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的眼淚,都給他招了下來。</br> 尤其柏三老爺。</br> 嘴上雖是打打罵罵,實則最心疼他。</br> 小兒子,大孫子,都是老爺子的命根子。</br> 想想小兒子就要去那風沙漫天的苦寒之地,可能這輩子都見不著了,他如何不難受?</br> 誰知許惜顏忽地道,“三舅公也不必傷懷,您要實在不放心,也可送昭舅舅去赴任?!?lt;/br> 啥?</br> 還能這般操作?</br> 柏家人這回真是驚呆了,連柏老太爺都鬧不明白。</br> 哪有兒子上任,親爹還跟去護送的?豈不惹人笑掉大牙?</br> 誰知許樵想想,滿面興奮的擊掌道,“二妹妹這招高??!如此一來,皇上就更放心了?!?lt;/br> 一個連上任都要親爹護送的嬌少爺,皇上能不放心給兵權么?</br> 許惜顏欣慰的看他一眼,二哥哥,總算是長進了。</br> 二妹妹,你完全可以不給這個眼神的。</br> 意識到自己失態,許樵又面紅耳赤,低下頭去。</br> 柏老太爺哈哈笑了,“我看,家里孩子們也要抓緊時間,多跟阿顏相處相處。若柏家真能把武進伯府的牌匾留住三世,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臉面見列祖列宗了?!?lt;/br> 三子一女齊齊起身,慎重承諾,“兒孫們必定竭盡全力!”</br> 這是整個家族的事,就算柏二太太這樣的外嫁女,也會竭盡全力。</br> 至于余下的細節,讓兒女們自去商量。柏老太爺只把許惜顏帶走,繼續給她上課去了。</br> 老爺子心里清楚,柏家能得武進伯,基本靠的全是這個曾外孫女。</br> 他能回報的,無非也是盡量把一身本事傳授,讓她多點本事傍身。</br> 若是在什么時候,能派上用場,這是比什么金銀珠寶,都更好的傳承。</br> 而許樵,還有些不解。</br> 尉遲將軍對二妹妹有意思,人盡皆知。</br> 但他肯幫柏昭進軍營,這樣的大人情為什么要欠?</br> 柏二太太此時方告訴他,許惜顏是怎么軟硬兼施,威脅秦都司的。</br> 許樵恍然。</br> 秦都司要想平息升平郡主的怒火,繼續在官場干下去,就必得做出一部分的妥協。</br> 但他是武將,許家用不著他的人情,這人情就得還到柏家來。</br> 可秦都司跟柏家又無甚交情,他想求人,只能去找尉遲圭。</br> 尉遲圭要怎么漫天開價,趁機撈好處,那就是他的事了。</br> 這小子如今一心往上爬,打根基,肯定不會放過這么好敲詐勒索的機會。</br> 所以那日許惜顏才會告訴柏老太爺,送了尉遲圭一份大禮。</br> 然后才有尉遲圭找到許惜顏,助柏昭入伍之事。</br> 大將軍就算勢頭正旺,到底根基太淺,哪里能把手伸到那么遠,還都是朝中老牌武將世家把持的地方去?</br> 不過是各方利益交換后,才有的底氣。</br> 柏二老爺說,此事向家也從中獲益了。</br> 所以向守備才會帶著向鼎,來柏家道歉,并送了那么重的一份禮。還在關系最好的柏二老爺跟前,給秦都司說了幾句好話。</br> 這話肯定不白說。</br> 秦向兩家要怎么掰扯,是他們兩家的事。</br> 但有了這份人情,向家定會在柏昭從軍的事上,出一份力。</br> 柏大老爺補充,翟縣令已經主動辭官了。</br> 翟家可以說,兩代之內,基本完蛋。</br> 只要柏許兩家不倒,背著污點的翟家父子,想要東山再起,基本沒了可能。</br> 秦都司嘴上答應照拂,不過是哄著他們,一句虛套而已。</br> 柏大姑娘的夫婿,今天為何會抱著女兒上門?</br> 就因為翟縣令被擠掉,空出了一個肥缺。</br> 榮陽到底是沂州省城,繁華安逸。這個縣令的位置,早有消息靈通的人家,打聽到了。</br> 朝廷有規矩,一般不許官員在家族左近任職。</br>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br> 誰家沒幾個姻親好友呢?</br> 所以薛家是叫女婿來說情的,安排他家的關系戶。</br> 自然,薛家還想叫柏大姑娘,安排一個茶會賞花,把薛家的小姐們送來跟升平郡主見見,好抬抬身價。</br> 作為交換,薛婆母表示可以不再提納良妾之事,叫柏大姑娘自己挑個丫鬟收房就是。</br> 柏大姑娘氣得當著夫婿面前,就開始哭。</br> “……我不是爭什么,我既嫁了你,就是你們老薛家的人,合該為家族出力??煞彩驴傆袀€度吧?我娘家又不是我當家作主,便是我娘家長輩,又哪里真敢安排到表妹頭上?人家客氣,管柏家叫一聲外祖??扇思艺浲庾媸钦l?那是皇上!我多大的臉面啊,敢去充這個表姐,出這個頭?”</br> “家里兄弟好幾個,我也知道你這長子難做。孝字當頭,多少人壓著你,逼著你??赡愣嗌伲驳妙櫹е覀兡飩z不是?叫我挑個丫鬟不難,十個八個都容易。但咱們大姐兒才多大?將來兄弟不是親生的,誰能跟她一條心,誰又肯掏心挖肺的護著她?難道還得要她跟我似的,成日掏心挖肺去討好你那些庶弟?”</br> 柏大姑娘憋著氣,一路哭,一路訴苦。</br> 生生把夫婿哭得臊得慌,抱著女兒就想回去,拼著給爹娘罵一場,也不能讓媳婦受這等委屈。</br> 柏大姑娘見敲打得差不多,激起丈夫血性了,方把女兒留下,叫他自回去了。轉過背,就悄悄把事情跟家里長輩說了。</br> 柏家其實不是不能幫薛家。</br> 幫薛家安個熟人當本地縣令,于他們日后,也有便利。</br> 但事情不是這么辦的。</br> 求人得拿出正經求人的姿態來,不能你們張張嘴,我們跑斷腿,那叫什么事?</br> 但這些芝麻小事,回頭自家解決就行,都不值得拿出來一提。</br> 如今幾個長輩聚在一起,只把許惜顏前頭干的這些彎彎繞繞,教給許樵柏昭知道。</br> 柏昭即將出仕,許樵是柏二太太嫡長孫,將來都是要挑家族擔子,扛責任的,可不能再這么天真爛漫下去了。</br> 要說這官場上的彎彎道道,說白了其實并不復雜。</br> 無非就是許惜顏抓了秦都司的把柄,倒逼著秦都司一面趕走翟縣令,一面去求尉遲圭和向守備,間接給柏家送人情。</br> 但難得的是,許惜顏在被那王家女挑釁時,就能想得這么長遠,并迅速抓住最有利的時機,狠狠訛了人一筆。</br> 既給柏家出了氣,爭到了面子。又替柏昭鋪平道路,要到了里子。</br> 這樣的眼光和敏銳,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