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奧蘭納斯站在空蕩蕩的火車站臺上,一枝長莖的白玫瑰輕輕地捏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他在等著他的貢品的到來。
給露茜帶個禮物是泰格莉絲的主意。收獲節(jié)那天,泰格莉絲忙到很晚才回到家里,但他還是等著她回來,他迫切地想聽聽她的建議,順便把自己所受的屈辱和恐懼說給她聽。
泰格莉絲果然沒有讓他們之間的談話陷入絕望之中。她充滿信心地鼓勵說,他會得到獎學金的,他必須得到!他會開啟美好的大學生活的。至于公寓,他們必須找到有關法律的細則。也許房產(chǎn)稅不會影響到他們,或者,就算會,也不會很快,或許他們能夠千方百計籌措到足夠的錢去繳稅。但是,泰格莉絲勸他不要去想這一切,只想饑餓游戲的事情,想怎樣才能在游戲中獲得成功。
泰格莉絲順便告訴了科里奧蘭納斯一個好消息,在法比西婭的收獲節(jié)聚會上,她的每個朋友都特別喜歡露茜。她們喝了波斯卡酒后,借著酒勁還直夸他的貢品很有“明星范兒”呢。姐弟倆一致認為他必須給那女孩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這樣她才愿意與他合作。他待她應該像待賓客,而不是一個判了刑的犯人。科里奧蘭納斯決定早早來到車站與她會面,以便提前做好準備,同時也可創(chuàng)造機會,贏得她的信任。
“考尤,你想象一下,她該有多么害怕,她一定覺得很孤單。換作是我,任何關心的舉動都會讓我銘記在心的。不,還要做得更好,就好像她很有價值。那就給她帶點兒什么吧,即便是個象征性的禮物,你要讓她知道,你很看重她。”泰格莉絲說道。
科里奧蘭納斯想到了奶奶的玫瑰,這些玫瑰在凱匹特仍然無比珍貴。這位老夫人在自己的樓頂花園辛勞地培育著這些花朵,包括室外的和一個小溫室里的。她小心呵護著這些玫瑰,仿佛它們是無價的寶石。因此,要得到這美麗的花朵真得費一番口舌。
“我需要和露茜建立起感情聯(lián)系。就像您常說的那樣,您的玫瑰可以打開任何一扇大門。”
奶奶最終把花送給了他,這從側(cè)面說明了她對他們目前的處境得有多擔憂。
收獲節(jié)過去已經(jīng)兩天了。這座城市的天氣依然酷熱難耐,黎明剛過,車站便感覺又悶又熱。科里奧蘭納斯站在空曠無人的站臺上,覺得很突兀,可他也不敢冒險走開,以免錯過她坐的火車。他唯一的信息是從樓下的鄰居瑞莫斯·杜列特那里得到的,他是大賽負責培訓的人員,他說,運送貢品的火車應該是周三到。瑞莫斯剛大學畢業(yè),他的家人托遍所有的關系才給他找到了這份工作,薪金剛夠生活,也算是為他的未來做了鋪墊。
科里奧蘭納斯本可從學校打聽到消息的,可他擔心有人不愿他去車站接貢品。在這方面倒沒有具體規(guī)定,但他想,大部分同學會選擇在第二天學校組織的見面會上,與他們的貢品見面。
一小時過去了,又過了一個小時,仍然沒有看到火車的影子。太陽透過車站的玻璃頂照射下來,汗水順著他的后背往下淌。而那朵玫瑰早晨還是那么漂亮高貴,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打蔫了。他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個好主意,以這種方式來迎接她,能否得到她的感謝。換作另一個一般的的女孩,他這么做會給她留下深刻印象,但露茜不是一般的女孩。事實上,她剛被區(qū)長毆打就在臺上大膽表演,而此前還往另一個女孩的衣服里扔了毒蛇,這樣的女孩還著實有點可怕。當然,他并不清楚那是不是一條毒蛇,但人們自然會這樣聯(lián)想,不是嗎?她挺可怕的,真的。現(xiàn)在他穿著校服,像個戀愛中的男孩一樣手里緊握著玫瑰,他希望她能……怎樣?喜歡他?信任他?別剛一見面就殺了他?
