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曾令整個華北地區聞風喪膽、瑟瑟發抖的奧數大魔王、哪怕是一度在國家集訓隊內占據了長達半年時間統治地位的滿分蠱王——肉眼可見這一統治地位還將持續下去……</br> 但明屹還是如同他這個年齡段的絕大多數男生一樣，在詩歌文學上的審美修養近乎于零。</br> 他對葉芝的全部了解，也就僅限于，愛爾蘭詩人的名字，要比俄國詩人的名字好記一點。</br> 因此，當下他便毫無心理負擔的答道：“不喜歡。”</br> 聽他這樣說，江若桐也只是笑笑，并未感覺到被冒犯。</br> 女生的聲音清脆，“明師兄，我最喜歡的一首是《underbenbulden》。”</br> 這首詩的中文名大多被翻譯成《班磅礴山麓下》，作成于葉芝的晚年。</br> 葉芝死后，這首詩的最后一句成為他的墓志銘。</br> 江若桐輕聲開口，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castacoldeye,onlife,ondeath,horseman,passby!”</br> 對生、對死。</br> 擲以冷眼。</br> 騎士，向前！</br> 明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又將手里那本已經不成樣子的詩集拿起來看了一眼。</br> 他將書遞還給江若桐，聲音里帶了幾分歉意：“我賠你一本。”</br> 江若桐將那本詩集接過來，輕輕摸了摸封面，模樣很是心疼。</br> 過了好幾秒，她才抬起頭來，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不用啦……是很早以前出版的書了，應該買不到了。”</br> 沒等明屹回答，江若桐又搶先開口了：“明師兄，要不這樣吧……”</br> 她指了指明屹放在一邊的那本《泛函分析》，笑盈盈的開口：“你把這本書借給我看一個月，可以嗎？”</br> 聞言，明屹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br> 江若桐說的這本《泛函分析》是切斯科洛夫的那一版，國內沒有引進翻譯，國外也早已絕版。</br> 明屹手里的這本，還是專門托了他那個在國外大學教書的小舅舅從圖書館里弄來的影印版。</br> “拿去看吧。”明屹直接將那本書拿起來遞給對方，語氣很隨意，“不用還了。”</br> 反正他也已經看完了。</br> ***</br> 喬皙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十點多了。</br> 宿舍里盛子瑜正躺在床上看動畫片，而喬皙的書桌前正坐著江若桐。</br> 一見喬皙出來，江若桐便道：“我剛才去圖書館五樓看了，沒有。你是不是忘在自習室了？”</br> 剛才喬皙回來后收拾書包，發現那本爸爸送自己的詩集不見了。</br> 思來想去，她覺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將那本詩集落在了那個小露臺上。</br> 圖書館馬上閉館，她再趕過去肯定來不及。</br> 她想到自己離開的時候江若桐還在圖書館里自習，所以才打了電話讓她幫自己上五樓去看一眼。</br> 喬皙輕輕的“啊”了一聲，顯然是十分懊惱。</br> 她小聲嘟囔道：“我記得我放進書包了的呀。”</br> 江若桐也是滿臉無奈的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br> “……好吧。”喬皙的語氣很失落。</br> 那本詩集還是爸爸送給她的禮物呢。</br> 家里的房子賣掉時，她的那些課外書、舊課本都被伯伯當廢紙賣掉了，是她把這本《葦間風》一直藏在書包里，所以它才能陪她這么久。</br> 旁邊看動畫片看得正在興頭上的盛子瑜也抽空探出了個腦袋來安慰她——</br> “哪有人會撿書啊？腦子壞了吧！你放心吧，肯定是你忘在哪里了，沒人會拿的！”</br> 喬皙想想，覺得盛子瑜說得也有道理。</br> 雖然她保護的很好，但那也是本舊書了，應該沒人會拿的。</br> “對了，”一旁的江若桐突然開口，“明天我有事，不能和你一起自習了。”