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陣勢,哪家不出來看個熱鬧?</br> 有那坊間出了個七旬老人了,誰不榮耀?</br> 在邊關這般短壽的地方,家中有能活到七十以上的老人,基本上晚輩都很孝順。反正今日所見,沒有極品。</br> 是以人人夸贊,個個羨慕。</br> 而最令人羨慕的,就是馬徹馬大人了。</br> 因為獨他家老人,年紀最長,故此是赫赫有名的金光侯,親自牽馬送回來的。</br> 而馬徹馬守備,也被同僚摁著,硬是給他胸前披上一朵大紅花,一并送回來了。</br> 這一路上,馬大人的臉,就跟胸前的大紅花一樣紅。</br> 就當年成親,都沒這般害羞過。</br> 而他原來是個大孝子的名聲,今天算是徹底被金光侯和升平郡主夫妻倆,給聯手刷得響徹全城。</br> 但這是極好的事情。</br> 全城最年長的人家,出自官宦人家,這不正好對百姓是個極好的表率么?</br> 回到馬家,家里人早早就聞信出來迎接了,見此風光,馬夫人是喜極而泣!</br> 再沒人比她更知道丈夫人品了,可就因為脾氣臭,不會說話,這些年也不知在官場上得罪了多少人。</br> 就算是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戰功,最后秋后算賬,總沒他的份。</br> 何曾料到一日,能有這般風光?</br> 還有這么多同僚鄉親前來道喜,馬夫人算是豁出去了。她就是掏盡箱底最后一個銅板,也要請人吃頓好的。給丈夫做臉,爭這一口氣。</br> 可飯,金光侯是不吃的。</br> 不僅不吃,還有一份禮物相贈。</br> 尉遲均捧上托盤,盤上蒙著紅布,大聲的告訴眾人。</br> “這是郡主格外賞賜。夫人,您揭開看看吧。”</br> 馬家所住的巷子里,已是人山人海,連墻頭上都騎滿了人。</br> 百姓們也好奇,不住催促,“夫人,您快揭開看看吧!”</br> 馬夫人提一口氣,上前猛地一揭,紅布底下,是一枝光華耀眼的金釵,和兩只十兩一錠的嶄新銀錠。</br> 嘩!</br> 百姓們齊齊喝彩,歡呼震天。</br> 原本只準備了二十兩銀子,這枝金釵是聽說最年長人家出自馬家后,許惜顏臨時派人加送來的。</br> 因為普通百姓,論制是不可以戴金釵的。到時賞了人家,且給全城人瞧見這樣重寶,就不是好意,而是給人招禍了。</br> 眼下看來,效果正好。</br> 尉遲均紅著臉道,“郡主說了,馬老爺子能益壽延年,除了府上上下孝順,也是夫人照顧有功。特賞賜金釵一枝,嘉獎夫人美德!”</br> 馬夫人,馬夫人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br> 滿臉的眼淚,止都止不住。</br> 連馬徹都紅了眼圈。</br> 真沒想到,升平郡主在這兒還埋伏了一筆。</br> 哪怕明知她有故意做給百姓看的成分,但給他們夫妻的榮耀是實實在在的。所以這份情,他得領。</br> 也必須領。</br> 在尉遲圭輕推了他一把,笑著以眼神示意后,馬徹上前,拿起這枝金釵,端端正正給妻子插在頭上,對她也行了一禮。</br> “這些年,辛苦你了。”</br> 話音才落,馬夫人放聲大哭。</br> 多年的委屈不甘,心酸擔憂,在這一刻,盡數化解。</br> 許多圍觀的婦人,都跟著哭了起來。</br> 男人在外打拼是苦,可婦人在家操持家務,照顧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零零碎碎的瑣碎小事,又如何不苦?</br> 有時這份日復一日的辛苦,還更加難熬。</br> 金光侯拍拍馬徹,“今兒就不叨擾了,好生陪陪夫人吧。咱們同僚有空,改日再聚。”</br> 然后尉遲圭望向百姓,正色抱拳,“眾位鄉親,大家都知,本侯也是寧州人氏。原也是鄉親們當中,極普通的一個后生小輩。不過是機緣巧合,才有今日。要說本侯打小也沒讀過多少書,但百善孝為先的道理,還是懂的。郡主今日這番賞賜,也是希望大家勿忘孝道,善待老人。</br> 本侯也說不來那些大話,便直白說吧。每個人都會老的,今日咱們如何對待老人,他日兒孫就會如何對待我們。有樣學樣,就這么簡單。</br> 今日大家羨慕旁人家的榮耀,但只要你們也肯善待老人,日后只要家中有年過六十的老人,都有獎勵。本侯已經立下規矩,從明日起,官差們就會四處張貼告示,宣講此事。本侯是希望到時能拿賞的人家越來越多,鄉親們,有沒有信心來拿賞?有沒有?”</br> “有!”</br> 終于,有人掙紅著臉,大聲喊了出來。</br> 然后一呼百應,這滿坊的人,都齊聲大吼了出來。</br> “有!”</br> 聲振云霄。</br> 很好,尉遲圭拱手作別,帶著官員們走了。</br> 余下馬家要如何招呼鄰居,一家人又是如何喜極而泣,便不細述。</br> 這里尉遲圭與官員們離開,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愛找媽找媽,愛找媳婦找媳婦去吧。</br> 只尉遲均還是頭回經歷這種大場面,心潮澎湃,難以自抑。</br> “二哥,你說,你說——”</br> 看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尉遲圭笑了,“傻樣,慢慢學著吧。你嫂子的智慧,那是深不可測呀!”</br> “深不可測,似乎不是這么用的吧?”</br> “還敢頂嘴!總之你嫂子的本事,你能學到一個小指頭,你哥也不必操你的心了。”</br> 那倒是。</br> 尉遲均深以為然。</br> 許惜顏雖然連面都沒露,但卻能極精確的掌控全場。</br> 這,大概就是那個書上說的,“運籌帷幄于賬中,決勝于千里之外”?</br> 不服不行。</br> 真的,不管別人服不服,尉遲均是徹底服氣了。</br> 兄弟倆回了家,還有驚喜。</br> “外祖?您怎么來了?”</br> 蕭訥笑得慈祥,“我怎么就不能來了?聽說你們要回,我前幾日便來了壽城。昨兒你們進城,我就站在路邊呢。只人太多,你們沒瞧見我罷了。今兒衙門里的事,我也都瞧見了。方才算著你們差不多該回來了,我便提前來了。見過你們祖父,也過郡主了。”</br> 因蕭訥自幼口齒伶俐,讀書啟蒙時,先生就替他正經改了個名。</br> 訥。</br> 取其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的意思,告誡他口齒好固然重要,但需要謹慎,行動更需敏捷。</br> 蕭訥極珍愛這個名字,這一生也是這做的。</br> 尤其當了狀師之后,越發的言行謹慎,周到勤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