科里奧蘭納斯必須爭取讓露茜與自己合作。
昨天,塞蒂莉婭開了導師會議,詳細布置了第一項任務。以往,貢品到達凱匹特的第一天早上就直接進入競技場,但是這次的時間線延長了,私立中學的學生也參與其中。校方?jīng)Q定每位導師都要采訪自己的貢品,他們有五分鐘時間在電視直播節(jié)目中將自己的選手介紹給全帕納姆的觀眾。
如果有人喜歡某個選手,也許就有興趣觀看饑餓游戲比賽。如果一切進展順利,節(jié)目會在黃金時間播出——導師甚至會被邀請在比賽進行過程中對貢品進行評論。科里奧蘭納斯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這五分鐘成為當晚的亮點。
又一個小時緩慢地過去了,他正準備放棄,突然聽見隧道深處傳來火車鳴笛聲。在戰(zhàn)爭初期的幾個月里,火車笛聲是他爸爸從戰(zhàn)場歸來的信號。那時他爸爸覺得,作為軍火大亨,在軍隊服役會鞏固他在家族企業(yè)中的地位。他有著出色的戰(zhàn)略頭腦、鋼鐵般的意志以及威風凜凜的外表,他的職位在軍隊中迅速攀升。
為了在公眾面前顯示出斯諾家族對凱匹特的奉獻精神,每次父親回來時,斯諾全家都會到火車站去迎接。科里奧蘭納斯總會穿著他的天鵝絨西裝,等待這個了不起的人歸來。直到有一天,火車帶來了噩耗,叛軍的一顆子彈打中了他的父親……
凱匹特是一座苦難的城市,似乎每一件事都與可怕的記憶相關聯(lián),而父親的死,是所有可怕的記憶中最令人難以釋懷的。科里奧蘭納斯對這個遠在他鄉(xiāng)、性格嚴厲的人談不上有多么愛,但他肯定能感受到父親所給予的保護。他的死永遠與恐懼和脆弱聯(lián)系在一起,他再也沒能擺脫掉。
火車伴著笛聲急速進站,然后嗞的一聲戛然停止。這是一列很短的火車,只有車頭和兩節(jié)車廂。科里奧蘭納斯想透過車窗尋找著他的貢品,可突然意識到車廂上根本沒有車窗。這不是載客的列車,而是拉貨的火車。重重的鐵鏈與老式的掛鎖相連,以保證貨物的安全。
科里奧蘭納斯心想,一定不是這趟車,還是回家吧。這時,一陣清晰的喊叫聲從一節(jié)車廂里傳來,他待在原地沒動。
科里奧蘭納斯以為一群治安警會沖上去打開車廂門,可火車在那里停了足有二十分鐘也沒人理睬,直到后來才有幾個人朝火車走去。其中一人和車里的一個機械師說了幾句,接著有人從車窗里扔出一串鑰匙。那個治安警拿著鑰匙,慢條斯理地朝第一節(jié)車廂走過去,然后在那串鑰匙上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一把鑰匙,伸到鑰匙孔里扭了一下。鐵鎖與鐵鏈子分開了,他拉開那扇重重的大門,可車廂好似很空。于是治安警拿出警棍,使勁敲著門框喊:“嘿,車上的人,快點兒下來!”
