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是是。”那獄頭連忙附和。
“這瓶藥……”還是拜托別人去給他敷上吧。
“大人,犯人……有犯人暈倒了!”有人匆匆奔過來稟告,瞬間打斷了云錦的話。
那獄頭跟著去看,云錦心口一懸,也跟著回了詔獄之內。
果然,出事的是楚離淵的囚室!
進去一看,那人還在浴桶里坐著,長長的銀發垂落,一身斑駁的傷就泡在那蒸騰的熱水里,人已經面色慘白,雙眸緊閉。
這人,明知有傷不可碰水,加上身體虛弱又受不住這熱氣蒸熏,定是身子更不好了!
云錦急得不行,又懊悔自己跟他賭氣,竟讓他做這般任性的事……
不,她明知他性素喜潔,哪里受得了這牢獄,她應該拖也叫人把他拖回宮去的!
這么想著,她同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楚離淵從水里拉了出來,擦干了身子,她干脆解了自己的披風替他裹著。
又讓人取了新的被褥來暫時替換上——
“去請御醫。”
現下回宮里也是折騰,她只能讓他躺回那簡陋的床榻之上,一雙飽含擔憂的清亮眸子,盯著他緊閉的雙眸,似要在他面上看出點什么來。
“不……”
果然,那人的眼瞼動了動,已是醒了!
“你?”
他定是又裝病來嚇自己!
云錦咬咬牙起身就想走,卻被拉住了一只柔荑。
“我長這么大,還沒怎么看過大夫,更別說是御醫了……不用請。”
男人睜開了眼睛,毫無血色的雙唇輕輕地翕動著,“躺躺就沒事了,你們都出去吧。”
其他人面面相覷,猶疑著該不該走,這時,只見那虛弱的秀氣男子放開了長公主的手,眼望虛空,靜靜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諱疾忌醫,實為不智!”
云錦也不顧得他趕人,拿出瓷瓶掀了他的被子,卻被男人給止住。
縱使被傷得體無完膚,云錦還是不得不承認,楚離淵就是生了一副比常人好太多的皮相。
這突如其來的莫名罪惡感是怎么回事?!
后頭幾個人,有的摸摸下巴,有的理了理帽子,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打擾兩人相處,都競相退了出去,將氤氳未散盡的熱氣堵在了門中。
滿室淡淡的皂角清香彌漫,加上炭火噼里作響,讓云錦有種置身于服務周到的溫馨客棧之感。
看來,這個男人確實走到哪里都可以如魚得水,全然不用人操心!
然而他那一身的傷卻是實打實的觸目驚心,只消一眼,也看得云錦心里難受極了。
“你也走吧。”他竟然還催著她離開!
云錦脾氣上來了,又去扯他身上裹著的衣料,“將本宮的披風還來!”
那男人無話可說,只好由她去。
解開披風后,映入眼簾的每一道近乎潰爛的傷痕,經過熱水的浸泡,雖然血色隱沒,卻顯得愈發清晰可怖了!
強忍著鼻酸,云錦這回頗為強硬地按著那人的身子,將手中傷藥小心翼翼地一點點灑了上去。
“嘶……”出乎意料地,那男人緊皺起眉,好像極為痛苦的模樣。
按他的性子,便是直接被刀剜了肉,也不至于會表現出這般耐不住疼痛的模樣——
定又是裝樣子給她看的了!
這么想著,她的動作反而更重了些。
待到她將他身上那一道道的傷口都處理好了,卻發現男人身上竟出了一層涔涔冷汗!
“怎么了?真的很難受?”她驀地又有些心虛,“我弄疼你了?”
“沒事。”
楚離淵仍蹙著弧形完美的眉,一雙清冷的鳳眸半睜著,明明是疼痛難耐的表情,卻透出一股前所未見的脆弱氣息——
云錦從未見過他,露出這般隱忍又倔強的模樣,一時看得呆了,半天才喃喃道:“痛就叫吧……你這傷,再不處理是真的不好了……”
雖然當時她下手并不重,這些天傷勢未好好料理,已是惡化了。還有……
“你趴過來,讓我看看后背。”
當日匕首扎的那道傷,她一直未親眼所見。
“不必了,公主還是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又趕她,一張蒼白而秀美到極致的面容,仍帶著股孩子似的倔強。
“不行,在北越的地界,本宮的話,你不聽也得聽!”
