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放出識海探查,弄清是何人,郁珩才放下心來。
她本不至于發現不了,但沒料到會有人半夜三更坐在房中等自己,而且她本能對這人的氣息太過熟悉,根本未設防。
“師姐,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云莘坐在桌前,聞言不答反問:“你去哪兒了?現在才回來?!?br />
郁珩一時沒想好說辭,只含糊道:“臨時有要事處理,回來遲了些?!?br />
云莘沉默片刻,未再追問,只解釋道:“你心中有數便好。我本有事尋你,見你不在便稍等了片刻,誰知竟等到現在?!?br />
郁珩垂頭:“讓師姐擔心了?!?br />
云莘擺手,欲言又止。
她雖未說,郁珩已猜到云莘想說什么。
無非是要她好生修煉,莫要太多過問雜事。
“我知道,師姐。”
云莘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郁珩。
“你要說的,我都明白。”
云莘無奈笑笑:“嗯,你明白就好。你跟師弟師妹都不小了,我還忍不住嘮叨……”
“無妨,師姐是為我們好?!?br />
云莘笑起來:“今晚你是怎么了?”
郁珩知道自己話說多了,但她確實感謝云莘,也體諒她的不易,便道:“晚上,便想多說幾句吧。”
云莘看了眼蒙蒙的天色:“這樣啊?!?br />
兩人似乎沒了可說的話題,安靜下來。
片刻,云莘道:“若是無事,我先回了。”
郁珩將人送出門,方才回到房間。她未再上床淺寐,開始打坐冥想。
*
血蠱消停下來的時候,已近卯時,溫祉躺下沒睡多久便起身干活。
從床上把自己撈起來,她雖困得睜不開眼,但也無法,只能硬撐。
她一邊打水,一邊想著昨晚的事。
她并未跟姐姐提過血蠱的事,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還能悄悄溜進房間幫她壓制。
姐姐真像是從天外而來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不知道她上輩子干了多少好事,才能遇到姐姐這樣的人。
姐姐人也溫柔,想起她低聲安慰自己時的語氣,還有輕撫面頰的手,溫祉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頰側,好像那里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
自從阿娘離世,不知多久沒人對自己這么好過了。
姐姐溫柔又會照顧人,不止教她讀書識字,傳授她功法心經,還經常給她帶些零嘴。
落日前和郁珩的相處成了她一整日的期待。
勞累了一天,溫祉終于把活干完,準備偷溜出門。路過雜院時聽到幾個丫鬟正在悄悄說些閑話。
這些人閑來無事時常聚在一處,溫祉有時會湊過去聽幾句,只是從不開腔。
她一時好奇,便聽了一耳朵。
“你聽說沒,大小姐瞧上村里的沈秀才了!”
“沈秀才……可是沈老漢家那位?”
“這不廢話嘛,咱們村里就是再往前推十年,也找不出第二位啊。”
“真的假的?你聽誰說的?”
“我昨晚去給夫人送湯藥,大小姐正央求夫人呢,還說什么……非卿……非卿不嫁。”
“哎呦,沈秀才倒是生得俊俏……”
幾人說著吃吃笑起來。
“就是這家境……老爺能同意嗎?”
“可別說了,依我看啊,老爺八成不會同意。”
“那……”
“架不住小姐喜歡啊,人家還有功名在身。夫人這般寵小姐,可難說……”
溫祉本也只是聽個熱鬧,眼看天色不早,便匆匆出了門。
郁珩已在等候。
“姐姐,我來了?!?br />
“身上可還有哪里不適?”
溫祉搖頭:“已經沒事了?!?br />
“那就好?!庇翮裎⑽⒁恍?,“過來吧?!?br />
“姐姐,我們今天要學什么?”
“繼續學《詩經》,如何?”
“好!”
郁珩講起《詩經》,講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注1)溫祉聽得入了迷,對情愛之事半是懵懂半是羞澀,只聽院里其他姑娘說起過,纏著郁珩問了許久。郁珩覺得她年紀還小,不便多說,只隨意答幾句。越是這樣,溫祉越是好奇,兩人拉鋸似的磨了好久,不覺耽誤了時候,一抬頭已日落西山。
郁珩眼看天色不早,催促溫祉快些回去。溫祉反應過來,怕回去晚了又要受責罵,匆忙往回趕。
她一邊埋著頭跑,一邊在心里祈禱千萬不要被人發現,終于看到了暮色掩映中的溫宅。
溫祉剛要松口氣,便聽到有人喊自己。
“溫七!”
溫祉嚇了一跳,猛地抬頭,就看到大小姐身邊的若荷站在不遠處,表情實在說不上好看。
溫祉心知是大小姐派人來尋了,又急又怕,一沒留神,絆倒在地。
痛呼一聲,溫祉也顧不上查看到底有沒有破皮流血,以手撐地要起身,一使勁兒竟沒能站起來。
這時有一雙手伸到自己眼前:“姑娘,你沒事吧?”
這雙手五指修長,是屬于男子的手,卻說不上有力,該是個文弱書生。
那人搭了把手,溫祉終于借力站了起來,匆匆道了聲謝,沒去細看是何人,更顧不上理會身上沾上的塵土,跑到若荷身前。
若荷虛長她兩歲,卻比她高了將近一個頭。溫祉站在她面前越發顯得瘦弱。
“若荷……若荷姐姐?!彼龤膺€沒喘勻,急著開口解釋,“我有些事耽誤了,回來晚些,還……還請大小姐不要責怪。”
若荷既沒責備也未安撫,只盯視著她,溫祉便是低著頭也能感受到對方灼人的視線。
溫祉心說怕是要遭,但她不敢吱聲,任由若荷打量。
半晌,她聽到若荷冷笑一聲,尖著嗓子道:“你好大的膽子!”