一個深棕色皮膚、高個、穿著粗麻補丁衣服的男孩出現(xiàn)在門口,科里奧蘭納斯認出來這是分配給克麗曼莎的十一區(qū)的男孩,他四肢瘦長,但肌肉發(fā)達。一個膚色與他近似,但骨瘦如柴、不停干咳的女孩跟在后面。兩個人都光著腳,雙手被銬在身前。車廂離地面有五英尺高,所以他們先坐在門邊,然后笨拙地跳下來。接著是一個穿著破爛衣衫、戴著紅圍巾、臉色蒼白、身材瘦小的姑娘慢吞吞地來到門邊,卻不知怎么下去。治安警一把將她拉下來,重重地扔到地上,她手被銬著,差點失去平衡。接著,治安警又把手伸進車廂,拉住另一個男孩,把他扔到站臺上。這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樣子,但應該至少有十二歲。
直到此時,科里奧蘭納斯才聞到車廂里的那股霉味和尿騷味。他們是用運牲口的貨車來運這些貢品的,而且是不太干凈的車廂。他納悶是否有人給這些貢品吃的,讓他們出來透透氣,還是在收獲節(jié)之后就一直被鎖在這里。他已經(jīng)習慣了在電視屏幕上觀看這些貢品,可這樣面對面與他們相見還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覺得他們既可憐又令人厭惡。看來,他們的確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絕望而野蠻的世界。
治安警又走向第二節(jié)車廂,打開了鐵鏈。門滑開了,杰瑟普——那個十二區(qū)的男孩,正瞇縫著眼看著明亮的車站。科里奧蘭納斯精神為之一振,在期待中挺直了身子。露茜肯定和他在一起。杰瑟普身體僵硬地跳向地面,然后轉(zhuǎn)身對著車廂。
露茜走到車廂邊明亮的地方,戴手銬的手半遮著眼睛,以適應外面的強光。杰瑟普雖然戴著手銬,但還是盡力張開手臂接著她。她俯身跳下的瞬間,他一下子攬住她的腰,然后把她悠到站臺上,動作竟出乎意料的優(yōu)美流暢。她拍拍男孩的手臂表示感謝,然后仰起頭來盡情享受著車站里的陽光,接下來用手去梳理自己的鬈發(fā),打開發(fā)結,摘掉一些枯草。
此時,一幫治安警正沖著車廂里大聲吆喝,引得科里奧蘭納斯回頭去看。當他再次把頭扭回來時,發(fā)現(xiàn)露茜正盯著他看,他略感詫異,但馬上意識到,站臺上除了治安警,他是唯一的普通人。治安警一邊咒罵著,一邊把一個同伴托舉到車廂里,去拉拽那些不情愿下車的貢品。
時機到了,現(xiàn)在不抓住,就永遠失去了。
科里奧蘭納斯朝露茜走過去,把玫瑰遞給她,微微點點頭說:“歡迎來到凱匹特。”因為好幾個小時沒說話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這恰好讓他顯得更成熟了。
女孩上下打量著他,那一刻,他害怕她會徑直走開,或者甚至更糟,會嘲笑他一番。但她沒有這么做,而是伸出手,從他手里的玫瑰花上摘了一片花瓣。
“我小時候,他們常常用泡著花瓣的牛奶給我沐浴。”盡管她說的話不太可能,可瞧她那說話的樣子,就跟真的一樣。她用拇指撫摸著光滑、潔白的花瓣,然后把它放到了嘴里,閉上眼,感受著它芳香的味道。“好像就寢時的味道。”
此時,科里奧蘭納斯仔細地觀察著她。她和收獲節(jié)那天不一樣了。她的臉鉛華盡洗,露出點點雀斑,這樣的她顯得更稚嫩了。她嘴唇干裂,頭發(fā)凌亂,彩虹裙也皺巴巴地沾滿灰塵,被區(qū)長扇過的地方還有一塊深紫色的淤青。但她身上還有種說不清楚的東西,讓他再次感覺在觀看表演,只不過這次是演給一個人的。