她難得地霸道,竟然還用在了他的身上,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楚離淵眨了眨眼,居然也未反駁,只是悶悶地,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任由云錦將他往里側一推,后背露出來朝著她。
男人寬肩窄腰,背部線條也是極好看,云錦卻沒有心情欣賞,抑或是為直面男人的身子而感到羞澀——
她長這么大,也沒看過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身子,更別說是這般猙獰可怖的、傷痕累累的模樣。
近距離湊過去一瞧,可清晰地看到那被削開又勉強闔上的肌肉,云錦心下一陣不適,久未至的孕吐差點又涌了上來,她強迫自己按壓下那股難受,假裝平靜地繼續給那極深的傷口上藥,然而有的東西還是壓抑不住,沿著酸酸的鼻子滑下,掉進了涼薄的空氣里……
“嗯……你究竟,給我上了什么藥?”男人才溫順了沒多久,又不耐地翻身躺了過來。
“等等,還沒好!你這樣壓到傷口!”如此嚴重的傷勢,他是如何能忍過來的……想到暗羽說他幾乎命喪于此,云錦忍不住眼淚掉得更兇了。
“別哭了。”
男人一副難耐至極的神情,“這就是你們北越的傷藥?”
“怎么了?”她勉強止住了淚,替他蓋上新送來的被褥。
“沒事,你回去吧。”
楚離淵閉上了眼睛,又將身子側了側,修長的雙腿有些不自然地蜷縮起來。
看到他這副刻意疏離的模樣,云錦咬了咬牙,輕聲道:“你、你跟我回寢宮可好?”
管他喜不喜歡北越皇宮,總比在這詔獄里要強得多了!即便將來他要離開,與別的女子雙宿雙棲,至少,也不能帶著她留下的這一身丑陋疤痕……
“你別說話。”
聽到她妥協之下軟軟的央求聲,男人非但沒有見好就收,反而語氣更冷冽了些,“快出去!”
聽了冷漠至極的話,云錦愣了愣,“你是不是怪我……對不起,我不該傷你……我也不知匕首上竟有劇毒……還有,我、我用鞭子……是,是因為……”
她斷斷續續地想要解釋點什么作為彌補,然而楚離淵絲毫沒有領情,煩躁地揪著被褥,“該死的,到底是誰給你的藥?!”
“啊?”云錦望著男人難掩痛苦的秀容,遲疑地答,“是,是青若特意給你,說是對鞭傷好……”
“該死!怎么拿她的藥?!”
他那因為難受而變得微微扭曲的俊臉,看得云錦心慌意亂!
“她的藥不好么?讓我看看……”她又上前去掀了被褥察看,“我看傷口已經好一些了呢……你哪里不舒服?很痛嗎?還是叫御醫來吧!”
“御醫救不了我……”他的額角也滲出了一層薄汗,此時語氣卻鎮定下來,“沒事,我運功調息一下就可以了。”
云錦將信將疑,又不敢動彈,對著男人腰側一道長長的傷痕,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旁邊輕輕地撫了撫,像是安慰受傷的小動物一般……
沒想到這時眼前一晃,未完全掀開的被角上突出一大塊,著實嚇了她一跳!
這、這、這……
她不過輕輕摸了他一下而已……
云錦紅了臉,假裝沒有發現男人的異樣,收回了那只綿軟的纖手,卻見男人此刻臉色鐵青,額頭開始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安靜的囚室之間回響著男人難以抑制的急促呼吸聲,云錦后知后覺,方知道他是真的哪里不好了!
“離淵,你怎么樣?!”
他說是藥的問題,難道是青若的藥不行么?是她、是她太魯莽了,都未當面問清楚,便取來給他敷上,如若用錯了藥,可是天大的事呀!
“來……唔!”
她急匆匆地想要叫人幫忙,卻冷不防被男人拉近身側,有力的大掌堵住了她的小嘴,使得她的呼叫聲被湮沒在他的手掌間。
“我說了,旁人都幫不上。你拿來的藥,便得自己負責……”男人平素清雅的嗓音此刻十分低啞,灼熱的氣息吐在云錦的耳邊,燙得她手足無措。
“我、我該怎么辦?”
她隱約料到了自己做錯了什么,任由男人抱著她不放。
“給我按按穴位,助我運功排毒。”
云錦卻無從反駁,小手攀上了男人堅實的身軀,那觸手滾燙的感覺嚇到了她。
“好燙,你定是病了!”傷口本來就容易潰爛發燒,更別說泡了水了!
“嗯,我頭疼的很。”
根本不需要多說,楚離淵早就滿頭大汗。
“這、這藥……”瞧他這般模樣,難道真是她錯取了什么毒藥?!
“以后莫信溫青若。”
男人的聲音仍有些虛弱,猶自又加了一句,“除了我,誰也不要信。”
“……”
這個表里不一的冷漠夫君,什么時候變成了世間最可信賴的人兒?
旁的人不說,他還能比皇兄更可靠不成?
云錦還未從他的話中回過味兒來,綿軟手兒已被他抓著,按在了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