溫祉當是自己回來晚了耽誤了大小姐的事,還要討饒,若荷卻不由分說一把扯住她的頭發,將她硬生生拖進了院子。
頭皮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溫祉眼淚都要流下來,連連求饒,任憑她說什么,若荷都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一路將人拖拽到大小姐的房間,若荷終于放手,猛地將她推倒在地上。
“呦,人帶回來了?說說吧,跑哪兒玩去了?”溫雙玉斜靠在榻上,隨口問道。
怎么應付這種場面,溫祉早已了然于心,她盡可能擺出真心悔過的模樣,把自己路上想好的說辭搬出來。
大小姐似是心情不錯,聽了她的說辭沒有再追究的意思,便讓她退下。
溫祉以為逃過一劫,正要松口氣,就見若荷湊到大小姐跟前耳語幾句。
溫雙玉眼睛瞇起,臉上的淺笑慢慢變成了冷笑,最后從榻上坐了起來。
“此話當真?”待若荷說完,大小姐問道,聲音里帶了冰渣子。
“奴婢親眼所見,句句屬實。”
“好,本小姐看上的人你也敢動歪心思,膽子不小啊。”再看向溫祉,對方在她眼里已經由一個可以隨意戲耍的小玩意兒變成了一只妄圖吃天鵝肉的癩□□,“拖下去,給我打。”
*
次日,郁珩跟往常一樣等在跟溫祉見面的地方,卻左等右等不見人來。
一開始只當溫祉今日事多,可越等她越心焦。從日頭西落等到天色全黑,等到私塾學生走得一個不剩,還沒看到人影,郁珩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怕是出事了。
再次溜進溫祉住的柴房,小姑娘像上次那樣在床上躺著,也像上次那樣備受煎熬。
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郁珩走上前,險些驚呼出聲。
躺著的人身上遍布傷痕,只經過草草包扎和處理,有的傷口還滲出血跡。受傷的人跟著受罪,眼睛都睜不開,只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已是燒得神志不清。
郁珩二話不說,從乾坤袖中取出療傷藥,為她處理傷口。
傷口看著可怖,好在傷得不深,不算嚴重,只是溫祉體弱,格外惹眼。
郁珩喂對方吃下帶來的丹藥,再去處理傷口。她盡可能將動作放得輕柔,生怕弄疼了溫祉。又用自己的帕子浸了冷水,敷在溫祉的額頭上,緩慢為她輸送靈力,幫助傷口愈合。
郁珩守了一宿,天色將亮時,溫祉終于退了燒。有了郁珩的丹藥和處理,傷口也已奇跡般愈合。
溫祉覺得做了好長一個夢,她先是被長蛇追趕、遭蛇尾鞭打,遍體鱗傷,又掉入煉獄遭烈火炙烤,隨后又被丟進萬年寒窟忍受酷寒。她大聲哭喊卻無人理會,幾乎堅持不住之時,突然有仙人從天而降,將她救出,用仙術醫治她的傷口,最后還將她送上床榻好生休息,那床榻又軟又香,她從沒睡過那么舒服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溫祉睜開了眼。入目是熟悉的擺設,眼角余光卻又瞥到一角素色衣衫。
這才發現自己躺在郁珩懷里,難怪昨晚睡得那么舒服。
“姐……姐姐?”
聲音里滿是不可置信。
“昨日你沒來找我,我不放心,就來看看?!?br />
提起昨日的事,溫祉神色瞬間灰敗下來,眼神中藏著幾分恐懼:“讓……讓姐姐擔心了。”
“出了什么事?可是因為回來遲了?”郁珩關切道,語氣中難掩自責。
溫祉連忙搖頭:“不是這個,是……別的事。”
“什么事?”
是無妄之災。
可她并未說出口,沉默以對。
任郁珩如何追問,她就是不肯開口。
郁珩本是關切,見她執意不說,便也作罷,只安靜陪著。
半晌,溫祉終于開口,卻不提昨晚的事,輕聲道:“姐姐,你帶我走吧?!?br />
說著淚珠斷了線似的落下來,很快沾濕了衣襟。
郁珩何嘗不想把人帶走,只是時機未到。
她輕撫對方背脊:“很快就能離開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再睡一會兒吧?!?br />
溫祉還欲追問,眼皮卻越來越重,再次沉入夢鄉。
再次睜眼是被院里的管事婆婆喊醒的。她站在院子里吊著嗓門大呼小叫,宿在各屋里的都給驚醒了。
溫祉從床上坐起身,恍恍惚惚記得昨晚姐姐來過,對方溫熱的手掌還曾輕撫過她的面龐。
又似乎只是個夢。
坐在床沿呆愣片刻,溫祉回神,摸了摸不再滾燙的額頭,還有身上被精心處理過的傷口,方才確定。
不是夢。
溫祉起身,什么東西從身上落到了地上。
撿起一看,是塊帕子。
她可沒有這樣物件。
手帕雪白,一點裝飾也無,只在角落里繡了一個“珩”字。此刻沾上了塵土。
溫祉皺眉,她把帕子弄臟了。
把塵土小心清理干凈,湊到鼻尖輕嗅,尚殘留著來自主人的淡淡體香,非常清淡,不仔細根本聞不到。
“溫七,還在磨蹭什么!”
溫祉忙把帕子收入懷中,稍一遲疑藏到了被褥底下,這才匆忙往外走去。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