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壽城。</br> 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br> 城外某個幽靜所在,有人正在密謀。</br> “這樣真的能行?”</br> “能行。反正說的都是好話,她還能奈我何?”</br> “但那位郡主,聽說可不大好惹,連定北侯高家都在她手下吃了大虧……”</br> “那高家還要做官,肯定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得罪,咱們就不一樣了。她要敢耍橫,我們難道不會裝死么?到時你看百姓幫著誰。”</br> “有理,那就這么辦吧。誰叫這位郡主干什么不好,非管咱們佛門中事?這回不讓她狠狠吐一回血,咱們日后還怎么行走邊關?”</br> “就是。如今皇上還把龍嶺賜給她當封地了,要是不想個法子將她降服,日后咱們的日子就難過了。這回正好趁她男人,金光侯那尊殺神不在,就當著百姓的面,狠狠鬧上一回!就算是用哄的騙的,也非得把她降服不可!”</br> 今兒恰逢十五,月圓之夜,又是黃道吉日。所以許惜顏特意擇在這一天,給新居的宅子上梁。</br> 就算民間,這也是件大事,需要擺酒慶賀的。</br> 尤其這根梁木,還是皇上從京城賜下,禮儀就要更周到一些。</br> 象尋常人家,祭祀時用一個豬頭,一根豬尾就能當全豬,但以金光侯和升平郡主的身份,是斷斷不可能這么怠慢。</br> 用的五牲,還得挑那長相壯實漂亮的才行。</br> 還有堆得琳瑯滿目,小山一樣的果盤餑餑點心,都是預備一會兒拋梁,散給圍觀鄉鄰們用的。</br> 但有趣的是,身為家里的頂梁柱,金光侯跟今天的吉日,居然有些不合適。</br> 倒不是沖撞到了。</br> 只是算命的說,金光侯生就是個殺伐凌厲,主破壞的主兒。跟主修造,上梁時必要祭祀的魯班先師不合。</br> 如果他要出現,恐怕在場的工匠們鎮不住侯爺的煞氣,上梁時會有波折。</br> 故此最好能找個理由避開,等上梁之后,就能回來了。</br> 如果想換個合適日子,那就得到許惜顏生產之后了。</br> 金光侯一聽,表示還是今日照辦吧。</br> 因許惜顏有孕,忌搬動。</br> 故此早打算好了,是等她平安生產,做完月子就搬新家的。</br> 如果因為遲遲上不了梁,工程拖延下來,等到入冬天兒一冷,更不好搬了。</br> 正好他去巡查一下,也迎一迎京城御馬監的人。</br> 可尉遲海有些猶豫,孫子不在,將來住進新家,會不會陰盛陽衰?</br> 雖說如今已經是這樣。</br> 就不提許惜顏了,上官穗才進門呢,尉遲均就什么都聽她的。</br> 在他看來,媳婦肯嫁給他,那是絕對的下嫁。</br> 要不是兄嫂的顏面,他一個鄉野小子,何德何能,能娶到這樣的千金小姐?</br> 要是還惹媳婦生氣,就太不該了。</br> 至于當年立下的誓言,什么絕不能做老婆奴,早不知拋到哪個犄角旮旯吃灰去了。</br> 日日那個討好媳婦的模樣喲,尉遲海簡直沒眼看。</br> 可又不好明說。</br> 但尉遲圭大手一揮,解了老爺子的心結。</br> “家里這不還有阿爺在么?您才是咱家最大的頂梁柱呢。只要有您在,就穩穩當當,保管錯不了。”</br> 尉遲海給這馬屁一拍,渾身上下都舒泰了。</br> 也不計較尉遲圭不能在家,反正還有他嘛。</br> 看他自告奮勇,特別愿意出頭露臉,許惜顏樂得清閑。她如今月份大了,每天只想找個舒服地方貓著,實在是一動不如一靜。</br> 尉遲海愿意管,就叫他去出力吧。</br> 不過尉遲均小兩口也不能清閑,得去打下手來著,便也忙得團團轉。</br> 原本上官穗還提著顆心,以為進門之后,嫂子總要教她些規矩什么的。誰想許惜顏的教學方式,異常簡單粗暴。</br> 事情分給你,她就不管了,隨你怎么做。</br> 橫豎有那么多下人幫著,大規矩錯不了就行,至于錯點小細節,那不是人之常情么?</br> 她也不是那般挑剔的人。</br> 有時候,犯點錯才長進得快呢。</br> 所以上官穗過門之后,一路磕磕絆絆,卻又飛速成長。</br> 連陪嫁來的管事婆子都說,再沒有比許惜顏更好的妯娌了。</br> 尋常大家子里,哪個新媳婦不學個一兩年,才能漸漸上手管事?</br> 她倒好,直接讓人跳過學習階段,進入實戰演練。</br> 但這樣才好。</br> 能最快的學會打理家計,人情往來,他們小夫妻將來也能更快的自立了。</br> 上官家在嫁女之前,交待得明白。</br> 金光侯再好,畢竟不是親爹。尉遲家又不是靠父祖發家,從沒有個做兄弟的,能賴兄長一輩子的道理。眼下雖還不顯,等日后彼此有了兒女。兒女們再長大,就不一樣了。</br> 且尉遲均也有官身,努努力,過幾年說不定還能謀個外任,那時候可真需要上官穗能夠獨擋一面的。</br> 所以過門之后,不能怕苦怕累,就得多干幫著郡主分擔家計,才是正理。</br> 象上梁這樣大事,升平郡主既放心交待下來,那從上官穗到她那一班下人,可是提點起百倍精神,打理得妥妥當當。</br> 許惜顏挺滿意的。</br> 在依著本地風俗,隆重的祭祀過后,她也被請到了大梁前面,作為主母,與尉遲海一左一右,象征的虛扶了下大梁,再由工匠們拉起事先綁好紅繩,便開始上梁了。</br> 這也是許惜顏的生肖太吉利了。</br> 正好屬虎,是最適宜來做這事。</br> 至于懷孕的婦人不能上前?</br> 那是民間瞎扯,真正大戶人家從不這樣。</br> 連尉遲海都覺得,許惜顏如今懷有尉遲家的骨血,讓她來跟自己一起主持,才是最合適的呢。</br> 在代表主人,接了工匠們從梁上拋下來,象征福祿壽喜萬古長青的紅布包后,上梁儀式最熱鬧的時候到了。</br> 工匠們站在屋頂上,將主人家準備好的饅頭花生,銅錢糖果四下拋散。</br> 口中還念念有詞,“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br> 圍觀百姓,尤其是孩子們一擁而上,歡呼雀躍著爭搶。</br> 能接到的,都有好兆頭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