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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第 74 章

    “姐姐怎么忘了?”</br>  宋遠洲側過了身,同宋溪說著話。</br>  他眉目清朗,面色紅潤,比起從前瘦弱的身形,如今顯得精壯許多。</br>  宋溪恍惚著,眼眶微微有些泛紅。</br>  “是的,我弟弟浴火重生了,做姐姐的,還有些沒反應過來。”</br>  她道,“我現在還后怕,當年要是老太醫沒能及時趕來,你會如何?”</br>  彼時,宋家上下已經開始準備白事的用品。</br>  距離上一任家主宋毅去世,僅僅三年,所有的白色帷幔和麻布孝衣還沒有因為放置而損壞。</br>  宋溪的心跌到了谷底。</br>  她守在宋遠洲床前。</br>  宋遠洲醒的時候少,昏迷的時候多,宋川的藥方換了七八個,不過是短暫地為他續命罷了。</br>  宋川整個人都快要瘋魔了,不是在改方子煮藥,就是做到宋遠洲床前給他喂藥。</br>  宋遠洲短暫醒來的時候,拉住了宋川的手。</br>  “川哥,算了,我已經沒救了,這樣活下去只是折磨你和姐姐,不用救我了。”</br>  看著面帶死色的宋遠洲,宋川一下把藥碗砸在了地上。</br>  “就真的沒用了嗎?!”</br>  宋遠洲安撫地看著他,又看向了自己哭干了眼淚的姐姐。</br>  “姐姐日后做家主,必然會有人不服氣,我手上有個沒做完的園子,姐姐把它做完,用你的名,也能在園林界稍作喘息。之后,就要看姐姐自己做的園子了......我相信你,川哥也會幫你的......至于那王培騰,我已經留下了要挾他的把柄,他不會怎樣,姐姐不用理會......”</br>  他說著咳喘著,黑血吐了出來。</br>  宋溪撲在他床前為他擦拭,他說不用了。</br>  他目光漸漸轉向了計家舊園的方向。</br>  “我走之后,還請姐姐照拂計家。計家對宋家有大恩,而我對計家卻有太多惡行......如果有來生,我會去還我的罪孽,但是現在還請姐姐幫助計家,讓宋家,為計家東山再起讓路......”</br>  他說到了末尾,話音落了下去,但宋溪還是聽見了。</br>  他說,“計家東山再起,她會很希望看到吧......”</br>  這話說完,剩余的若游絲的氣息,已經不能再支撐他說下去了。</br>  宋川按住他的脈搏,眼淚從眼眶里砸下來。</br>  宋溪怔怔著,看著宋遠洲的眼睛慢慢地閉上。</br>  他們以為,這個弟弟再也醒不過來了,就這么帶著無盡的悔恨與世長辭。</br>  可他們都沒有想到。</br>  許久不曾露面的老太醫,居然恰巧游方到了蘇州。</br>  可是宋遠洲的情況,連老太醫都不能保證,“難能活命了。”</br>  但家廟里供奉的老尼姑說,“已死求活,或可活命。”</br>  于是宋家仍舊按照宋遠洲已死辦了喪事,而老太醫帶走了宋遠洲,隱居深山治病。</br>  ......</br>  宋溪看著自己的弟弟,真的就這么好端端站在眼前,眼中的淚有些收不住。</br>  宋遠洲遞了帕子給她。</br>  宋溪接了過來拭了淚。</br>  “遠洲,你回來了,我也終于不用做這個家主了。”</br>  宋遠洲看著姐姐低笑了一聲,“姐姐是不想再擔家主之責了?”</br>  宋溪重嘆了口氣。</br>  “我都不能想象,你那幾年,是怎么拖著那等身體,總攬一家之主的大小事務。我著實是累了。”</br>  宋遠洲攬了她的肩。</br>  “這些年姐姐辛苦了,姐姐比我做家主做得好,若是我還做著家主,計家人恐怕是不肯同宋家有一點關系的。眼下宋家還能在旁相幫,我心里稍稍寬慰一點。”</br>  宋溪聞言,抬頭看住了他,忽的問,“遠洲,你還想找她嗎?”</br>  二層的小樓里靜了一靜,隨后又裹進來一陣春風。</br>  宋遠洲沒有回答。</br>  他只是轉身看向了窗下擺著的這幅畫。</br>  這是一幅嶄新的園林圖。</br>  宋溪看過去,“是魏凡星畫的?”</br>  宋遠洲點點頭,“王爺不善園林建筑,挑出了三四幅畫拿給我。這副魏凡星的重山別院,我以為甚好。”</br>  宋溪也把目光落到了圖上。</br>  圖上假山重重,乍一看有些尖利繞眼,再一看,卻有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妙處在里頭。</br>  山石之間不乏綠意環繞,紅粉點綴,自成一體。</br>  宋溪目露贊賞,“都說魏凡星既有計家風采,又有宋家技法,這么看來,是有些像的。這人實在不知從而來,只有一說,說是同計青柏的夫人同出一族。”</br>  宋遠洲并沒就此評判,只是琢磨著念了聲,“魏......”</br>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那幅畫,投向了落款魏凡星的字上面。</br>  這時,小樓上來了人。</br>  “王爺請兩位赴宴。”</br>  宋溪看向了宋遠洲,宋遠洲微笑著撩了一袍,大步向下走去。</br>  *</br>  計英眼皮跳個不停,尤其在瑞平郡王說,即將讓那位內定的造園師露面的時候,她心里莫名升起一陣緊張。</br>  眾人都期待極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接下這別院的建造,還選擇了魏凡星作為搭檔。</br>  假山旁有了腳步聲,有管事出了聲,“王爺,先生來了。”</br>  眾人目光齊刷刷地向假山旁看去。</br>  只見那假山柳樹邊的小道上,有人轉了過來。