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進攻了。</br> 宣化門位于南城，直面粘罕（完顏宗翰）所部，首當其沖遭到沖擊。</br> 郭京和一百三十二名逃兵飽餐一頓后，立即被派上了戰場。范瓊下達給他們的命令是——沿河阻敵，守衛樓櫓。</br> 宣化門外不遠處便是惠民河，金軍就駐扎在河對岸，宋軍在那里布置了第一道防線，設置了幾座樓櫓。</br> 說是防線，其實自打惠民河結冰以后便無險可守，所倚仗的還是河邊到城墻下的壕溝與陷馬坑。</br> 沿河修建了幾座——樓櫓，一種了望敵情的望樓，便于及時掌握金軍動向，以鼓號傳遞消息。</br> 金軍發起進攻，首先自然要拔掉這幾顆釘子。</br> 范瓊把保守樓櫓的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們。</br> 有兵丁立即就開罵：“這不是擺明了讓我們去送死嗎？”</br> “我們本就是死人。”</br> “還不如直接被砍頭呢，來個痛快的。”</br> ……</br> 郭京心里明白，保生天尊，藥師高足，也許范瓊壓根不信。三日為限，戴罪立功，或許不過是個笑話。</br> 一幫臨陣脫逃的烏合之眾，在很多人眼里已經是死人，推到最危險的地方，自生自滅也就在情理之中。</br> 郭京拿不準，這到底是范瓊的個人行為，還是孫傅授意？</br> 是借刀殺人，還是有心考驗？</br> 劉無忌、劉宗杰、傅臨政幾人本就與郭京相熟，也都是機靈之人，趁著準備用飯的間隙，來到郭京身邊，問道：“小乙哥，那范瓊不是個大肚量的，平日里便看我們不順眼，這一遭怕是不懷好意。”</br> 小乙，排好老大。</br> 足可見幾人平日與郭京的關系。</br> “我知道，人在屋檐下嘛，再說了，若非如此，如何三日內戴罪立功？”</br> “小乙哥想好法子了？”</br> “那是自然。”</br> “當真是得了李藥師……”</br> “要不然呢？”</br> 郭京反問一句，拍拍幾人肩膀：“放心吧，跟著我好好干，包你們立功受賞，前程似錦，光宗耀祖。”</br> 幾人相互對看一眼，再看看郭京堅定的眼神，紛紛點頭。</br> 多年以后，當他們成為帝國公侯之時，都無比懷念，慶幸自己這一天做出了無比正確的決定。</br> “此番出戰，你們……”</br> 郭京叮囑一番后，找來一堆黃紙，用朱砂鬼畫桃符一番，然后點燃，紙灰落在酒碗里，讓眾人喝下。</br> 神仙庇佑的心理作用還是有些效果的，眾人精氣神立即好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畏畏縮縮。</br> 郭京暗嘆一聲，難怪晚清之際，義和團還能那么轟轟烈烈。道家神仙之力，奇門異術、神仙符箓在哪個年頭都很有市場。</br> 然而，出了城門，離開了高大城墻的庇護，遠遠聽見金軍聚集的鼓號聲，一些不爭氣的家伙就開始慫了。</br> 郭京瞧在眼里，也不吭聲，故意放松管理。</br> 果不其然，有五六個家伙再度動了當逃兵的想法，趁機溜出了隊伍，伺機逃走。</br> 只不過很快就被傅林政、劉無忌幾人發現，逮了回來。</br> “我說過，別怕，一轉眼就慫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郭某不客氣。”</br> 在幾名逃兵的告饒聲中，郭京沒有任何的猶豫，手起刀落，直接送走。</br> 血跡從刀尖上滴落，郭京目光凝重眾人：“如果再有下一個，還是這個下場……如果不想死的窩囊，聽命行事。”</br> “是。”</br> 眾人這才意識到郭京心狠手辣來真的，原本不把郭京放在眼里的老兵油子們，心里也泛起了嘀咕，生出些許畏懼來。</br> “好！聽清楚了，那接下來，你們需要再當一次逃兵。”</br> “我等不敢。”</br> 開玩笑，幾具鮮血淋漓的尸體擺在眼前呢！</br> 郭京嘴角拂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放心，這次，是我讓你們逃的。”</br> ……</br> 惠民河上有一座陳州橋，一隊六七十人的金兵過橋而來，依次撲向三座品字形布局的樓櫓。</br> 駐守的宋軍只是稍作抵抗，便作鳥獸散，紛紛朝著城墻逃奔而去，連軍械物資都忘記攜帶。