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許潤年后特特給許惜顏來信,建議最好把講學的時間固定。</br> 比如確定在每月初一十五,再由各州府學出面,組織講學交流,就能辦得更有聲勢。</br> 要說尉遲圭這點真的特別好。</br> 素來能聽人勸,只要辦的是好事,他是半點也不計較的。</br> 哪怕明知高家總告他黑狀,還主動給定北侯去信,邀請人來。</br> 但高伯賢可沒他名字這般賢明大度,反而想以種種借口推諉。甚至要寧州派人來,到濟州城來講學。</br> 他高家也不是出不起錢,一樣能組織講學,甚至還能花大價錢,將那些讀書人伺候得好好的,讓他們說不出壞話來。</br> 言下之意,就是不肯叫人來給寧州增光添彩。</br> 原本虞希氣得不行,想要拒絕,可尉遲圭爽快答應了。</br> 為表誠意,同意寧州學子先去濟州,然后再請濟州大儒來寧州講學。至于濟州學子們,想跟來聽聽也行,不想來也不勉強就是。</br> 這樣謙遜,實在是讓高家無法拒絕,只得答應下來。</br> 虞希還覺得自家大人吃了虧,可金光侯嘿嘿一笑。</br> “挑幾個長眼睛,長耳朵的過去。送上門的機會,別犯傻呀!”</br> 虞希一愣,隨即恍然。</br> 對呀,高家花錢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只要他們好好組織,學子們又不傻,能看不出誰是真心做學問,誰是沽名釣譽?</br> 將此事好生安排,說不得還能揪到高家幾個小把柄呢。</br> 于是,他斗志昂揚的去安排了。</br> 尉遲圭還不忘打趣,“后兒你外甥女成親,你這個大媒人可別忙忘了,一定得養足精神來。”</br> 虞希哈哈一笑,答應走了。</br> 現如今,他算是對這位金光侯心服口服了。</br> 若說從前覺得許惜顏嫁他,有些低就,如今再不這么看了。</br> 尉遲圭興許學問是要差些,但他在重要的事情上從不含糊,還極為聰明。</br> 但他的聰明,又不是那種顯露在外,算計人,爭一時長短的小聰明,而是不顯山不露水,眼光長遠的大聰明。</br> 升平郡主能選這么個夫婿,當真是眼光極好。</br> 許惜顏,也這么覺得。</br> 尤其小叔成親這日,當尉遲圭換上新做的袍服,要作為家長去主持弟弟婚禮時,真是怎么看怎么順眼。</br> 都說秀色可餐。</br> 男人英俊起來,也是很討人喜歡的。</br> 嗯,光看這副皮囊,她都能多忍尉遲家人一些了。</br> 尉遲均要成親,自然要通知鄉親族老,呼啦啦來了不少人。</br> 尉遲家的姑太太和兩位叔祖人都極好,本分老實,從不鬧事。可架不住總有些不長眼的兒子媳婦,或是孫子外孫惹人不喜。</br> 哎,無非是眼皮子淺,想貪些小便宜罷了。</br> 好在許惜顏身份尊貴,又素來是張冷臉。</br> 除了幾位明理的長輩,得她見了一回。余下之人,是她面都見不到的。有些小心思,也只好通過旁人轉告。</br> 于是,尉遲海就開始煩了。</br> 原先,還以為這些親戚孩子們是來奉承巴結他的,結果聊著聊著就開始各種訴苦。</br> 不是家里女孩出嫁沒首飾,就是男孩成親沒新房。</br> 再不就是身上不好,也不敢去治病。若實在健壯如牛,就只能抱怨田地,牛羊太少,不夠嚼用。</br> 呵呵,</br> 說來說去,都是要錢來的。</br> 有那幾個不開眼的,竟還攛掇著尉遲海,去跟許惜顏鬧。</br> 有那么多錢,能周濟全城,免費看病什么的,怎么就不給尉遲家的人分一分?</br> 說到底,她還是尉遲家的媳婦呢。</br> 她的錢財,俱該是尉遲家的才對。</br> 也就是尉遲海太好說話了,才讓這個媳婦胡亂行事。他就該拿出爺爺的款兒,狠狠治治她不行。</br> 尉遲海,鼻子差點給氣歪了。</br> 攛掇著他跟許惜顏斗,十個他也斗不贏啊,不擺明叫他去“送死”么?</br> 再說,他又為何跟許惜顏斗?</br> 這個孫媳婦是脾氣大,規矩大,花錢如流水,但待他也是真心不含糊。</br> 飲食起居,打點得妥妥當當,人參燕窩,一年四季都沒斷過。把他伺候得跟老王爺似的,快活似神仙。他是活得有多膩味了,要去跟她斗?</br> 要說她的錢財,連尉遲圭都不敢說是自己的,更何況是他了。</br> 尉遲海火上來,開始口不擇言,“我家郡主施恩百姓,多少還能得句好。要給了你們,呵呵,只怕你們還嫌不足吧?”</br> “要說她沒給尉遲家做事,那鄉下祖墳誰修的?公田誰置下的?如今你們家里那些流鼻涕的娃娃,還不知在哪個野地里跟豬打滾呢,能有學堂上?”</br> “還有你們這些人,瞧瞧這一個個身上的衣裳,嘴上吃的油光,哪樣不是她花錢弄的?還敢嫌她不好?趁早歇了心思,滾回鄉下去!”</br> 他拉下老臉,發了一回火,趕頭了幾個刺頭兒。再往后,就消停多了。</br> 但添堵的人,還是有。</br> 譬如此刻,許惜顏正心情極好的欣賞自家夫君的英武俊朗,偏有不識相的人,要來打擾。</br> “表嫂,聽說你愛吃煎餅,我也特意做了,擱了好多蔥油,你快趁熱嘗嘗。哎呀!表哥也在呀,要不一起嘗嘗吧。聽外祖母說你小時候也愛吃煎餅,我做的這個,外祖母都夸好吃的。”</br> 演,</br> 就看你繼續演。</br> 許惜顏連個白眼都欠奉,冷冷看著這位馬三姐。</br> 偏偏她就是那么厚的臉皮,硬是當沒看見,還特別“賢惠”的想要去替二人端茶倒水。</br> 可才伸手呢,尉遲圭就嗤笑一聲,打斷了她,“馬姑娘,如今沒有外人,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看在外祖的份上,叫你一聲表妹,但你要是這么蹬鼻子上臉,真拿自己不當外人,只怕本侯就要請你滾蛋了。”</br> 馬三姐一下愣了,隨即娟秀的臉上,那雙唯一值得稱道的大眼睛里,頓時浮上一層淚光,要掉不掉,楚楚可憐。</br> 可在看慣了自家媳婦傾國美貌的尉遲圭眼里,就跟路邊的狗尾巴草一樣沒感覺。</br> “表哥,表哥你怎么……可是我做錯了什么……”</br> 尉遲圭擺了擺手,直言不諱,“你什么都沒做錯。就是臉皮太厚,討人嫌了。”</br> 噗哧。</br> 屋里伺候的琥珀,故意輕笑出聲。</br> 心中冷笑,就這般貨色,還不是正經親戚,竟敢把主意打到侯爺頭上來,誰借她的狗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