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醒來時,蘇酥以為自己置身夢境。油煙黑黃的石灰墻,凌亂惡心的鍋碗瓢盆,隨意傾倒在一邊的折了一條腿的三腳塑料凳,還有空氣中彌漫著的一股極其刺鼻的氣味,她被黃色火牛膠帶封住的嘴巴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干嘔,根據經驗判斷,這是□□的氣味。
這個地方,很陌生。
理智歸位,她開始渾身發(fā)抖,后背,脖頸,耳朵逐漸發(fā)燙,額頭顳颥滲出密集的汗珠,劇烈搏動的心臟仿佛要撞破胸膛。
——我被綁架了。
她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跟著變態(tài)學弟往路燈光亮處走去的時候,學弟猛的回頭,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方表情,自己就被一塊浸濕著麻醉劑的毛巾捂住了口鼻,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果然,視線瞥到墻角堆放的兩個棕色玻璃瓶,由于沒有加蓋密封,不足五平的空間便充斥著極易揮發(fā)的□□的刺激性氣味,昏昏欲睡的感覺再度來襲,但是內心強烈的恐懼占領了上風,使她保留了最后一絲清醒。
她呆住,面如死灰,隨后一激靈,朝自己的下身看去,衣褲完整···閉眼,沉重的呼吸下強力控制自己恢復片刻的冷靜,靜靜地感知自己的身體,沒有異樣···可是心中恐懼絲毫未減。
因為下一秒的自己,還能否安全?
借助著骯臟的墻壁,使盡全力站起身,被膠帶封住的不僅是嘴,還有她的手和腳。無論如何,不可放棄一線生機,多活一秒是一秒,下一秒是危機是轉機,還未可知。
輕輕地躍到這間小破屋里唯一的一扇小木窗邊,又躡手躡腳地解開了黑色的老式窗鎖,給窗戶推開了一條寬寬的縫,窗外漆黑一片,就和人販子的心一樣黑,但窗外涌進的冷風無比友好且美好,此刻她需要的就是這副「解藥」。
然而小破屋里的一切,盡收變態(tài)學弟眼底,雜亂不堪的冰箱頂部,隱藏著一只攝像頭。
堆積如山的泡面盒和煙盒,小強家族開心地在此攀巖,爬山,一路還有享用不盡的免費的食物和水供應。比起小破屋,這間屋子的邋遢齷齪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它是小強的天堂。
學弟就在監(jiān)視器前吞云吐霧,一臉的狠戾與得意:“不愧是學姐,心理素質,ok!”
他咬了咬后槽牙,從滿是凌亂衣襪的電腦椅上站起身,來到了隔壁——的小破屋。
正在窗邊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的蘇酥像見了鬼,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人的恐懼,來源于未知。盡管預料到隔壁有人,因為底部門縫透過來的光,所以對著窗外嗚啦嗚啦呼救的計劃未被實施。
他們四目相對,耳邊傳來水龍頭帶有節(jié)奏的漏水聲。
蘇酥讀不懂他的眼神,那是一雙空洞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學弟指尖夾著的煙蒂一點點燃燒,很快燒到了他蠟黃扭曲的關節(jié),煙蒂掉落在地,反彈起兩個小小的火星,變態(tài)一步步緊逼···
除了絕望地搖頭,她別無選擇。
心中設想,對方應該不會置自己于死地,綁架和殺人不是一個量級。
可是綁架和殺人之間,又有很多狀況,他是綁架勒索還是綁架強/奸···如果是后者,自己該怎么辦?糟糕的是,她覺得是后者。
一步之遙的距離,變態(tài)學弟開始解褲帶,本來還存著一絲僥幸的蘇酥頓時萬念俱灰,她好后悔今晚那一念之差,那走錯的一步,竟是通往地獄的一步。
她緊緊地閉起雙眼,突然撲通跪了下來,等候任人宰割。
“學姐,你看看我。”學弟帶著哀求的聲音傳來。
蘇酥不想睜眼,因為眼前的東西太臟了,她不想帶著那副場面走過余生。
粗糙摩皮的手指扼住了雙頰,“我說,睜眼~!”學弟瘋了,大聲呵斥且命令著她。
她無奈睜眼,卻看到一副自己死都沒想到的畫面——學弟的命根廢了。
從傷口切面判斷,應為利器所割,從傷口愈合度來看,少說也有40天了。
