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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隱輕咬筷頭,沒好氣地瞪著蘇酥,還以為是浪漫的二人晚餐,結果她叫來了鬧哄哄的一群人。
座無虛席的重慶火鍋店,他們整好占了一張八仙桌。
賀蘭和小仙,祁天和梅小姐,蘇酥和段隱,姍姍來遲的樊凡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小馬哥一凳。
“這位是樊凡,我的好朋友,也是我高三時的同桌,”蘇酥示意在座各位,“你們自我介紹一個。”
“段隱。”
“祁天。”
“梅子酒。”
“小仙,不過我的大名好記些,我姓海。”
賀蘭收尾:“我叫賀蘭,我們都是蘇酥在上海結交的新朋友。”
梅小姐:“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蘇小姐的中國好室友啦!”
樊凡羨慕地將視線從梅小姐身上移開,眼神落在與蘇酥同凳的段隱身上,她下意識地舉起茶杯,目光逡巡一圈,臉上掛著鏡頭前的招牌式笑容,道:“很高興認識各位。”
蘇酥:“干杯~!”
梅小姐打趣:“小馬哥,既然你也姓蘇,那你就是蘇酥的堂哥咯?”
“此言差矣,我跟蘇酥可沒有血緣關系,中國好鄰居而已啦~”
“那不就是傳說中的青梅竹馬?”
隱:“那為什么叫小馬哥呢?”
如果不是白天偷聽到他們的講話,此時的段隱跟前一定有碗醋。
“發哥演的小馬哥看過吧?他說,‘一個男人,可以不帥,但是一定要有風度,要有修養,要有內涵,要有底蘊,男人可以丑,但絕不能丑陋’,這話說得不就是我嗎?”
蘇:“我的天呀!你這到底是在夸自己還是貶自己。”
梅:“凡爾賽吧我看是!”
樊凡一臉不屑,扔了塊蝦滑嘴里,誰知小馬哥捅了捅她,表情賤兮兮:“哥哥說得對不對?”
嘔~差點吐了。樊凡越是這樣,他越是上頭。
“小段,”小馬哥舉著茶杯伸過去,“上次在你公司碰到,咱都沒好好打聲招呼,我先敬你一杯。”
段隱直接站起了身,恭敬道:“不不不,我敬你。”
其余一片看戲的。
“不許公司那些職場老鳥欺負我妹妹,讓我知道,我可得找你干架。”
“小馬哥,你多慮了,這事絕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
“不在你眼皮底下也不能發生。”
“是是是。”
蘇酥差點噴出一口老茶,“小馬哥,等一下帶我們去唱k吧,樊凡和梅小姐可是天生歌后,帶你見識見識?”
“好!”小馬哥嘚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樊小姐。
賀蘭:“那可太巧了,我們仨是歌亡,亡命天涯的亡。”
蘇酥:“不是吧?祁天會鋼琴,段隱會小提琴,你們都不會唱歌?”
小仙笑說:“兩碼子事,賀蘭還會嗩吶呢!”
“哈哈哈哈哈哈!”大伙一陣爆笑,看來精通音律和一展歌喉確實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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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轉戰豪華大包廂,小馬哥天花亂墜的蹩腳魔術率先將場子熱了起來。
難得梅小姐棋逢對手,她要求與樊凡對唱《wedon''ttalkanymore》
祁天剝著龍眼,眼睛就像長在了她身上。
樊凡沒有專門學過樂理,她的歌唱天賦屬于老天爺賞飯,聽說這次主演的電視劇ost也是她唱的。
燈光昏暗的包廂,小馬哥眸子忽閃,眼前的人就那么不費吹灰之力的,打亂了自己的節拍,沉寂許久的心湖再度因她泛起波瀾。
某人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的心跳。
賀蘭和小仙交頭接耳,有說有笑,仿佛與旁人有壁。
蘇酥看了一眼祁天,段隱看了一眼她。
“你這朋友是不是娛樂圈的?!”段隱突然扯著嗓門問。
蘇酥沒在意聽,反問:“什么?!”
他側過身去,湊到她耳邊:“樊小姐是不是…!”
