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工作一直持續到晚上，凌鋒必須同時兼顧格沃科技與致遠集團。</br> 還有時差問題，也讓他的作息沒有規律。</br> 深夜十點，蘇景萱作為職能部門中，最后一個離開的人，當她驅車駛離致遠大廈，經過對面的馬路時，無意中發現，凌鋒辦公室的燈火，依舊明亮，在夜色中格外醒目。</br> 坐在車里，她突然有些酸酸的，比你優秀的人，比你更努力，庸者碌碌無為，卻自戀于平凡的可貴。</br> 車子駛出兩個路口，她突然掉轉車頭，回到致遠大廈對面，找了一家全天營業的咖啡館。</br> 靠近窗戶的位置，可以看到致遠大廈的外景墻。</br> 蘇景萱取出隨身電腦，決定繼續工作。</br> 她用咖啡提神，審閱合同、報表，不宣而戰，暗自較勁。</br> 秋夜帶著寒氣，路上已經少有行人，只有附近寫字樓的都市白領，偶爾過來打包咖啡，又匆匆趕回公司。</br> 致遠大廈內，凌鋒正在參加視頻會議，聽取工作匯報，他突然發現，蘇景萱竟然回復了工作郵件，時間就在幾分鐘之前。</br> 他起初并未在意，因為現在還早，不到十一點。</br> 但他很快發覺不對勁，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這個女人不斷地回復、抄送新的郵件，甚至發來了工作信息，完全就是上班狀態。</br> 凌鋒略感詫異，及時回復了信息，兩人隔著夜色，繼續處理白天的工作事宜。</br> 直到凌晨一點多，蘇景萱已經續了好幾杯咖啡，但對方的工作勢頭完全沒有衰減的跡象。</br> 她有些犯困，右手撐著額頭，眼瞼不受控制地下垂。</br>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東方已經泛出魚肚白，天色微微發亮。</br> 蘇景萱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時間，接近早晨五點。</br> 她抬頭望向致遠大廈，令人驚訝的是，那間辦公室依舊亮著燈。</br> “他難道不睡覺嗎？前天晚上不休息，昨晚又通宵，這還是個人嗎？”</br> 靠在座椅上，看著灰蒙微亮的天空，她有些沮喪。</br> 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席卷而來，它始于別墅的那團火，蔓延到董事會選舉，直至慕尼黑之行，變的愈發強烈。</br> 這個男人似乎任何一個方面都比她優秀，從小到大，他都是長輩口中“別人家的孩子”。</br> 蘇景萱輕嘆一口氣，收拾東西，走出咖啡館。</br> 清風拂面，讓人變得格外清醒。</br> 沒有過多猶豫，她直接敲開凌鋒的辦公室。</br> 男人的襯衣有些凌亂，連續熬了兩個晚上，眼神中透著疲憊，身上一股濃烈的香煙氣味。</br> 蘇景萱眉頭微蹙，試探道：</br> “你昨晚都在工作？”</br> 凌鋒并未答話，伸了個懶腰，轉身回到辦公桌。</br> 蘇景萱感覺有些尷尬，埋怨道：</br> “你啞巴啦？”</br> “會沖咖啡嗎？”</br> 她微微一愣，傲嬌地說道：</br> “我不是你的傭人，沒有這個義務。”</br> 凌鋒靠在椅子上，雙眸微閉，提醒道：</br> “蘇景萱，男人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人，別像個刺猬一樣。”</br> “不要你管……你的精力為什么這么好？有什么竅門嗎？”</br> “會沖咖啡嗎？原味的。”</br> 蘇景萱撇了撇嘴，無奈地放下電腦包，走進茶水間。</br> 沒過多久，她將泡制好的咖啡，端到凌鋒的辦公桌。</br> “謝謝。”他微微起身，小抿一口，隨后再次靠在座椅上，雙眸微閉。</br> “咖啡也喝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br> “什么問題？”</br> “你的精力為什么這么好？平時怎么協調工作？有什么竅門嗎？”</br> “會按摩嗎？我肩膀有點酸。”</br> 蘇景萱美眸噴火，怒道：</br> “凌鋒，你不要太過分了，我是虛心向你請教的。”</br> 凌鋒睜開雙眼，坦誠道：</br> “我不提倡這種工作狀態，這是透支生命。只是我背負的東西太多，對手太強，我只能全力以赴，不留余地。”</br> 他接著說道：</br> “你和趙明川家境優渥，不用像我這么拼命，所以體會不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覺。”</br> 蘇景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br> 凌鋒點燃香煙，自我剖析：</br> “我是一個特例，是一個孤兒，這個世界的大多數東西，無法引起我的興趣，包括女人。</br> 我從事的工作也很單純，是屬于典型的賣方市場，好的技術永遠供不應求，賣方掌握著主動權。我有底氣，謝絕無效的社交。</br> 因此，我比常人更加專注，更容易屏蔽外界的干擾。