霎那間松了一口氣,可隨之就像被人劈了天靈蓋,渾身發(fā)麻,伴隨一股鋪天蓋地的寒意——學弟的命根沒有了,這就意味著這個變態(tài)已經具備十足的動機,走向極端。
就在她驚恐萬分,以為自己再無逃生之路的時候,隔壁的手機響了。
學弟幽幽地轉過身,回到隔壁的「天堂」。蘇酥顫抖著望了眼自己的口袋,該怎么利用手機尋求外界的幫助,她的嘴,手和腳都被束縛著。
學弟站在門口接電話,視線嚴絲合縫地貼在她身上,煮熟的鴨子若是飛了,他死不瞑目。
蘇酥無暇顧及他的談話內容,滿心盤算著怎么沖破眼前困局。她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家人,有一個充滿未知驚喜的光明前程,還有一段已經抓住了尾巴的美好愛情,她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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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沓著近日有些超負荷的身體回到家,段隱仰在沙發(fā)上緩了好一會,頭頂的吊燈有些灼目,天花板冷冰冰的。其實離婚法庭上,父母都不想要自己的話是氣話,他們一直在爭他的撫養(yǎng)權,只是那個小小的男孩還不懂,給當時年幼的他留下了陰影。
雖然在爺爺奶奶的庇佑下活到了成年,但是成年至今的他卻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他孤獨又享受。
“蘇酥···”他脫口而出她的名字,自己都一愣,啪啦瞳孔睜得老大。
明明沒有在想她。
他舉起手機,在兩個綠色的圖標之間猶豫不決,最后果斷地摁下了撥打。
他給她的備注是一顆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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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蘇酥腦袋嗡嗡響,她剛被學弟揪著頭發(fā)往冰箱上磕了幾下,老舊的冰箱被磕凹了一塊。
她的額頭肉眼可見地泛起淤青。
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蘇酥幾乎嚇暈過去,這時候,來自她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成為激怒變態(tài)的導火索。
是哪個殺千刀的···變態(tài)從容不迫,從她口袋拉出了手機,一個未加備注的號碼,變態(tài)學弟中指撓了撓額角無奈說:“現在的騙子真特么拼啊。”
但是蘇酥認識,那是段隱的號碼,她甚至倒背如流。
變態(tài)接了起來,比起獵殺獵物,他更享受獵殺之前的快感。
他要延長這段快感,順勢對蘇酥做了個「噓」的手勢。
“喂?炒房還是炒股?”他溫溫吞吞。
電話那頭持續(xù)了十五秒的沉默······“你好,請問是機主本人嗎?”
“是。”變態(tài)盯住蘇酥,似笑非笑的眼中勝券在握。
“哦,你好,這里是上海市公安局,您涉嫌非法洗錢,現需要配合調查。”
“怎么個調查法呢?”
“方便告知一下您的銀行賬戶嗎?我們幫您確認排除一下。”
學弟百無聊賴地掛斷電話,不屑再與對方周旋。
并開始深情并茂地講述那段讓他揮之不去的黑暗往事,他將這一切都歸咎于蘇酥。
他覺得蘇酥是導致他走到今日田地的罪魁禍首。
“學姐,這都得怪你。”
蘇酥悶著頭,高挑的馬尾歪七扭八,半散不散,兩側凌亂不堪的頭發(fā)擋住了臉。
“我找了一個同你一樣學法醫(yī)的,結果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她,她竟然!”學弟一驚一乍,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那里。
又川劇變臉般換上另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陰冷又得意:“所以我就把她做了,這不能怪我。”
······做了?
