉諳抬眼看了他一下,手指在他胸前輕輕撓著,語調變得十分委屈:“不買游艇的話,買寶石也行,要獨一無二皇室專用的那一種……”</br> 謝朔:“……”</br> 見他還不回應,葉諳頓了頓,語調越發委屈,像是要哭出來:“那……不買寶石的話,帶我去看極光行不行?我們結婚這么久,都還沒度過蜜月……”</br> 謝朔額角青筋一跳,終于忍無可忍,將她在胸口作怪的手拿開,冷漠道:“回你自己的床上。”</br> 話音一落,人就被一把抱住。</br> 葉諳趴在他肩頭,嚶嚶哭泣:“老公,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愛我?嚶嚶嚶……”</br> “……”</br> 謝朔緊抿著唇,臉上烏云密布,不過卻沒再開口,也沒動,任由她在身上肆意鬧騰。</br> 過了一會兒,葉諳意興闌珊,自己收了哭腔,放開他,忍不住吐槽:“你這人怎么一點情趣都不懂?”</br> 謝朔沒理她。</br> 小說念不下去了,葉諳將手機放到一邊,抬手摸了摸他眼睛上蒙的紗布,輕聲問:“眼睛痛嗎?有沒有什么感覺?”</br> 謝朔捉住她的手指,拿下來。</br> 葉諳也不指望他會回答,對著他被蒙住的眼睛琢磨片刻,忽然又問:“問你個問題,假如你明天能復明的話,你第一個想看見的人,是誰?”</br> 回應她的,仍舊是沉默。</br> 葉諳戳戳他的肩膀:“說說嘛,你最想看見的人是誰?”</br> 謝朔原本不想理她,但腦海里突然閃過白天進手術室之前,她抱著自己說的那一句話——</br> “老公,我在外面等你。”</br> 心仿佛被什么輕撓了一下,他淡淡開口:“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br> 葉諳想了想,好像確實沒別人了,如果他明天真能復明的話,那第一個看見的人,要么就是醫護人員,要么就是她。</br> 莫名地,葉諳高興起來,笑說:“這么說,你第一個想看見的人,是我?”</br> 想看見,和看見,分明是兩個意思。</br> 她故意曲解,謝朔也沒反駁。</br> 病房內的燈沒關,開了小小一盞,柔和的輝澤在兩人之間暈開,朦朧如霧。</br> 葉諳垂下眼睫,忽然又低低道:“老公,有件事我騙了你……”</br> 她將額頭抵在他肩窩,嗓音悶悶,“其實,我長得……不怎么好看,還有點丑,等你能看見了,會不會嫌棄我?”</br> “……”</br> 謝朔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她又開始了,腦殼突突地疼。</br> 葉諳摟住他的腰,委屈巴巴:“你會不會跟我離婚?”</br> 謝朔覺得自己可能被她影響到智商了,竟然鬼使神差地配合她,接了一個字:“會。”m.</br> ???</br> 葉諳一愣,整個人都卡了殼。</br> 這是什么泥石流一般的回答?</br> 都不掩飾一下的嗎?</br> 她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一時忘了該如何演下去。</br> 空氣靜默,隱隱滋生出一絲尷尬。</br> 半晌,葉諳終于回過神,憤怒地罵了句:“渣男!”</br> 而后氣沖沖掀開被子下床,回到自己床上,將自己裹成蠶繭,關了燈。</br> 謝朔懷中一空,耳根也清靜下來,然而,他卻反倒沒了睡意,整個人好似置身在虛無之中。</br> 他朝葉諳的方向側了側頭,眼前黑暗無邊,什么也看不見。</br> 過了一會兒,黑暗中忽然又響起氣呼呼的一句——</br> “你會后悔的!”</br> 葉諳越想越氣,忍不住從被窩里探出腦袋來。</br> 說完這句,她便縮了回去,再沒理他,以表示自己確實非常生氣。</br> 謝朔聽著她的聲音,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了幾分久違的愉悅情緒,好像看到了一個影子,肆意鮮活。</br> 他想到她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復明后,第一個想見的人是誰。</br> ——只是,明天,真的能恢復嗎?</br> ……,,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