</br> 夏令營周末是不上課的，本來兩人是約好了要一起在圖書館上自習的。</br> 一聽她這樣說，喬皙趕緊道：“我也正準備跟你說呢，明天我要回去一趟，所以也不能和你一起了。”</br> 剛才她接到了祝阿姨的電話，說是讓她明天吃飯。</br> “對了，喬皙。”江若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經常去圖書館五樓么？”</br> “去過好幾次。”喬皙愣了愣，“怎么了？”</br> “以后沒事還是別去了吧。”江若桐將上衣的袖子挽起來給她看，雪白的小臂上赫然顯現出了幾道傷口，看著可怖極了。</br> 江若桐無奈道：“被那里的野貓抓的。”</br> 喬皙被嚇了一跳，趕緊抓住她的手臂細看起來。</br> 她自責極了：“都怪我讓你去那里……我們先去醫務室看看吧！”</br> 江若桐將衣袖放下來，遮擋住手臂上的傷口，“我們宿舍有藥箱，我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br> 頓了頓，她又笑著道：“我沒事啦，和你說這個就是想讓你小心點……難怪那個地方沒什么人去，你以后也別去了。”</br> ***</br> 周六的時候，明駿難得得空待在家里。</br> 只是等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看著飯桌上的妻子和小女兒，他頗為納悶：“還有人呢？”</br> 明菀一邊啃著雞翅膀一邊道：“小喬姐姐說她晚上回來，哥哥的話，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br> 明駿皺了皺眉，然后和小女兒湊在一起說兒子的壞話：“又去學校看書了？這小子，你說我和你媽媽怎么就生出了這么個兒子呢？”</br> 明駿不止一次同小女兒提過，說是兒子一生下來便是如今這副死樣子，家里人甚至一度懷疑他是腦癱，白白令明駿損失了許多做父親的樂趣。</br> 直到明菀作為一個正常的嬰兒來到這個家庭，明屹的內心才稍稍受到撫慰。</br> 只是……今天他再一次提起，明菀難得聽出了點弦外之音來——</br> “所以，你和媽媽決定生我……是因為懷疑哥哥是腦癱？”</br> 明駿：“？？？”</br> 明菀傷心極了：“原來我根本就不是你們愛情的結晶！”</br> 逗小女兒逗出了事，明駿手忙腳亂的哄了好一陣后，又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哎，你哥哥最近有什么情況沒？”</br> 果然，一說到這個，明菀立刻來了精神！</br> 她吸了吸鼻子，大聲道：“昨天若桐姐還找我問他的電話！”</br> 明駿疑惑道：“若桐姐？”</br> 先前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這父女倆上躥下跳的祝心音，這會兒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找哥哥有什么事？”</br> “她說是有問題想請教哥哥。”明菀又拿了一個雞翅膀開始啃起來，“可能哥哥今天就是和她約好了才出去的吧。”</br> 祝心音沒再吭聲，但臉色卻是微微變了。</br> ***</br> 明屹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其實還不到五點，但因為正下著瓢潑大雨，外面天已經是一片漆黑。</br> 明伯伯和祝阿姨吃過午飯后便出去了，菀菀吃過飯就去午睡了，現在應該還沒起。</br> 外面雨下得太大，喬皙把斑比也抱進了房子里，這會兒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和它一起玩。</br> 陡然看見這么個濕淋淋的人進了家門，喬皙嚇得猛地站起身來。</br> 等看清是明屹后，她更是嚇了一跳。</br> 少年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得濕透了，頭發也在濕噠噠地往下滴著水。