蘇酥震驚不已。
眼前的人,不僅是一個思維怪異的變態(tài),原來還是早已失了原則和底線的殺人犯。
她深知,自己逃不掉了。
這屋里的任何一件物品,都有可能成為殺死自己的兇器。
出乎意料,學弟竟然撕掉了她的封口條,動作輕柔謹慎,像在對待一個小baby
蘇酥忍不住吐了兩口,可惜了那頓重慶火鍋。
骯臟的嘔吐物靜靜淌在他們身旁,學弟絲毫不覺得惡心。
反倒一臉深情:”學姐,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從來沒有這樣思念過一個人,從你離開平新……”
不等他說完,蘇酥又猛吐了兩口,喉嚨酸的不行,腸胃里也翻騰著一股酸水。
“但是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溫柔的光芒像被天狗吃了,完完全全變得陰暗,狠辣。
這算不算另一種程度的人格分裂。
“殺了我,就能解你心頭之恨嗎?”蘇酥問。
“我殺你,不是為了解恨,是為了黃泉路上還能有你作伴,活著不能在一起,那就一起去死。”
今晚,蘇酥已經承受了夠多的恐懼,此時突然不再怕了,她見過形形色色的尸體,實訓時也目睹過各種各樣的生離死別。要說害怕,她更多的是擔心。
“學弟,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一陣放肆的苦笑,學弟竟哭了:“你看,你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愛了這么久的人,竟然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我真是一個笑話!”
蘇酥沒想到這句話會激怒他,立刻改口:“以前是我沒有好好了解你,就妄自菲薄地否定了你,是我的不對。”
你說他沖動吧,他又清醒的很,“不,學姐,你不需要放低姿態(tài),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你姿態(tài)放得再低,今天我們都是要一塊上路的。”
蘇酥一直在等唯一的轉機,那就是梅小姐,可是她一直沒有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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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的小嘴太能叭叭了,他從自己穿開襠褲時期的故事,一直講到了未來的養(yǎng)老計劃,已經對他改觀的梅小姐一直認真地聆聽。
車子在西校門停了很久的時間,所以還未回到寢室的梅小姐自然沒有發(fā)現蘇酥還沒回來。
這時,段隱給她打來了電話:“蘇酥回去沒有?”
電話那頭聲音焦急,連帶著梅小姐心一沉:“怎么了?我還沒有回去。”
連帶著駕駛座的祁天也跟著莫名其妙慌張起來。
梅小姐說:“她不是坐的小馬哥的車···”
“我知道,但是我剛打給蘇酥,是一個很沉的男人的聲音,絕對不是小馬哥。”
“段隱,不要再打電話過去,我有辦法,去楓林路派出所。”梅小姐鎮(zhèn)定自若地作出指揮。
兩邊人一齊趕往楓林路目的地。
路上,梅子酒給湯伯俊湯警官打了電話。
她和蘇酥同是警局的非專業(yè)臥底,她們的手機已被警方自動定位,只要去警局,就可查到蘇酥面前所在的位置。
她想:二號嫌疑人這么厲害,這么快就識破了蘇酥的身份嗎?
查看了今晚復旦各校門附近路段的監(jiān)控,鎖定了蘇酥手機顯示的定位,警局很快派出人力。
大家沒想到,這真的是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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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破門而入,變態(tài)學弟懵了。
蘇酥想吃面,他正在下面,煤氣不足,微火慢熬下好不容易煮開了面。
命不該絕!蘇酥仰天長嘆。
段隱和祁天手忙腳亂地給人質松綁,梅小姐箭步上前,從后方狠狠地踹了已被警方制服的歹人一腳,押解罪犯的兩名警察看看梅小姐,示意她別搗亂。
這是位于老城區(qū)的一個深舊弄堂,附近好多房屋連屋頂都沒了,就像很多當代年輕人的頭頂。
梅小姐像只憤怒的小鳥,祁天將她拉回來,并說:“夠了,讓法律制裁他吧,小心他出來尋報復。”
蘇酥感激又感動地看著他們,不敢相信。
段隱柔聲詢問著她,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哪里疼,蘇酥均搖頭回應。她額上的傷,被頭發(fā)蓋住了。
祁天:“人沒事就萬事大吉,還好段隱心思細膩。”
湯伯俊也說:“救護車就在外面。”
蘇酥還是搖頭:“我沒事,我們回警局吧。”
段隱攙扶著她:“可以嗎?”
蘇酥:“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