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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桃子終于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躺在溫暖的炕上。她看了看四周，一間不大的房子里，墻壁上掛滿了各種獸皮。再摸摸身上的衣服，逐漸想起了那熱鬧的婚禮、半夜槍聲和地窖，想起了父母被駱金雄吊在樹上的情景，心中悲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驚動了屋外的人，陳守信的老伴梁春娥第一個沖進屋內，喜滋滋地說：“醒了，終于醒了。”

劉茂林、徐維明和陳守信一齊擠進小屋，桃子本能地向炕里面蜷縮過去。

梁春娥說：“孩子，別怕，他們都是好人。”

桃子驚恐地說：“我怎么會在這里？這是什么地方？”

梁春娥指著劉徐二人說，“是他們倆救了你。你已經昏迷六七天了，我看過了，姑娘你沒受什么傷，主要是餓的凍的，現在醒了，吃點熱乎的就會好起來的。”

三個男人站在一旁只是傻笑，桃子抬了抬胳臂，在炕沿上磕了一個響頭，說：“謝謝叔叔伯伯救命之恩。”

梁春娥笑著說：“哪里啊，就我們那老頭子還可以給你當叔叔，他們倆比你大不了多少。”

劉茂林、徐維明幾乎是同時說：“叫我們大哥就行了，我們還沒那么老。”

桃子細看，站在前面的兩個人雖然胡子拉碴的，但臉色紅潤，確實還帶著幾分稚氣，就連聲說：“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梁春娥說：“還不端粥去。”

三個男人急忙出了房門。

梁春娥問：“姑娘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怎么落到荒郊野外的？”

桃子說：“一言難盡啊！我是大羅山下楊家坳楊慶緒的獨生女，小名桃子。六七天前我和丈夫完婚，不料新婚之夜遭到土匪搶劫，我只身逃了出來，父母和丈夫生死不明啊！”

梁春娥憤恨地罵道：“這年月，這死不到好路的土匪。”

劉茂林盛了一碗粥給桃子端進來，聽到桃子的訴說，大吃一驚，說：“你就是桃子，楊掌柜的大小姐？”

桃子問：“怎么，你認識我爹？”

劉茂林說：“你爹我們倒不認識，但你們家的遭遇我們知道一些。”

桃子急切地問：“我爹他們到底怎么樣了？”

劉茂林怕引起桃子傷心，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桃子說：“大哥，你別瞞我，你就把實情說出來，也讓我明白。”

劉茂林說：“你剛醒來，身子還很虛弱，等恢復幾天再說吧。”

桃子掙扎著跳下炕，站在劉茂林的面前說：“你說吧，我有思想準備。”

劉茂林說：“桃子姑娘，你可要堅持住，他們……他們都去了天堂。”

桃子一聲不響地暈了過去，嘴角冒出了白沫。梁春娥一看情勢不對，一邊急忙掐桃子人中，一邊呼喊幾個男人把桃子重新抬上土炕。

梁春娥一邊呼喚，一邊給桃子喂水，良久，桃子又重新清醒過來。劉茂林說：“桃子姑娘，我那天清早也在你們村，親眼看著那些士兵抬了三個人出去。”

“士兵？”桃子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疑問。

劉茂林說：“是國民黨的士兵，那天夜里來了很多士兵，和土匪交上了火，土匪肯定也死了不少。”

梁春娥說：“別說了，等桃子姑娘恢復些，你們再聊。”

劉茂林退出了房間，桃子一把摟住梁春娥的脖子，說：“我的命好苦啊！我爹我娘他們死得好慘啊！”說著便號啕大哭起來。

屋外，三個男人咬牙切齒地攥緊了拳頭。

入夜，幾個人都沒有睡意，各自腦海里翻騰著幾天來發生的事。桃子雖然閉著眼，但父親與母親被吊上樹干的情景，嚴實和自己在新婚之夜蜜意纏綿的情景都讓她記憶猶新，真應了那句“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逃生，為什么不和父母丈夫共赴黃泉，一了百了。現在，他們都去了，去了的人不會痛苦，他們在天堂里微笑，而把痛苦留給了活著的人。與其痛苦地活著，不如痛快地死去。桃子想到這里，悄悄下了炕，摸到白天就發現掛在墻上的繩子，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劉茂林也沒有睡著，想想楊家坳發生的那一幕，他想到了桃子、野狼和土匪，也想到了首長交給他們的任務。決定明天一早必須趕回部隊，部隊急需這些情報。可是桃子怎么辦？回去，已是家破人亡。走，去哪里？她會跟自己去根據地嗎？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里交織，不覺失眠。

睡不著，尿還特別多。到了后半夜，下弦月升起，夜并不黑，他摸索著穿上鞋，出去尿尿。剛一出門，就發現院子里一個人躑躅前行，嚇了他一跳，但很快鎮定下來。仔細一看，媽呀，這不是桃子嘛！難道她也去尿尿？他停住腳步，想：人家大姑娘去尿尿，一個大男人跟在后面成何體統。等她解決完了，自己再去。

劉茂林蹲在地上，轉過頭，怕桃子發現自己，如果讓她看見了，多不好意思。過了一刻鐘，還不見桃子回來，劉茂林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說聲：“不好！”便飛了出去。

劉茂林的一句話，讓屋內的人都聽見了。梁春娥一摸身邊，桃子不見了，嚇得她脊背出了一層冷汗，顧不上穿棉衣，光著腳跑了出來。住在隔壁的陳守信和徐維明也跑了出來，三人一起追了過去。

出了大門，劉茂林立即發現門外的大樹上掛了一個人，他知道那就是桃子。不容多想，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將桃子抱住，用頭頂了起來。后面追來的三個人見此情景，一切都明白了，不用說話，急忙解了繩索，將桃子放了下來。劉茂林一摸鼻息，還好，人已經昏迷了，但氣息未絕，還有生還的可能，便抱起桃子直去里屋。

幾個人救治了半夜，桃子總算清醒過來，撲進梁春娥的懷里，直哭得昏天黑地。

劉茂林說：“桃子姑娘，有幾句話我得說明白。既然我救了你，就要為你負責到底。首先，你不能再尋死。常言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何況你還年輕，還有許多的事要你去做，所以從今往后你不得再尋短見。其次，我要告訴你我們幾個人的身份，我相信你是個善良而有大義的女子，不會出去亂講的。我和維明是八路軍的偵察員，老陳和梁嬸都是地下黨員，是我們的老交通員。我和維明天一亮就回部隊復命，老陳和梁嬸還要繼續隱蔽下來，完成他們的使命。所以，我想到了你的去留問題。你看，是留在這里，還是隨我們去部隊，你自己選擇。”

桃子以前聽說過共產黨和八路軍，但從來沒接觸過。以前人家都說共產黨如何殺人放火，共產共妻，可自己沒見過，權當只是一個傳說。現在，活生生的共產黨、八路軍就在自己面前，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數日來，這幾個素不相識的人待她如親人般，她還有什么話可說。

她說：“共產黨、八路軍打土匪嗎？”

劉茂林說：“我們和土匪勢不兩立，等趕走日本鬼子，我們再和土匪清算。”

桃子說：“我跟你們去，我要參加八路軍，給我爹我娘和我丈夫報仇。”

劉茂林說：“好，我們歡迎你。天一亮，我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