當她睜開眼睛時,她的注意力全放到了他身上。
“你好像不應該來這里。”她說道。
“也許吧,可我是你的導師,我想以自己的方式見你,而不是組委會安排的方式。”他說道。
“啊,你是一個反叛者。”她說道。
“反叛者”在凱匹特公民看來可不是什么好詞,但在她嘴里卻是肯定的意思,是贊揚。或者,她是在諷刺他?他想起了她曾在口袋里揣著蛇,一般規(guī)則對她并不適用。
“那么,我的導師除了給我?guī)砻倒澹€會為我做什么?”她問道。
“我會盡力照顧你。”他說道。
露茜越過科里奧蘭納斯的肩膀向他的身后看去,治安警正把兩個餓得半死的孩子往站臺上扔。那個女孩撲倒在站臺上,把門牙都磕掉了,而那個男孩被拋上站臺時,身上狠狠地挨了幾腳。
露茜沖科里奧蘭納斯露出開心的笑容,“喔,我真幸運,太棒了。”說完,她朝杰瑟普走過去,把他和他的玫瑰丟在身后。
當治安警終于把車站上的貢品聚集到出站口時,科里奧蘭納斯感覺他的機會就要溜走了。他沒能獲得她的信任,除了也許讓她開心了一下,他什么都沒做成。顯然,她認為他很沒用,也許她是對的,可既然一切都已瀕于失敗,他還不如最后一搏。他穿過站臺,追上那群快走到出站口的貢品。
科里奧蘭納斯對領頭的治安警說:“請原諒,我是凱匹特私立中學的科里奧蘭納斯·斯諾。”他把頭朝露茜一歪,“這是饑餓游戲中分配給我指導的貢品,能不能允許我和她一起到她培訓的地方。”
“你在這里晃悠了一上午,就為這個?為看表演搭個便車?”治安警眼眶紅紅的,嘴里一股酒氣,“嗯,當然可以,斯諾先生,一起走吧。”
走出車站大門,科里奧蘭納斯才看到了等待運送貢品的卡車。與其說是卡車,不如說是安在車輪上的籠子。卡車后掛斗的四周用鐵柵欄圍著,上面有一個鐵皮頂棚。他立刻又想起了童年時期見過的馬戲團,馬戲團里的那些動物——獅子、老虎和狗熊,運送它們時都被關在籠子里。貢品們服從命令,舉起手,除去手銬,然后爬進鐵籠。
看到這個情景,科里奧蘭納斯有點想打退堂鼓,可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車上的露茜正在看著他,他知道這是露茜對他作出評判的時刻。如果他退縮,那一切都白做了,前功盡棄,她會認為他是一個懦夫,根本不會與他合作。他一咬牙,索性也爬進了籠子里。
門砰的一聲在科里奧蘭納斯身后關上,卡車開始顛簸前行,他腳跟不穩(wěn),差點失去平衡,本能地抓住右邊的欄桿。這時,兩個貢品腳下不穩(wěn),朝他倒過來,正好把他的把腦門擠到兩根欄桿中間。科里奧蘭納斯使勁向后挺直身子,隨即轉(zhuǎn)過身去,面對著其他的貢品。為了能站穩(wěn),每個人都抓著至少一根欄桿,那個磕掉牙齒的小姑娘除外,她抓著同區(qū)的那個男孩的大腿。當卡車開上大路時,他們才算站穩(wěn)當了。
科里奧蘭納斯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即使在敞開的車里,那股子臭味也熏得人夠嗆。這些貢品身上混雜著火車車廂里的臭味和長期不洗澡的那股子氣味,讓他覺得有點惡心。這么近距離看,他才知道這些人的身上有多臟、眼睛有多紅、四肢上有多少淤青。露茜擠到了前面的一個角落,正在用褶皺的裙邊輕輕擦拭著腦門上的新擦痕。她似乎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但其他人則死盯著他,就好像一群野獸盯著一只被主人寵壞了的貴賓犬。
我的境遇至少比他們強,科里奧蘭納斯心想,緊握著玫瑰的手也攥起了拳頭。假如他們揍我,我還有機會反擊。可面對這么多人,他有機會反擊嗎?