話沒問完,右肩天降重拳,蘇酥揉著耳朵瞪他:“你丫的!耳膜穿孔了!”
他伸出去的手在半路又收了回來,索性打起了手語,純純的「一派胡言」,蘇酥不明就里,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并比了個大拇指,這無效溝通……也是一個字,絕。
切歌了,梅小姐坐回到祁天身邊,他滿心歡喜:“我給你剝了龍眼。”
只一眼,梅小姐就帶著嫌棄的客套回絕了:“你自己吃吧。”
哪有人幫著剝龍眼的,真不講衛生。
祁天怏怏。
梅小姐補救,抓了幾個巴旦木過去,“幫我剝這個,不許用嘴!”
“遵命!”祁天瞬間回血。
哎!這愛情的酸臭味。蘇酥和段隱目瞪狗呆,這倆也成了?什么時候的事?
熟悉的前奏響起,樊凡點了一首《冬天的秘密》
小馬哥的直覺告訴自己,這首歌意有所指。
巧的是這歌詞也唱進了另一個人心里——在祁天取得萬眾矚目的化學界大獎時,段隱沒有嫉妒,在知曉前女友心中最愛也是祁天時,段隱依然沒有嫉妒,可就在蘇酥滿眼都是他這個好兄弟時,他嫉妒了,心臟一陣陣緊縮……壓抑到呼吸略帶沉重。
他控制不住。
可是蘇酥只是好奇,祁天和梅小姐是不是真的成了,僅此而已。她在觀察他們。
段隱忍不住輕咳一聲,他錘了錘胸口。
面前有堆花生殼,蘇酥以為他被花生米卡到,脫口而出:“咋回事兒?”
他悠悠地喝口水,喉結上下滾動,往她余光一瞥,敷衍道:“我能有什么事。”
“哼,狗咬呂洞賓。”蘇酥差點使出海姆立克急救法。
“如果我說我永遠愛你,誰來收拾這破碎一地的友情…”氛圍拉滿的歌聲沖破包廂,回旋在外頭人來人往的走廊,路人止不住好奇,試圖透過虛掩的門縫一睹麥霸風采。順著樊凡飽含深情的目光,小馬哥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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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話大冒險環節。
空肚子酒瓶在桌上呼啦啦地炫了幾圈,瓶口不偏不倚地對準段隱,他云淡風輕,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真心話。”
提問人樊凡想了想:“迄今為止,做過最艱難的一件事,是什么?”
滿座洗耳恭聽,整個包廂內只有大屏持續著低音量的歌聲。
“我曾經做過一道很難的選擇題。”段隱面色沉靜,但是卻把大家伙逗樂了。
祁天:“雖然我們是學霸,但不可能什么題都會,段隱,你接著說。”
看著大家笑容洋溢的臉和滿懷期待的表情,段隱釋懷地聳聳肩,他說:“當年在離婚法庭上,法官問我是選擇爸爸,還是選擇媽媽。”
現場一片沉默,祁天抓了抓他的肩,賀蘭隔著小仙拍了一下他的背,算是好兄弟的寬慰吧。
小馬哥怪樊凡:“玩個游戲,為什么要問這么沉重的問題?”
樊凡爽快,雙手抱拳:“對不住各位,我自罰一杯!”
蘇酥正想上手阻止,被小馬哥拍了回去。
段隱也造了一大口啤酒:“說出來舒服多了!”
看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樊小姐,小馬哥宣布:“游戲繼續。”
……時針與分針重疊。
除了小仙,祁天還有小馬哥,其余人都進入微醺狀態。
深夜的寒風一吹,有人臉蛋掛紅,有人捏著眉心醒神。
小馬哥坦誠地拉過蘇酥和樊凡:“這二位我負責,其他的你們自由分配。”
梅小姐:“小馬哥,你送蘇酥,不順便帶上我呀?”