</br> 上好的肉干、面餅，甚至還有來自于東京各大正店酒樓里的酒水，著實誘人。</br> 金軍哈哈大笑，似乎全都在意料之中，一路從北方打到東京城下，除了太原之戰，西北宋軍可堪一戰外，這樣的無膽逃兵他們見多了。</br> 宋軍的潰逃助長了金軍的驕縱得意，以至于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分兵占領幾座樓櫓。</br> 然后分別登樓，從不同角度反向觀察風雪中的東京城，風雪中，高大的東京城墻格外顯眼，隱約還能瞧見倉皇逃命的宋軍。</br> 如此慫包，豈能守住東京？破城指日可待，聽聞城中金錢財帛無數，美女如云，到時候……</br> 金兵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至于忽略了雪地之中倒伏著一群人，身披白布，正朝著樓櫓匍匐前行。</br> 當金兵放松戒備，躲避風雪，享用宋軍留下的肉干酒水時，出其不意被襲擊了。</br> 郭京親自帶隊，身先士卒。</br> 在眾人的眺望中，匍匐近前，悄無聲息手刃兩名外圍崗哨。</br> 眾人這才發現，這位平素不起眼的郭郎君有兩下子，下手穩準狠，是個狠角色。</br> 兩倍以上人數優勢的宋軍得以順利靠近，將金軍包圍在樓櫓狹小的空間里，一通勁射，刀槍相向。</br> 以有心算無心，在三人輕傷的代價下，將二十余名金兵悉數殲滅。</br> 被委以重任的劉無忌、劉宗杰也沒讓郭京失望，帶著另一隊人馬襲擊了另一座樓櫓，只不過損失略微大點——兩死五傷。</br> 不過也收獲了一位猛士，一個叫楊適的兵卒手刃四名金軍，勇武過人，立即被郭京提拔為隊正，許以重賞，引來一片羨慕。</br> 拼命就有回報，有上升空間，郭京及時激勵的做法，頓時讓士氣高漲。</br> 合兵一處，再包圍第三座樓櫓，絕對人數優勢注定了勝利，殲敵六十七，俘獲八人。</br> 宋軍這邊再度陣亡三人，重傷五人，輕傷十余人。</br> 第一次作戰，這般“大獲全勝”，眾人十分興奮，信心就這么被激發，看郭京的眼神也有了變化。</br> 從開始的不服、不信任，虛以委蛇的畏懼，迷茫懵懂的跟從，變成了信任、敬佩、崇拜。</br> “郎君，這算戴罪立功了吧？”</br> 有人問了一句，眾人才反應過來，這是頭等大事，關乎所有人掛在褲腰帶上的腦袋。</br> “算，不過分量有點輕。”</br> 郭京道：“如此回去，死罪當可免，卻也只是如此，賞賜談不上，更不要說其他，倘若……”</br> “倘若怎樣？”</br> “若是動靜再大點，成果再多點，回去以后便是功臣，不僅能一雪前恥，還會有豐厚賞賜，地位、前程也將大有不同。”</br> 郭京心里明白，六七十顆人頭換條命足以，算是一樁功勞，但還撐不起李藥師高足的名頭。</br> 時間不等人，局勢緊迫，想要一鳴驚人，還需要再加點火候。</br> 郭京道：“若是有人不愿意，也無妨……現在回城，足以免罪。只不過……往后不能再跟著郭某人。”m.</br> “郎君莫要再說，盡管吩咐便是。”</br> “跟著郎君干了，得讓他們看看，我們不是慫包。”</br> 勝利氣氛烘托下，眾人紛紛附和，士氣高昂，凝聚力也高了許多。</br> “那我們做什么呢？已經鳴金收兵了。”</br> 天色已晚，金軍第一波試探性進攻已經結束，雙方都已然撤退收兵。</br> 郭京沉吟道：“誰說收兵了就得停戰？別著急，天快黑了，冷的厲害，大伙先烤烤火，暖和暖和。”</br> 嗯？</br> 在眾人的疑惑中，三座樓櫓燃起了火焰，如同三根巨大的火把，在北風里熊熊燃燒，映照惠民河兩岸，格外引人注目。</br> 東京城頭的范瓊看見后，輕輕搖了搖頭，嘴角拂過一絲不屑的冷笑。</br> 惠民河對岸，金軍將領哈利不花瞧見后，嘴角含笑，滿意地點點頭，安排好崗哨，便命令士兵用飯休整。</br> 大雪飄落，滴水成冰，天氣冷的一塌糊涂，金將破天荒地允許士兵們少量飲酒，對抗寒意。</br> 相國完顏宗翰要在青城召見諸將，商討戰事，他奉命前往，臨走之前不忘叮囑，讓伙頭兵為渡河燒毀樓櫓，即將歸來的小隊人馬準備湯飯酒食，加以犒勞。</br> 沒有人注意到，火光的陰影里，陳州橋上，一群滿臉血污的兵丁正在小心翼翼地過河。</br> 由北向南，磨刀霍霍，向金營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