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茂德帝姬決然的眼神，郭京深表理解。</br> 一個柔弱女子，被父親和兄長當作禮物送給敵人，被自己的丈夫拋棄，險些狼入虎口，失望與傷心完全在情理之中。</br> 她已經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可不就是沒有家了嗎？</br> 一時竟然想要出家為尼，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可見失望到了何種地步？改名就更不足為奇了，大抵也是想要切斷和過往的所有念想吧。</br> 瑛，像玉的石頭，玉一樣的光彩。</br> 既是她現如今的處境，也是她的愿望吧。</br> 瑛娘，她甚至連趙姓都沒有多提，多少有幾分心如死灰的感覺。</br> “殿下……哦不，瑛娘子，至少還有小公子只可以指望，切莫想太多。”郭京想起茂德帝姬與蔡鞗貌似有個兒子，故而小聲提醒，想要用孩子喚起她對生活和未來的希望。</br> “若是需要…我派人去把小公子接過來。”</br> 茂德帝姬搖頭道：“不必，那是蔡家的兒子，卻不是我兒子…”</br> “呃……”什么情況？郭京一頭霧水，有些懵逼。</br> 茂德帝姬搖頭道：“將軍不必擔心，我…沒事的，過幾日就好。”</br> “那便好，請娘子安心在此住下，不管這東京城如何，我都會保證娘子毫發無損。”</br> 見郭京說的篤定，茂德帝姬驀地眼眶一紅，沒想到當被父兄丈夫拋棄之后，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鄰居竟會對自己如此周全，如此厚待，一時竟有幾分感動。</br> 茂德帝姬柔聲道：“將軍今日為了救我，恐怕觸怒龍顏，據我說知，將軍本就處境艱難，往后恐怕……還請千萬小心。”</br> “多謝娘子提醒，我會小心的。”郭京心知肚明，但是他并不著急，甚至隱隱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br> 要不然怎么能有合適的借口，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擺脫這個爛攤子另起爐灶呢？</br> ……</br> 郭京今日可是狠狠地出了一把風頭，也得罪了不少人。</br> 艮岳搬山取石，陳橋門毆打翰林，登聞鼓朝堂激辯，太上皇、皇帝、還有不少大臣都對他敬而遠之，甚至恨之入骨。</br> 甚至是一直支持他的樞密使、兵部尚書孫傅也皺起了眉頭，有些越來越看不懂郭京的作為。</br> 當皇帝趙桓和宰相何璨都有所暗示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夠無條件支持郭京了。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善戰之將，一支六甲神兵，該何去何從呢？</br> 盡管東京正是用人之際，可是…容得下他們嗎？</br> 先前六甲神兵的種種做派，將門早就將其視為眼中釘，原本還因為皇帝寵信的緣故，不好動他，但是今天，一切都變了。</br> “這個郭京……必須除掉，否則永無寧日。”</br> 相國寺附近的大宅里，莫籌鐵青著臉，今日垂拱殿里他可以受了奇恥大辱，心里憋著一口氣想要尋機報復。</br> “真沒想到，宋國朝堂，竟然會被一個市井出身的小神棍攪和成這樣？壞了金宋兩國的大事。”</br>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金國使臣蕭慶，此時同樣怒意十足：“二太子對茂德帝姬可是鐘情已久，今日已經得了消息，志在必得，如今讓他失望，我們誰也沒有好果子吃。”</br> “是…”</br> 莫籌唯唯諾諾道：“此乃我等大意，實在沒想到這個郭京……”</br> “你們太小看他了，若真要說起來，這段時間在戰場上…能和我大金驍將一較高下的，好像也就是郭京麾下的兵馬吧？”</br> 蕭慶悠悠道：“連相國都知曉此人，心中常有惦記，你們竟然沒放在心上……想想吧，怎么除掉他？對二太子和相國也算有個交代，也好將功折罪。”</br> “如今他在東京極得民心，官家縱然惱怒，卻也不得不仰仗郭京，背后再有孫傅等人支持，想要除掉……不大容易。”</br> “趙官家今日也是記恨著郭京的，孫傅不傻，察言觀色…豈會任由郭京胡鬧下去？”</br> “不一定非得殺了他，趕出東京，或者奪了兵權即可。殿前司一定會拍手叫好，大力支持的。”</br> “這倒是沒錯，王宗楚早就容不下郭京，只是…畢竟還有一支六甲神兵，那可是官家用來制衡禁軍的重要籌碼。</br> 趙官家縱然不喜郭京，也不至于自毀長城吧？眼下這情形，即便是皇帝，也少不得得忍一忍。”</br> “那該如何是好？那小子敢于猖狂，可不就是仗著麾下的八千兵卒嗎？難不成還動不了他？”</br> 莫籌有些苦勞，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屋角響起一個聲音：“如果有一個理由，讓皇帝和滿朝大臣，都不敢再堅持重用郭京，而是需要提防，甚至是殺了他呢？”</br> “哦？會有這樣的理由嗎？”</br> “當然，渾然天成。”</br> ……</br> 中書舍人高振力很是忙碌，作為皇帝的絕對親信，每日有大量案牘工作要做，其中一部分便是整理奏疏，上報皇帝。</br> 深夜，油燈渾黃，一厚疊子奏疏已經處理的七七八八，眼瞅著搞完最后一份就可以睡覺休息了。</br> 高振力強忍著困意拿起了奏疏，初看沒有當回事，可是很快他看到了一個名字，一個說法……整個人頓時一個激靈，變得各位震驚、謹慎起來。</br> 這是吏部呈上的一份奏疏，是關于有功之臣的擢升與封賞的內容，其中就有近日以來抗金屢立大功的郭京。</br> 其中自然而然也附錄了一份郭京的基本信息與為官履歷，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從市井到官場，履歷掰著手指頭就能數的過來，所以記錄上并無多少內容。</br> 真正引人注目的反而是基本信息，比如籍貫，此前只當郭京是東京人士，吏部詳細查訪才知曉，郭京祖籍河北路的邢州堯山。</br> 飽讀詩書典籍，熟知歷史典故的高振文，一下子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猜到這一招背后的目的。</br> 邢州堯山，那是一個普通的地方，但在很久以前，出過一個不普通的人。</br> 那個人恰好也姓郭，單名一個威字，曾經率部叱咤中原，老當益壯之年，建立起了赫赫有名的——大周王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