賀蘭乖乖地將鑰匙交到小仙手上。
小馬哥:“齊天大圣送你啊。”
梅小姐:“他送段隱啊。”
賀蘭對梅小姐:“大圣送你,段隱我們負責。”
“不用,我叫了代駕,”段隱拍了拍車頂,“明天我得用車。”
一說這,樊凡酒醒了八分,“對!明天我也要用車,我得把車開回去。”
小馬哥抓著她胳膊的手往回一拽,樊凡像根皮筋一樣彈回來。
小馬哥說:“是去片場嗎?我送你,況且你跟我住同個酒店,就別多此一舉了,段隱,你的代駕好像到了。”
人群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手拎折疊車的年輕小伙。
“對。”他微一鞠躬,羞澀應道。
于是,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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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雀無聲的車內,耳邊傳來空調出風口的均勻氣息。
小馬哥抬眸掃了眼后視鏡,樊凡不知何時倒在了蘇酥肩頭,眼皮一開一合地失著神。
“蘇酥,我以后不回永州了。”她說。
“為什么?”小馬哥嘴快。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
蘇酥不敢證實自己的猜想:“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一個孤兒。”樊凡側起身,懶懶地靠向后座,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壓在了身后,她的語氣那樣平靜。
“高三時,奶奶過世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父母在我出生不久就離世了,我是跟著…”樊凡稍作停頓,眼中浮起一層水霧,心中似乎進行著一場劇烈的思想斗爭,“我是跟著重男輕女,日日詛咒我死的奶奶一起長大的。”
空調出風口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就好像貼著耳蝸在吹。
一時間,蘇酥心中五味雜陳,錯愕,不解,憐惜,愧疚……“可是我從來沒聽你說過。”她自責于自己的粗心大意。
她們同桌一年,她們親密無間,她們相識之時,樊凡正處在人生道路最艱難的關口,而這一切,蘇酥一無所知。
難怪那時的她總說自己減肥,不吃午飯,可是卻會吃掉蘇酥一大半的便當,以至蘇酥后來總叫母親和小馬哥送兩份便當來。難怪每逢假期,她都早早歸校,一個人在宿舍的天橋上一站一整天,從烈日陰影到落日黃昏。也難怪她總是望著蘇酥出神,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當然羨慕極了一個被愛包圍的孩子。
蘇酥的眼淚無聲滑落,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細心的人。
“可是你也沒問過我啊。”樊凡輕描淡寫地打趣回應,“我說出來,心里好受一些。”
不知道該說小馬哥見多識廣見怪不怪呢還是生性冷漠,他的臉上不著一絲情緒的波動,反而與樊凡對接話題:“你父母發生什么事?”
“生下我的那一年,奶奶不滿我的女兒身,日日與母親大吵,次年,母親懷上小妹,結果一落地就被丟進了荒山,母親便拉著父親一起投湖自盡了,若不是指著我養老,大概我也是活不到今天的。”
樊凡嘴唇微揚,一副自嘲又不屑的神態。
蘇酥聲音哽咽:“樊凡,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當然是了。”她抓了抓對方的手。
“但我太粗心了,我一點都不了解你。”
樊凡怔怔地凝視蘇酥,一顆晶瑩的淚珠隨即沖破眼角,啪嗒滴落手背,淚痕滾燙,心如死灰。
“是啊,你是挺粗心的,也一點都不了解我。”樊凡淺淺地笑,“但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一輩子珍惜我們的友情。”
(樊凡旁白)車子穿行在清冷深夜,你就像照亮我的路燈,我們曾并肩同行,走過人生重要路段,即使最后不能夜夜相伴,你的光亮已帶我走出黑暗,我應該知足,愛情和友情,我不能通通索求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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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酥在西校門下車,即將遞過門禁卡時,身后傳來一個久違的聲音,是平新的變態學弟——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學姐,好久不見了。”
雖相隔數米,蘇酥依舊感到此人身上散發的陰冷氣息。
她立在原地,不說話。
“我去永州找過你,但他們說你已經好久沒回家了。”
蘇酥瞬間瞳孔放大,盡力保持著鎮定:“你去過我家?”
學弟一動不動,嘴角牽出一個得意的笑。
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學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強大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跟他走,但直覺是,如果不跟他走,此人將陰魂不散,無休無止。
“哪里?”
學弟指指不遠處的綠化帶,“就那邊,路燈下面,跟你說兩句話。”
猶豫再三,蘇酥還是挪動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