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初來乍到,車馬勞頓的金軍大多已經鉆進了營帳。</br>  寒冷天氣,那些真正從冰天雪地來的女真人習以為常,但是燕云渤海一帶新歸附的契丹人、奚人、漢人則是叫苦不迭。</br>  若不是金軍的高壓嚴令,以及攻陷宋國東京之后,軍功、財帛、女子的誘惑,哪能愿意頂風冒雪出來作戰?</br>  好在戰事進展順利,宋軍不堪一擊,破城指日可待,故而一個個都麻痹大意。</br>  為了驅寒,可能也為了慶祝,主將允許他們少量飲酒,但不少人難免趁機多飲幾口。雖算不得酩酊大醉,卻也有些犯迷糊。</br>  守衛巡邏的崗哨不免有些叫苦,直到看到一群人從黑夜中歸來。</br>  這是后晌派出去襲擊對岸宋軍樓櫓的小隊,看樣子順利完成,滿載而歸,除了繳獲了物資,還有一二十個俘虜。</br>  “蕭百夫長,收獲不少啊!”</br>  “那可不…他娘的,宋軍不堪一擊,老子還沒打呢,都跑完了?!惫┏吨ぷ?,努力模仿金軍百夫長的腔調。</br>  好在有些語言天賦,加上近來金軍各部流動較大,彼此不甚熟悉,黑夜之中,哨兵并未發現異常。</br>  “恭喜啊,哈利不花將軍臨走時吩咐了,給你們準備了羊湯面餅,還有酒水,據說是宋國大名府的佳釀?!?lt;/br>  “大名府的算什么?我這里有剛剛繳獲的,東京孫羊正店的好酒。兄弟們夜哨辛苦,呷幾口驅驅寒?!?lt;/br>  郭京大手一揮,命令手下拎著幾個小酒壇子和些許吃食向哨兵走去。</br>  “謝了,還是蕭百夫長仗義?!鄙诒呛堑貞瑴蕚浣舆^的時候,突然有些發覺不對。</br>  “你是何人?我怎么沒見過你?”</br>  “營中弟兄眾多,哪能都見過?”</br>  “不對,止步……”</br>  哨兵終于意識到不妙,想要呵斥的時候已經晚了。</br>  酒壇落地,劉無忌一個健步沖上去,左手一把推開槍桿,右手短刀已經劃過了哨兵的咽喉。</br>  變故陡然發生,幾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瞬間便解決了幾個哨兵。唯一的瑕疵是酒壇落地的碎裂聲,但金營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加之黑夜的風聲掩護,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br>  毫無疑問,這支隊伍是郭京率領宋軍假扮。</br>  自打殲敵俘虜了金軍之后,他便展開審問,得到了金軍臨時扎營,草率開展進攻的消息,于是乎產生了這個大膽的想法。</br>  從俘虜口中套到一些消息,眾人便換過衣衫,冒充金軍渡河返回。路上也遇到了金軍外圍巡邏的騎兵,被郭京巧妙應付過去了。</br>  這些天,除了自家兵馬就是宋軍逃兵,再沒有見過其他。</br>  搭眼一看,如此整齊的軍容,高昂的士氣,除了金軍還能有誰?說白了,大部分金兵都認定宋軍沒膽量出城。</br>  于是乎,郭京一路順利摸進了惠民河邊的金營,差一點騙過了守衛的哨兵。</br>  已經是很好的開局了,郭京立即命人沖入敵營,首先一件事就是放火。</br>  軍營里照明的火把,取暖未燃盡的篝火到處都是,稍微利用,便點燃了草垛、營帳。</br>  雖說近來下雪,空氣潮濕,但這些都是金軍剛剛撐開不久,本身又是易燃之物。火苗瞬間在金營里燃起,在北風助推下,快速蔓延。</br>  有金軍發現了異常,敵襲的呼喊在營地里響起,倉皇之間從帳篷里鉆出來,迎面則是宋軍的刀刃。</br>  何況有不少人飲過酒,雖未宿醉,卻也沒那么靈活,倉促應戰不免吃虧。</br>  更要命的是,夜襲來的太突然,他們并不知道宋軍來了多少,更主將哈利不花偏偏去了青城元帥粘罕處,并不在營中。</br>  倉促應戰,群龍無首,一時間數百人的金營有些混亂,被宋軍撿了大便宜。</br>  眼見著殺倒一批,沖天的火勢也已經燃起,郭京當機立斷撤退。</br>  沒辦法,百人兵力太少了,出其不意偷襲一下還可以,一旦金軍回過味來組織好,以及周遭的金軍前來支援,那可就完了。</br>  宋軍快速撤退,奔向了惠民河,在陳州橋上灑上火油,一把火點燃,木橋瞬間化為火龍。</br>  金軍很快便追過來了,隱約還能聽到馬蹄聲,站在惠民河邊,郭京命人點起了火把。</br>  “郎君,這不是……”</br>  “活靶子是嗎?”</br>  郭京笑道:“我就是要給金軍指路。”</br>  惠民河兩岸,一片火海、一簇火把、一條火龍形成了鮮明對比與呼應。</br>  火光之下,隱約見到有金軍騎兵匯聚,朝著火把而來,馬蹄聲隆隆作響。</br>  “郎君,我們是不是……金軍可以踏冰過河。”</br>  “兩條腿豈能跑得過四條腿,來不及回城了,稍安勿躁。”</br>  郭京笑了笑,然后借著火光靜靜地看著河對岸,金軍猶豫了片刻,騎兵踏上了冰面。</br>  哦了!</br>  營地被襲,金軍覺得是莫大的恥辱,自然要追殺。</br>  他們算準了距離,宋軍絕對來不及回城,騎兵追趕完全來得及,這幫人竟然敢夜襲,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br>  陳州橋燒了又能如何?踏冰同樣能夠過河。</br>  可他們酒后惱怒之下,忽略了冰面,步兵通過沒有任何問題,單純跑幾匹馬也沒有問題。</br>  可是上幾十上百匹戰馬同時涌上冰層,還邁著幾乎統一的步伐,發出幾乎相同的頻率時,結果可想而知。</br>  共振效應,他們不懂,但是馬上將深有體會。</br>  伴隨著戰馬的嘶鳴,冰面碎裂,人馬落水的聲音傳來。</br>  一匹,兩匹,三匹……</br>  一時間,惠民河上人仰馬翻。</br>  十一月的寒冬里,滴水成冰的季節,別提有多刺激,即便淹不死,也足以凍掉半條命。</br>  陡然意外,隨后追擊而來的金軍在河邊停住了,他們已經不敢過河。一來是擔心冰面,二來……對岸會不會有宋軍的伏兵呢?</br>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清醒了不少,也有幾分驚弓之鳥。</br>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金軍舉著火把在惠民河對岸匯聚,卻不敢輕易過河。</br>  城頭的宋軍也被驚動了,以為金軍大舉來襲,范瓊登上了城頭,瞧著城外詭異的一幕,一時莫名。</br>  遠處是一片火海,近處的惠民河南岸是一條火線,北岸則是一簇孤零零的火把在風中搖曳。</br>  一種舉火焚天,岳峙淵渟的氣勢,迸發出難以名狀的強大力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