</br> 明屹將書包往旁邊一扔，伸手抹了一把臉，貼在額上的幾縷頭發被撥開，明屹那張向來冷若冰霜的臉，終于因為這動作顯現出了幾分少年氣。</br> 喬皙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br> 好在失神只不過是一瞬間，等她反應過來，趕忙結巴巴道：“你怎么弄成這樣了……我、我去幫你找毛巾。”</br> 說著便要往樓上走。</br> “回來。”明屹手一伸，便拽住了喬皙衣服上的帽子，“轉過來。”</br> 喬皙十分忐忑的轉過身來，不安地迎接著大魔王的檢閱。</br> 明屹居高臨下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等看見少女白皙的脖頸上露出來的那一圈紅線后，他滿意地松開了手，“去吧。”</br> 喬皙：“……”</br> 有一種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br> 不過這些喬皙自然是不敢說的，當下她便一邊往樓上走，一邊小聲嘟囔道：“我、我去拿毛巾，你讓劉姨給你煮姜湯喝吧……不然會著涼的。”</br> “回來。”明屹再次伸手拽住了喬皙的帽子，將她整個人都拉回了原地。</br> 他像提溜只小雞仔一般，將喬皙重新提溜回了斑比面前，“別說話，玩你的狗去。”</br> 說完便沖上了樓梯。</br> 喬皙：“……”</br> 斑比一臉茫然的在原地打著轉。</br> 喬皙心里還是很不安。</br> 既然他人都在外面了，那等雨勢小一點再回來不好嗎……家里有金子嗎，干嘛要急著回來啊？</br> 想起剛才明屹被淋得全身濕透的模樣，喬皙還是放心不下。</br> 喬皙將斑比放回窩里，自己一個人靜悄悄的上了樓。</br> 等她走到明屹房門口時，聽見里面傳來“嘩啦啦”的洗澡聲。</br> 原來他在洗澡啊……</br> 這會兒喬皙自然不敢進去貿然打擾，想了想，她又“蹬蹬蹬”的跑下樓去敲劉姨的房門。</br> 敲了半天都沒人應，喬皙試探性的推了推房門，發現是上鎖的。</br> 原來劉姨也不在家。</br> 喬皙嘆了口氣，又“蹬蹬蹬”跑到廚房，在冰箱里翻找了好一陣。</br> ***</br> 痛痛快快洗完了個熱水澡，明屹換了身t恤長褲，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從浴室里出來了。</br> 他打開音響，正打算放音樂時，門口突然傳來輕輕一聲響。</br> 家里就這么幾個人，菀菀是從來不敲門的，會這樣敲門的也就剩下一個。</br> 他甚至已經可以想象一只貓踮著腳在外面用爪子撓門的景象了。</br> 明屹走過去“唰”的一下將房門拉開，果然，門外站著的不是喬皙又是誰。</br> 見她手上還端著個杯子，明屹將她放進來，自己坐回了書桌前。</br> 喬皙像只小尾巴一樣拖在他身后，舉著還冒著熱氣的杯子，聲音有些忐忑，“……你喝吧。”</br> 明屹瞥了一眼，“什么東西？”</br> 喬皙將杯子舉到他面前，“板藍根。”</br> 不用聞味道，光是這三個字已經成功地令明屹厭惡地皺起了眉。</br> “不喝，拿走。”</br> 被拒絕了……</br> 喬皙小聲勸道：“……要喝的。”</br> 明屹拒絕得干脆利落：“不喝！”</br> 喬皙有些發愁，語氣像哄小孩子一樣，“一點都不苦的，你喝一口就知道了。”</br> 板藍根的味道已經沖到了他的鼻腔里，明屹厭惡地偏過頭，“說了不喝！拿走！”</br> “哐！”</br> 站在他面前的喬皙突然將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頓，大概是因為太用力的關系，里面深棕色的藥汁還濺出來了幾滴。</br> “不行！”她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十分貝，與之前的小小聲截然不同，“必須喝！”</br> 明屹面無表情地看向她。</br> 這一眼迅速令喬皙清醒過來。</br> 她……居然在兇大魔王？？？</br> “我、我的意思是……”剛不過三秒的喬皙光速變回小慫包，語無倫次的解釋道，“你、你喝了，我就給你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