</br>  就在看到那人的一瞬,花園里忽的哄鬧開了。</br>  而計英看到了銀白色錦袍的男人走過來,看到那張讓她熟悉又陌生的臉,看到那眸中淡淡的目光。</br>  她腦中一聲轟響,之后耳邊什么都聽不見了。</br>  宋遠洲。</br>  他沒有死。</br>  園中哄鬧的不行。</br>  有人向后閃開,以為見到了鬼,也有人向前走去,想看看到底是人是鬼。</br>  只有計英定定站在原地,心頭一下快過一下。</br>  是宋遠洲,是他,真的是他......</br>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花園里的一眾造園師才消停了幾分。</br>  葉世星面色發白地用一棵樹擋住了自己的身形,低聲叫了計英。</br>  “你沒事吧?”</br>  計英晃了晃,“沒事。”</br>  “眼下怎么辦?他會不會認出來你?”葉世星著急地問著計英,“要不,尋個借口先走?”</br>  計英道不成,“那豈不是更引他注意?”</br>  “可是郡王選了你們兩人做搭檔,一會宴席開始,必然要給你們兩人引薦的!”</br>  葉世星這話,讓計英甚至看到了自己和宋遠洲坐下一起就席的場景。</br>  何其怪異?!</br>  可她要是真的立刻尋借口離開了,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罷了。</br>  倒不如大大方方以魏凡星的身份見面。</br>  宋遠洲未必能認出來她。</br>  計英心思定了一遍又一遍。</br>  宋遠洲死而復生的事情太過震撼,他也不得不解釋了兩句。</br>  計英聽著,這才曉得他是歸于深山養病,以死求生,如今病已經好了,自然又回來了。</br>  他沒提為何成了內定的造園師,也沒提為何有一說他是宮里點了名的。</br>  計英看著他的模樣,看到他從前瘦削的臉龐和羸弱的身形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正常男兒一般健碩的身姿。</br>  他開口解釋著,言語和緩,從前舌尖暗含的凌厲也散了去,就像那日計英在他建造的學堂里見到的景象。</br>  她念及此,計英心下一陣翻涌,靜下來又是復雜的滋味。</br>  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這個人他不認識,而她只是那個橫空出世的太平府魏凡星。</br>  宋遠洲簡單幾句說完了他這些年的過往,眸色染上了一層郁色。</br>  他是重新活了過來。</br>  可他心里那一塊血肉模糊的地方,從來不曾愈合。</br>  宋遠洲目光在眾人身上慢慢掃過,落到了站在一叢花樹前的人身上。</br>  那人目色淡淡,宋遠洲看住了他。</br>  計英感受到他的目光,心跳急劇加速起來。</br>  但她不能露出分毫,她不能讓宋遠洲有一點懷疑。</br>  不知過了多久,宋遠洲的目光從她身上掠了過去。</br>  計英松了口氣。</br>  但接下來一起吃飯,又該怎么辦?</br>  她不由地后悔那日沒能接下陸楷的邀約。</br>  好歹,兩權相害取其輕......</br>  計英將諸天神佛在心里默默求了一遍。</br>  可瑞平郡王還是看向了她,要請她過去同宋遠洲一道就席。</br>  誰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又管事帶了個人過來。</br>  瑞平郡王看見那人便去到了一旁。</br>  計英隱隱約約看到那人同瑞平郡王說了什么,待郡王再回來的時候,竟然還沒開席就離了宴席。</br>  瑞平郡王離去的迅速,眾人各有猜測。</br>  接著便有一些人提出離去了,計英見狀,一點也不猶疑,立刻也尋了個由頭離開了去。</br>  她仿佛感應到了宋遠洲落在她后背的目光,她挺直脊背,跟著離去的人一道走了。</br>  今日,計獲和忘念也在府衙大街上的茶館等她,計英離了王府就去尋了那一大一小。</br>  而宋遠洲一直看向她離開的方向。</br>  宋溪上前問她,“魏凡星怎么了?你眼熟嗎?”</br>  宋遠洲說不是,魏凡星的長相他一點都不眼熟,但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卻意外的熟悉。</br>  宋遠洲默然。</br>  之后,宋遠洲離開了瑞平郡王府,沒有回下榻的地方,而是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夾在人群里行走。</br>  黃普在他身邊,“二爺,您看那是誰?”</br>  宋遠洲看過去,竟然是抱著女兒的陸楷。</br>  陸楷也看見了他。</br>  前些日,兩人就已經見過了,陸楷并沒太多意外,將懷中女娃放下,走過來與他寒暄。</br>  宋遠洲亦是。</br>  兩人因著一人相見,經過了這么多事,而那人又不知所終,兩人總有些尷尬。</br>  就在尷尬安靜的時候,突然有個搭訕的奶聲冒了出來。</br>  不是對著兩個無話可說的大人,而是對著陸楷手邊的漂亮女娃娃。</br>  “妹妹你好,妹妹還記得我嗎?咱們在酒樓門口見過。”</br>  這小奶聲一出,宋遠洲和陸楷都看了過去——</br>  一個四歲的奶娃娃,抱著兩只小胖手,正在學著大人作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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