這些條件，你們很難具備。”</br> 蘇景萱撇嘴笑道：</br> “說了半天，就是你很優秀唄，我們學不了，對嗎？”</br> “你難得聰明一回。”</br> “呸，臉皮真厚。”</br> “協調工作的方式，因人而異，沒有什么竅門，有機會可以交流心得。還有其他問題嗎？”</br> 蘇景萱微微搖頭，太細節的東西，不好意思開口。</br> 凌鋒聳動著肩膀，試探道：</br> “蘇總，我昨天敲了一晚上鍵盤，肩膀真的很酸，能不能幫我按一按？”</br> “不行，想都別想。”蘇景萱果斷回絕。</br> 凌鋒略加思索，笑道：</br> “做筆交易吧，不會讓你白忙活。”</br> “什么交易？”</br> “上次的拍賣會，你還欠我三千六百萬，已經過去兩周了，要不這樣吧，這筆費用，不需要你償還，條件是，幫我按摩肩膀，至少半個小時。”</br> 蘇景萱驚的目瞪口呆，她雖然也不差錢，但這種土豪的做法，已經不是揮金如土，反而更像智障，她是做不出來的。</br> “一次肩部按摩，三千六百萬，蘇總，這種交易，還需要思考嗎？”</br> “凌鋒，你是加班燒壞了腦子，我沒功夫陪你玩，那筆錢，我會還給你的。”</br> “蘇小姐，免費贈送一堂課，千萬不要因為面子，和錢過不去。這里沒有其他人，半個小時，三千六百萬，只是按下肩膀，就算幫我一個小忙。”</br> “你的錢，就來得那么容易？”</br> “千金難買我樂意。”</br> “除了爺爺，我沒有伺候過其他人。”</br> “我曾經聽過這么一段話，當你放下面子賺錢的時候，說明你成熟了。當你用錢賺回面子的時候，說明你成功了。當你用面子可以賺錢的時候，說明你是一個人物了。蘇小姐，你處于哪個階段？”</br> “可我不想賺這種錢。”</br> “笑話，我讓你脫衣服了嗎？蘇小姐，你應該放下高貴的身段，真正地體驗普通人的生活，里面充滿了艱辛和無奈，我曾經為了一口飯，在餐館受盡辱罵，但我依然得笑著。換作是你，能做到嗎？”</br> 蘇景萱看向凌鋒，突然有些動搖，她從小養尊處優，確實沒有這種經歷。</br> 凌鋒接著說道：</br> “如果你連這種一本萬利的交易，都接受不了，以后面對更不合理的要求，你打算全部拒絕嗎？生活未必如你所愿。何不事先體驗一下。”</br> 此時的凌鋒，如同一位諄諄教誨的兄長，分享自己的處世心得。</br> 蘇景萱愣在原地，或許是睡眠不足，讓她反應遲鈍，亦或許凌鋒的勸誡真的行之有效。</br> 她突然不再堅持，轉而看向凌鋒，警覺道：</br> “只是按個肩膀，抵銷三千六百萬，你沒耍我？”</br> “是的，那筆錢不要你還了。快點，我肩膀酸死了。”</br> 蘇景萱依舊不敢相信，這也太奢侈了，警覺道：</br> “你把借據拿出來，當著我的面銷毀。”</br> 凌鋒愣了一下，但隨即搪塞道：</br> “我不可能隨身帶著借據，三千六百萬，毛毛雨啦，我給你寫個借據作廢的聲明，這總行了吧。”</br> 蘇景萱白了凌鋒一眼，很反感這種浮夸炫富的派頭，但三千六百萬確實不是小數字，只是按個肩膀而已，還是很劃算的。</br> 凌鋒很快寫好了聲明，簽字生效。</br> 蘇景萱確認無誤后，咬了咬牙，心中暗道：</br> “這種肥豬，不宰白不宰。”</br> 剛想上手，卻見凌鋒奪回聲明，起身笑道：</br> “老板椅太高了，你的手夠不著，去沙發。”</br> 未等對方回應，他已走向會客區，靠在沙發上，兩只腳架著玻璃茶幾，十分愜意。</br> 看著男人地主老財的模樣，蘇景萱氣的牙根直癢，但看在三千六百萬的份上，只能快步上前，雙手搭在凌鋒的肩膀。</br> “力道太大，把我弄疼了，輕點。”</br> “力道小了，再大點。”</br> “再大點。”</br> “不錯，就這樣，保持住。”</br> 蘇景萱用目光殺了凌鋒幾百次，只希望時間早點過去。</br> 她感覺很丟人，但凌鋒的話并非沒有道理，適時地放下面子，也是成熟的一種標志。</br> 僅僅過了十分鐘，突然響起鼻息均勻的打鼾聲，眼前的男人已經熟睡。</br> 猶豫片刻，她依然堅持按下去，直到半個小時過后，方才停下雙手，坐在一旁的沙發上。</br> 男人微微仰著頭，五官分明，線條硬朗俊逸，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br> 蘇景萱看著熟睡的凌鋒，心中生出了許多好奇，這是一個謎一樣的男人。</br> 她很少見他發火，也極少見他失態，仿佛一座冰山，永遠只露出百分之十。</br> 他的身上仿佛有說不完的故事，從撒哈拉的黃沙，到阿爾卑斯的雪，從戰壕到實驗室，從流浪少年到王者歸來，足夠勵志，也足夠傳奇。</br> 生命的意義不在于時間的長度，而在于活著的寬度，比起大多數男人，他活得更激情，更灑脫，更羅曼蒂克……</br> 她把凌鋒當作對手，從新婚之夜，一直到現在，未曾改變。</br> 但從未有人規定，對手不能成為朋友，更何況是這么有趣的人。</br> 蘇景萱雙頰微紅，她很奇怪自己的想法，慌亂地收拾東西，跑出了辦公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