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至二十四年，二月二十八。
    這一天本是休沐之日，卻因著是會試放榜的日期，成了禮部、御林軍、應天府等幾大衙門最忙碌的日子。
    正午時分，榜文張貼在了貢院的東墻上。
    而后，整個貢院沸騰了！
    若非有御林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那些或仰天長笑，或放聲大哭的舉子們，能將那一面墻給拆了。
    順喜、蘭心和天福三人，使出渾身解數讓里擠，一刻鐘后，他們三人仍在人群的外圍。
    遠遠望去，黃紙上的名字跟蒼蠅頭似的，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蘭心，這該咋辦啊？離這般遠根本看不到！”
    順喜急道。
    蘭心思忖道：“人太多了，我擠不進去！你倆進去看吧！我在此處等你們！”
    “不行，你一個女子留在此處太危險了！”
    天福皺眉看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正色道：“這樣吧，你和順喜在此等著，我進去看！”
    “那你小心點兒！”
    蘭心囑咐道。
    天福點點頭：“你們不要去其余地方啊！”
    “好！”
    蘭心和順喜同時應一聲，退到了人群之外。
    蘭心擦擦額上的汗珠，嘆道：“難怪少爺根本沒想著來看榜，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是啊，這場面太嚇人了！”
    順喜附和道。
    蘭心又問：“這得好幾千人吧？”
    順喜點點頭：“此番，只參加考試的舉人老爺就有四五千。這看榜的人中，還有不少家眷。”
    “哇，幸虧小姐沒來！”
    蘭心拍拍胸口，慶幸道。
    “小姐，你快看！那不是老女人的丫鬟嗎？”
    嘈雜的人聲中，夾雜著一道有兩分熟悉的女子的尖叫聲。
    那聲音若是放在平時，蘭心定能分辨出其主人，并迅速溜走。
    偏偏今日人太多，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增加了辨別的難度。
    等蘭心看到迎面走來的幾人時，想走已經來不及了。
    她伸手拉了一把順喜，兩人一起退到墻根處。
    蘭心垂頭立在一旁，只希望這幾人沒有認出她。
    然而，小丫頭的希望，終是落空了。
    下一刻，陸庭薇譏諷的聲音響起：“喲，這不是老女人的丫鬟嗎？怎地只有你一人？你家小姐呢？該不是怕了吧？”
    “你才怕了了！我家少爺肯定能高中的！”
    蘭心俏臉漲得通紅，沒好氣道。
    眼見陸庭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身后的一名丫鬟厲聲喝道：“臭丫頭，你竟敢對我家小姐這般說話！看我不打爛你的嘴！”
    “淺碧，住手！”
    一道溫婉的聲音及時響起，阻止了那丫鬟的動作。
    蘭心心有余悸地看向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名十歲，姿容美麗的少女。
    少女穿一身藕荷色棉裙，黒發梳成時下最流行的少女發髻，其上插著一支同色的玉簪。
    只一眼，蘭心就覺得這少女教養很好。
    見蘭心盯著她瞧，那少女沖蘭心露出個淺笑。
    蘭心心中一暖，禮貌地欠了欠身。
    名叫淺碧的丫鬟，卻是見不得這一幕。
    她悻悻地放下手，回頭看向那少女，笑問：“大小姐有何吩咐？”
    那少女卻是不看她，只偏頭問身旁的陸庭薇：“妹妹，這是怎么回事？這小丫頭是何人？”
    淺碧被落了面子，不敢沖大小姐如何，只狠狠地瞪了眼蘭心。
    蘭心只當不見。
    看一眼人群中被眾舉子圍著的少年，陸庭薇略有些不滿地回道：“大姐，這臭丫頭的主子，便是我同你說起的那老女人！”
    “庭薇，不得如此無禮！”
    被陸庭薇喚作大姐的女子，出聲勸道。
    陸庭薇冷哼一聲，偏過頭去。心道：“陸庭蕊，你得瑟個什么勁兒！若不是有我爹幫扶，你們二房還能有今日？
    “還有那狼心狗肺的陸庭苼，二哥教了他那般多，他卻比二哥考得還好！”
    這般想著，陸庭薇又瞪了眼人群中的少年。
