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書有寫到溫祉小時候境況的凄慘,但看到這副場景郁珩還是皺起了眉。
按原書劇情,溫祉這時已經快要十歲,單看身形不過七八歲的樣子。背著一捆柴,肩上還挑了一擔水。
這樣的重負明顯不是她這個年紀能負擔的,走起路來十分吃力,不時有水濺出,把地面濺濕了一片。衣裳更是破舊不堪,肩上扛著扁擔的地方,衣服上的補丁又要被磨破。
蓬頭垢面,又黑又瘦,面色也是不健康的蠟黃,顯得小臉上一雙眼睛格外大。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暗淡的,唯有眼角一枚紅痣,為灰白色的人染上一抹亮色。
此時的溫祉像一根蔫蔫的豆芽菜,書中所說將來的萬般風情、顛倒眾生,看不出一點影子。
溫祉本是魔教教主與一修仙女子所生,女子誕下溫祉后魔尊便一心撲在妻女身上,不再過問魔教興衰榮辱。
長老看到教主這個樣子萬分痛心,本欲找機會截殺母女二人,關鍵時刻被教主察覺,拼死保護,施法送走妻女,也因此修為大損。彼時又逢諸派并起,紛爭不斷,最終憂勞而死。
教主身隕,魔族大亂。
叛亂最后被左右護法聯手平定,穩住了局勢。但尋找少主至今已有十年,尚未尋得。
正因此,仙魔兩派雖偶有摩擦卻沒有再興戰亂,有了難得的和平。現如今魔族事務由左護法旁章操持,而右護法則一直隱于暗處,身份成謎,不知容貌不知男女,從不在人前現身。
這也是原作者沒填的坑,到最后沒說清楚右護法到底長什么樣,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母女二人雖被送走,溫祉卻被長老種下了血蠱,在眼尾留下了那顆紅痣。每逢月圓之夜,月華催動便會發作,讓中蠱者痛不欲生。
離開魔教雖得一條生路,溫祉娘親卻因被長老重傷,撿回條性命卻留下了病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與魔族之人有糾纏,仙門自然回不去了,最后逃到這個小村子,又因無力維持生計,被迫寄人籬下委身于溫家家主。
溫祉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為自己不過是溫家一個庶女,毫無地位可言,任人欺負。
母女兩人處境極其艱難。
后來溫母去世,沒了最后的庇護,更是雪上加霜。
一陣恍惚,郁珩又看向溫祉眼角的紅痣,嘆息一聲。可憐孩子,唯一惹眼的地方也浸著血淚。
小溫祉艱難走到門前,卸下柴火跟扁擔,抬起臟兮兮的小手敲了敲門。
半晌,大門打開一條縫,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探出頭來,見是溫祉,皺起了眉,臉色都難看了幾分:“怎得這么晚?”
溫祉低下頭,小聲道:“路上……路上出了差池,耽誤了些功夫。”
老婦人低聲罵了句什么,對著溫祉便是一通斥責,說著因為溫祉自己挨了罵之類。
溫祉低著頭不做聲,等對方發泄完了才重新背起柴火,老婦人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眼看著溫祉動作笨拙地背起擔子,一前一后進了門。
郁珩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很想做些什么又被迫忍住了。
按修仙界的規矩,除非有妖邪出沒,否則修道者不得隨意插手人間事。
她來尋溫祉已是壞了規矩,千萬要做得小心,若是被附近其他修仙門派發現,后果可就嚴重了。
郁珩看到溫祉的第一眼便想直接把人帶走。
可這不合規矩,她也沒有合適的地方安頓她。
找處客棧,一個小孩她放心不下,凡界她也沒有可以托付的人,帶回宗門又會被發現。
算來算去,現在她帶不走對方。
郁珩閉了閉眼,提醒自己冷靜。溫祉快要十歲,正合拜入修仙門派的年紀,她打算等到拜師大會時,讓溫祉參加,自己順理成章收對方為徒。
而拜師大會,就在一個月后。
郁珩看向溫宅緊閉的房門,別急,很快的,很快我就帶你離開這里。
悄悄見過溫祉,郁珩卻沒急著離開。
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不出所料,溫祉再次走了出來,還換了身干凈衣裳。收拾干凈能看出她底子很好,只是日子太苦,磨沒了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光鮮可愛。
她是偷溜出來的,四下張望,確定沒人察覺才輕輕掩上門扉,跑了出來。
一出門便直奔某處。
郁珩跟去,見她在一處私塾外停下步子。
但今日確實耽誤了時候,趕到時私塾中的學童正三五成群回家。
溫祉看著學生們離開,滿眼羨慕,也十分失落。
她躲在一棵柳樹后偷看,等他們散盡才落寞離開。
這是個接近對方的好機會,郁珩連忙跟上,出聲喚對方:“小友,你怎地一個人?”
她露出自以為最親切的笑容,全然沒意識到自己一副人販子哄騙無知幼童的嘴臉。
溫祉回身,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樣貌樸實、滿臉堆笑站在她身后,一臉迫切地看著她。
溫祉眨眨眼,愣愣看著對方,沒開口。
郁珩還欲開口,溫祉卻猛地后退一步,扭頭就跑。
郁珩:……
怎……怎么跑了?!
郁宗主著實沒有清醒的自我認知,畢竟小孩子遇到了人販子,沒對她亂打亂叫,也沒大喊大叫招人來已經給足了面子。
郁珩慌忙追上:“小……小友,別跑啊,姐姐給你糖吃!”