卡車慢下來,給一輛色彩艷麗的、裝滿乘客的有軌電車讓道。盡管科里奧蘭納斯在車后面,可他還是佝僂著身子,免得被看見。
電車開過去了,卡車繼續(xù)前行,他這才敢挺直身子。貢品中的一些人,因為他剛才的瑟縮膽怯開始恥笑他。
“怎么啦,帥哥?你進錯籠子啦?”十一區(qū)的男孩說道,根本沒笑。
這種赤裸裸的仇恨令科里奧蘭納斯感到緊張,可他還是盡力裝作沒事的樣子說:“不,這就是我一直等著坐的籠子。”
說時遲,那時快,男孩搶先動手,用他長長的、滿是疤痕的手指掐住了科里奧蘭納斯的喉嚨,同時把他猛地向后推,然后用小臂把他牢牢地釘在欄桿上。科里奧蘭納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但他馬上用校園混戰(zhàn)中從未失敗的一招進行反擊,抬起膝蓋猛頂對方的褲襠。男孩喘著粗氣,彎下身來,同時放開了他。
“他會把你殺死的。他在十一區(qū)曾殺死了一個警察,他們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現(xiàn)是誰干的。”十一區(qū)的女孩邊咳邊說。
“閉嘴,迪爾。”那男孩吼道。
“現(xiàn)在誰還會在乎?”迪爾說道。
“咱們合起伙來把他殺了,反正他們也不能把咱們怎么樣。”那個小個子男孩說道。
其他幾個貢品低聲附和著,向科里奧蘭納斯逼過來。
科里奧蘭納斯恐懼地繃直了身子。殺死他?他們真的要把他打死,就在凱匹特?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突然,他意識到他們會這么做。不管怎么說,他們一無所有,還害怕失去什么呢?
這時,從卡車角落里傳來露茜平靜的聲音,打破了車上的緊張氣氛:“他們也許不會把我們怎么樣。可你們在家鄉(xiāng)也有親人吧?有人會去對付他們的。”
此話一出,那幾個貢品一下子泄了氣。露茜說完,從人堆里鉆過來,站在科里奧蘭納斯和幾個貢品之間。
“再說了,他是我的導師,是來幫我的,沒準兒我用得著他。”她說道。
“你咋會有個師傅?”迪爾問道。
“是導師,你們每人都有一個。”科里奧蘭納斯解釋道,盡量擺出能控制局面的樣子。
“那他們在哪兒?他們怎么不來?”迪爾發(fā)起挑釁說。
“我猜是還沒想到吧。”露茜說完,轉(zhuǎn)過身來,沖科里奧蘭納斯眨了眨眼。
卡車轉(zhuǎn)入一條窄街,盡頭似乎是一個死胡同。科里奧蘭納斯摸不清這是哪個方向。他盡力回憶前幾年貢品都被關在哪里。難道不是在治安警的馬廄里嗎?沒錯,他似乎記得有人提起過。他們一到地方,他就能找治安警解釋一下情況,如果再有人想找碴,還能找警察幫忙。露茜都對他眨眼了,這是一個好兆頭,或許留下來是值得的。
車緩緩倒進一個昏暗的建筑里,像是個倉庫。科里奧蘭納斯聞到一股爛魚和干稻草的味道。他摸不著頭腦,仔細地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他瞇起眼睛,看到兩扇金屬門緩緩打開了。接著,治安警打開了卡車的后門,還沒等他們爬出來,鐵籠子就翻倒了,把他們一股腦倒在冰冷潮濕的混凝土地面上。
不,不是混凝土地面,那更像是個滑道。它的傾斜角度很大,科里奧蘭納斯來不及多想,就和其他人也一起往下滑。他手腳并用,拼命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沒抓住,手里的玫瑰也滑落了。他連滾帶爬向下滑了足有二十英尺,才落在一個鋪滿干草的沙地上。
炙熱的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科里奧蘭納斯趕緊起身,從那堆人里爬出來,踉蹌了幾步,站直了身子,嚇得都僵住了。這不是馬廄。盡管他很多年沒來過這里,但他仍記得很清楚。大片的沙地,高聳入云的人造假山,為了保護游玩的人,一排排的鐵柵欄像藤蔓一樣彎曲成一個大弧線。在鐵柵欄之間露出一張張凱匹特的孩子的臉,正呆呆地看著他。
他在動物園的猴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