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過劫難，挑起家族重擔后，姜大姑娘的眼界，她的格局已經不滿足于做一個打理好內宅，相夫教子的小婦人。</br> 她如今實際算是姜家家主，權力的滋味，只要嘗過的人都很難戒掉。</br> 讓她放棄一切，跟隨衛績遠赴寧州做他背后的小女人，她自己也不太樂意了。</br> 強扭的瓜不甜。</br> 衛績看著屋里隱隱綽綽幾個女孩身影，“在下冒昧，能問她們一個問題嗎？”</br> 這是考驗，也是選擇。</br> 如果其中沒有他滿意的答案，他會毫不猶豫，選擇退婚。</br> 姜大姑娘點頭，并告訴屋里的女孩子們，“機會只有一次，你們自己把握。”</br> 衛績朗聲問道，“只需各位小姐告知，為何愿意嫁我？”</br> 第一個少女站了出來，略帶幾分激動，“我，我仰慕將軍英勇！”</br> 她話音才落，第二個少女站了出來，“將軍一介書生，投筆從戎，有的不僅是英勇，還有智謀。妾不才，愿與將軍共結連理，打理好后宅。”</br> 接下來一個說得比一個好。</br> 只有最后一個圓圓臉，相貌甜美的女孩，帶著眼淚怯怯問衛績，日后能不能調得離家近點？她還有爹娘弟弟想要照顧。</br> 衛績溫和道，“你若不愿，不必勉強。”</br> 可女孩特別老實的直言，“爹娘皆說你是門好親事，兩個弟弟也叫我別管那么多。你這么好，我，我只有配不上的，哪有不愿意？只是，只是我雖是老大，卻無甚本事。我，我……”</br> 她說不出話來了，又哭起鼻子。</br> 衛績卻看著這個鼻頭都哭紅了的圓臉小姑娘，笑了。</br> “軍職在身，日后別說調哪兒，連幾時上陣，馬革裹尸也不好說，但照顧岳家乃是為人女婿本分。如小姐不棄，末將愿意求娶。”</br> 圓臉姑娘一下愣了，“你說什么？馬革裹……呸呸呸，童言無忌，大吉大利，老天爺爺不會聽到的。你，你也挺不容易的……”</br> 她又哭了。</br> 這一回卻是為了衛績這個人，紅了眼圈。</br> 然后，衛大伯看看衛績，也輕輕點了頭。</br> 之前那些小姑娘，或者說教她們的家長，功利心太重了。</br> 唯獨這個最實在。</br>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br> 家里舍不得讓女兒為難，女兒也舍不得拋下父母親人。</br> 這樣的姑娘，這樣的娘家人，就算沒什么本事，但是重情，肯心疼人，日后就不會讓衛績為難，就是門不錯的親事。</br> 至于姜家這門親事，早已四鄰皆知。</br> 衛家真的退婚，難免也會惹上閑言碎語。</br> 再說他這年紀，也實在耽誤不起了。又公務繁忙，哪有時間精挑細選？姜家到底門第還行，不如選個乖巧懂事的，反倒省事。</br> 姜大姑娘看著，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塊。</br> 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又酸又澀。</br> 事情明擺著，方才叔伯們拼命游說，列舉各種不好，叫她放棄衛績這門親事。但私底下呢？人人皆知這是門好親。</br> 否則何以來的五個小姑娘，連哭的這個，都在極力表示愿意？</br> 她若也有真心疼愛她的爹娘，恐怕早頂著壓力，趕著她去完婚了。</br> 而不是將這般的好姻緣，拱手讓人。</br> 姜大姑娘，忽地有些后悔。</br> 為了姜家這樣一攤爛泥，她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br> 可已經容不得她反悔了。</br> 衛大伯和衛績，已經帶著那圓臉小姑娘，正式上門提親了。</br> 等人走了，姜母茫然望著女兒，“這……就算換了？”</br> 她的心里也有不好的預感，卻仍象云遮霧罩一般，看不仔細。</br> 姜大姑娘笑得微苦，“是，換了。但愿娘，您不要后悔！”</br> 這話也不知說給她，還是自己聽。</br> 而沒幾日，姜母就后悔了。</br>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br> 之前族人們都說，衛績有名無實，在軍中混得也不算什么。</br> 結果人家送來的聘禮中，竟然有宮廷之物！</br> 那些首飾漂亮得簡直晃瞎人的眼睛，連帶裝首飾的匣子，據說都是前朝古物。</br> 雖說這些東西，還得帶回夫家去。可人家肯拿來當聘禮，就是給新娘子用的。</br> 還有那些錦繡布匹，跟天上的云彩一樣，就是姜家從前最鼎盛時，也沒見過的。</br> 再后來，等到成親那日，送親的族人回來，眼珠子都要紅了。</br> 衛家根本不似他們想的那般落魄。</br> 人家擺在堂屋的屏風都是玳瑁的，整整十六扇！</br> 整個德安府都沒見過這么好的東西。</br> 還有香爐玉璧，古玩字畫。</br> 連待客的茶具，每一件都精美無比。</br> 怕是衛家之前守孝，所以將這些好東西藏著，沒擺出來吧？</br> 聽著那般的錦繡盛景，之前沒競爭上，或是沒去競爭的姜家姑娘們，簡直都快慪出血來了。</br> 這么好的人家，憑什么給那不起眼的丫頭搶了去？</br> 姜母忍無可忍，找到姜大姑娘，“不行，咱們得去鬧！你才是說好的正妻，趁著還沒過門，咱們要換回來！”</br> 姜大姑娘黯然垂淚，“當日是母親鬧著要我留下，照管弟妹。如今人家新娘子都要過門了，還能如何反悔？”</br> 姜母，悔恨交加，嚎啕大哭。</br> 隨后的歲月里，伴隨著衛績的平步青云，一路水漲船高的姜夫人。就算不在眼前，也刺激得姜母日日不得安寧。</br> 姜大姑娘到底也沒能如心中所愿，一展生平抱負。</br> 而是在族弟們長成后，被毫不猶豫的踢出家族，只嫁了個江南小世家的普通秀才，一輩子拼盡全力，仍過得憋憋屈屈。</br> 回想起那些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和錯失的姻緣，真不知為誰辛苦為誰甜。</br> 而衛績的風光大婚在十里八鄉傳開后，衛家門檻都快給媒人踏破了。</br> 那些沒訂親的少男少女，瞬間成了人人眼中的香餑餑。</br> 至于訂過親的，親家們在暗自慶幸的同時，無不把預計的聘禮嫁妝悄悄加厚了幾分。</br> 不說衛家人如何昂首挺胸，揚眉吐氣。連依附他們的村人鄉親走出去，都腰桿筆直，腳下生風。</br> 人是英雄財是膽。</br> 老話最俗，卻俗得至真至純。</br> 升平郡主這份厚禮，當真是讓衛家上上下下，都記到了心坎里。</br> 來而不往，非禮也。</br> 于是，衛績成親不上一月，就被衛家人打發出了門。</br> 尉遲圭是叫他在家多住一些時日，年前趕到寧州赴任就是。</br> 但做人怎能如此？</br> 金光侯都是初來乍到，不定任上有多少麻煩事。可不能仗著人家體恤，就這般懈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