溫祉聞言跑得更快了,轉眼溜回了溫宅。
第一局,完敗。
之后幾天郁珩天天到這邊來。溫祉年紀不大,防備心卻不輕,幾天功夫郁珩好不容易跟她搭上話,還給了她一些零嘴。
看著溫祉很是有禮地道謝拿著離開,郁珩有些開心,終于有了進展。跟在她身后看她回去,就見溫祉還沒走到溫宅門口,就把吃食隨手一扔。
郁珩:……
甜滋滋的心情瞬間沒了。
屢試屢敗,郁珩換了策略。
溫祉想上私塾讀書識字,她投其所好便是。
她尋了些典籍藏書,每日在溫祉來去往返的必經之路上有模有樣地誦讀。
如此幾日,小溫祉終于停下了步子。
郁珩見有了起色,不免有些小得意,面上絲毫不顯,等溫祉主動來問。
溫祉遲疑半晌,還是主動走上前,拉拉她的衣擺:“姐姐,你在讀什么呀?”
成了。
郁珩蹲下身,終于如愿以償釣到了可愛的小團子,手癢捏了捏溫祉的小臉。
除去一見面時人販子的糟糕印象和溫祉的防備心,郁珩還是很有親和力的,跟溫祉說起話來常逗得小孩子咯咯直笑。
相處幾日,等兩人慢慢熟悉起來,郁珩問起她的名姓:“我們算是朋友了,還沒告訴我你怎么稱呼?”
她已經知道了是一回事,問還是要問的。
溫祉似被這個問題難住,囁嚅片刻當道:“我叫溫七。”
郁珩當她不想說真名,便沒有追問,只是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剛剛探出殼的小腦袋怎么又縮回去了?
“我叫郁珩。”郁珩同樣通報了自己的名姓,拿樹枝在地上寫出這兩個字。
“姐姐,你的名字真好聽。”溫祉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
兩人很快建立起關系,郁珩不光教她讀書識字,還問起是否有意從仙問道。
拜入仙門修煉是多少凡世子弟所求,溫祉當然愿意。郁珩便順道教她些入門的心法,算是為之后的拜師大會做準備。
再帶糕點去時,溫祉不再轉頭就扔,兩人閑聊,她便捧著糕點,小口小口地吃著,害羞地說一聲“謝謝姐姐”,小臉多了幾分血色,顯得精神不少。
郁珩能明顯感覺溫祉身體氣色的好轉,她再揉捏團子手感都好了很多,要上癮了。
*
入夜,鄉門村沉入黑暗。
郁珩走在小路上,路過幾家院子,草叢傳來陣陣蟲鳴,屋內夫妻二人正說著白日里的趣事,老人低聲哼著童謠打著扇子哄孫兒入睡。
夜色漸深,復歸于安靜。
只有一輪圓月掛在天際,隱隱泛著血色,像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珠,靜靜注視著村落。
今晚是十五月圓夜。
郁珩來到溫宅門前,不用敲門,閃身進了院子,隨即來到溫祉的房間。
說是房間都是抬舉,這屋子不過是間柴房,夏日漏雨、寒冬透風,根本不是能住人的地方。
角落里擺了一張小床,一個瘦小的身影躺在床上,睡夢中仍在不安地扭動——
血蠱開始發作了。
郁珩坐到床邊,輕聲叫醒對方。
溫祉額上沁出一層薄汗,眼尾的淚痣微微發紅。她緩緩睜開眼,分不清是做夢還是現實:“姐……姐姐?你怎么來了?”
郁珩并未答話,將人扶坐起來,取出銀針為她施針。
血蠱以吸食人的精血為生,會隨著宿主長大而長大,情況只會越來越難處理,可卻只能壓制,非魔教之人難以根除。
窗外月亮已升至中天。
溫祉的反應越來越劇烈,眼角的紅痣顏色愈發鮮亮,仿佛掛著一滴血珠,閃著妖冶的色澤,像是蠱蟲猖狂地宣告著主權。
哪怕郁珩提前施針,溫祉額上冷汗還是一層層地往外冒,她整個人抖如篩糠,卻還死命咬著嘴唇,只有斷斷續續的嗚咽傳來。
郁珩眼睜睜看著卻無法為之分擔,心焦得厲害,只能緩慢輸送靈力盡可能幫對方緩解痛苦。
不知撐了多久,月盤漸漸沉下。
溫祉支撐不住,已是神志不清,緩緩向前倒去。郁珩連忙將人攬到自己懷中,小心避開施針的地方,輕撫女孩的臉頰。
懷中人還在不安分地掙動,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
郁珩湊近幾分,貓叫似的低語傳入耳中。
“姐姐,我……我好疼……好疼……”
郁珩難受得要命,今夜有她在身邊陪護,尚能為她緩解幾分痛楚,尚能有個懷抱讓她倚靠。可她不在的時候呢?她又是怎么挺過來的?
“姐姐給你揉揉,都過去了,不疼了,不疼了。”
一兩個時辰的功夫,郁珩卻像是過了百年。
郁珩將人安頓好,看著溫祉沉沉睡去,方才離開。
回到紫竹苑,郁珩已十分疲倦,她走進屋便直奔床榻。
走進隔間方驚覺不對。
她屋里坐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