    陸家二房的嫡女陸庭蕊，自是將陸庭薇的反應全看在了眼中。
    她微微搖了搖頭，心想，大伯家的這位妹妹若是繼續如此下去，想要相看一門好親事，怕是不易！
    “小姐，咱們先該問問她家少爺考了多少名啊！如此，她家小姐也該兌現承諾了呀！”
    見陸庭蕊想管這閑事，淺碧大聲道。
    她特意提高了聲調。
    等周圍的人都湊過來，大小姐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果然，周圍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幾人。
    陸庭蕊微微皺眉，低聲道：“妹妹，咱們回去吧！二哥和庭苼都出來了！”
    “大姐急什么？是那女子自己說她弟弟能考進前十的！又不是我說的！”
    陸庭薇看一眼蘭心，幸災樂禍道。
    這話一出，四周響起竊竊私語。
    “我就說是那賭局，你還不信！這回信了吧？”
    “啊，果真如此！”
    “既如此，這幾位莫不是陸尚書府上的千金！”
    “……”
    “哎，也不知是哪家小姐那般大的膽子，竟敢同陸小姐打賭？”
    “誰說不是了？陸府參加本次會試的有兩位少爺，一人中了第六名，另一人中了第十名，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嘿，你別說，陸家二房的少爺陸庭苼當真是了不得啊！第一次參加會試，便考中了第六名！”
    “哎，陸家大房也不錯嘛！陸尚書的二公子，雖說只中了第十名，但也十分難得了！要知道，二公子今年才二十一歲！”
    “這倒是！”
    “……”
    聽著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議論聲，蘭心和順喜同時變了臉色。
    要知道，前十名總共才十個名額，只陸庭榮和陸庭苼，已經占去兩個了。
    聽人夸陸庭苼，陸庭薇本來十分不悅，但看到蘭心的神色變化后，她又得意起來。
    即使二哥對第十名不太滿意，但比起那老女人的弟弟，不知好了多少倍！
    “聽到了嗎，臭丫頭？我哥考了第十名，我弟考了第六名，你家廢物少爺呢？考了多少名啊？”
    陸庭薇雙手抱臂，得意地問。
    陸庭蕊再次蹙了下眉，低聲道：“妹妹，走吧！二哥他們過來了！”
    “他們來得正好！”
    陸庭薇并不以為意，還舉起手，朝不遠處走來的兩人使勁揮了揮。
    “大家快讓一讓，兩位陸公子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人群中立時炸了鍋，紛紛回頭看向不遠處。
    陸家的兩位少爺并肩而來，不僅長得如出一轍的俊美，而且都帶著其余舉子沒有的意氣風發。
    見所有人都在看他們，陸庭榮微微蹙了下眉，低聲道：“今日出來，就不該帶上庭薇的。這丫頭，指定又惹事了！”
    “二哥，咱們快點過去看看吧！人圍得這般多，怕是會惹出亂子來！”
    陸庭苼擔憂道。
    陸庭榮點點頭，加快了腳步。
    兩人信步走來，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立時讓開了一條通道。
    眾人正欣賞著陸家兩位公子的不世風采。
    忽見兩人身后猛地竄出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
    那少年不管不顧，左沖右撞避開陸家的兩位公子，徑直跑進那條通道。
    “小姐快看！那是老女人的小廝！”
    “蘭心，順喜，中了！少爺中了！”
    淺碧的聲音才響起，就被天福的大喊壓了下去。
    蘭心和順喜對視一眼。
    隨即，蘭心一把抓住順喜的手臂，接連蹦了好幾下。
    天福的性子他們了解。
    在這般情形下，還能如此興奮。
    只能說明他們的少爺考得很好。
    至少是進了前十的。
    “哼，中了有什么了不起！我跟你家小姐的賭約是，你家少爺考中前十名，不是第三百名！”
    陸庭薇嘲諷道。
    “哎呀，陸小姐，讓您失望了！我家少爺考中的不是第三百名，是第一名！哈哈哈……”
    天福剛好跑到了幾人近前，聞言朗聲笑著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