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br> 宋氏一下縮手，臉色都變了，失聲道，“去拿你二嬸？二郎他娘？”</br> 尉遲堅道，“這下你可稱心如意了吧？”</br> 他又想走，誰知這回竟是被宋氏更緊的扯住了。</br> “我不許你去！”</br> 宋氏厲聲說著，眉眼間難得一回，全是凌厲。</br> 尉遲堅意外了，“娘你怎么還攔著我呢？這種時候，你不是最高興嗎？”</br> 高興個屁。</br> 宋氏神情堅決，聲音卻有些發抖，“咱們一家子再怎么鬧，那是關起門來窩里斗。大郎你是怎么了？你怎么能帶人去抓你二嬸呢？你還讀了書，該知道這是不對的呀。就是在咱們鄉下，這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br> 再說你二嬸有什么對不起我們了？這些年我們靠著她們一家，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我就算有些抱怨，不過那么一說罷了。你怎么能當真？”</br> 這回輪到尉遲堅吃驚了。</br> 原來他娘，竟是這般想的？</br> “娘不計較，我卻是咽不下這口氣！總之今兒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去的，外頭四皇子的人等著呢，娘您快放開，否則別怪我動粗了！”</br> “不行！我不讓你去！”</br> 宋氏死命攔著，甚至把孩子舉了起來，硬往他懷里塞，“你給我回去，回去好好帶孩子……”</br> “我不要！”</br> 尉遲堅又急又氣，心中發狠，竟是將親生閨女一把扔到地上，摔得孩子哇哇大哭。</br> 宋氏驚呼一聲，趕緊撲上去抱孫女。上下查看，好在孩子沒大礙，就是嚇著了。</br> “你，你怎么能這么狠心？這可是你的親閨女！”</br> 尉遲堅冷笑，“那又如何？今兒就是天王老子，也攔不住——”</br> 咣地一聲重響。</br> 尉遲堅頭上劇痛，抬手一摸，滿手是血。</br> 再轉過頭，卻見自己老爹尉遲煒手執大花瓶，滿面惶急與不安。</br> “大郎，你別怪爹，你真不能去！”</br> 他跟宋氏一個意思。</br> 平時一家人鬧歸鬧，可幫著外人去抓蕭氏，那算怎么回事？</br> 他們嘴上雖有許多不滿，但心里都門兒清。</br> 要不是尉遲圭發達了，帶著一家子富貴，他們哪有今天的好日子過？</br> 尉遲堅嘴上總說如何如何，可這些年進到京城，名師也請過，書院也去過，他讀出名堂來了嗎？</br> 連尉遲喜都要去考武科舉了，尉遲堅至今一個童生功名，還是許家當年給捐的。</br> 自家兒子，自家不好說。</br> 可當爹娘的，哪有心里不清楚的？</br> 尉遲堅就是個志大才疏的貨，還妄想隨什么皇子去鬧事，這是要造反吧？</br> 可就他這半瓶子醋，人家能真心看上他？他又能成得了什么事？</br> 別怪爹娘都將他看扁了，這些年他實在是沒做出過半分讓人瞧得上的正事，還不如鄭七娘呢。</br> 自從搬出侯爺，里里外外全靠這個兒媳婦打點。</br> 叫尉遲堅下鄉去盯看田地收成，他都能算出一筆糊涂賬，誰能指望得上他？</br> 你，</br> 你們！</br> 尉遲堅伸出手指，想說話卻說不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br> 鄭七娘立即叫丫鬟將他扶回房包裹救治，又命人去給四皇子的人回話。</br> “就說大爺不小心磕著頭了，出不得門。爹，娘，我得去給二嬸報信，這些人故意叫大郎去拿家里人，怕是沒安好心！”</br> 就是。</br> 尉遲煒和宋氏連連點頭，反催她快去，還叫請個大夫回來，給孩子看看。</br> 誰知那些士兵，卻不肯聽他們的。</br> 尉遲堅自以為是四皇子的心腹，但四皇子顯然不這么想。</br> 早就交待過，如果能為他用，就先抓了蕭氏，再抓他們一家子。如果不能，就一鍋端了吧。</br> 于是出師未捷的尉遲堅，從昏迷中被折騰醒來時，已經跟爹娘妻兒一起，盡數被帶到了金光侯府里。</br> 蕭氏卻是早有防備，并沒有慌亂，反而換上一身朝服，按品大妝，手上還拿著柄白玉如意，跟那士兵說。</br> “要拿我進宮？可以，拿皇上的圣旨來。不然，皇后娘娘的也行。想動手的話，請仔細些。我這身衣裳是皇上賞的，首飾是，如意也是。萬一弄壞了，只怕你就得落個犯上不敬的罪名。要砍你腦袋，再容易不過。</br> 但你要是肯回去說一聲，我就和家里人呆在侯府里，哪兒也不會去。兵大哥，我兒子也是吃當兵這碗飯的，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句。不信，咱們就試試，看你的主子會不會護著你。”</br> 那為首的士兵猶豫一時，到底聽進去了。</br> 只留人將金光侯府團團圍住，回去跟四皇子報信了。</br> 鄭七娘想上前安慰，可蕭氏擺了擺手，疲憊道，“這回也不知是福是禍。你們既然來了，就住下吧。好在許親家之前來報了信，家里還不至于沒口飯吃。只是回頭若要連累你們，可別怨我們。”</br> 尉遲煒眼淚都快下來了，“這是怎么搞的？怎么就搞成這樣？真會全家一起死嗎？”</br> 朱寶來倒是挺想得通透，“大伯呀，您就別自己嚇唬自己啦。能活著一天，就好好活著吧。”</br> 誰也沒想到，當年隨尉遲家上京打抽豐，后給安排在花園子里種地的七叔兩口子，反倒笑了。</br> “得啦，就算死也不虧啦。這幾年在京城可是享了大福，園子里還有我們種的菜呢。要心里實在過不得，一起去種菜吧。正好這兩天豆莢熟了，去摘點下來，晚上擱幾顆八角，拿鹽一煮，下酒最好不過。”</br> 行吧。</br> 尉遲煒抹抹眼淚，“我跟你們一起去。”</br> 尉遲堅躺在那兒，臉上青灰，突然就明白之前爹娘為何死命攔著，不許他來了。</br> 都是姓尉遲的，真以為尉遲圭倒了霉，他就能出頭？</br> 別做夢了，他們一家只會死得更快！</br> 可他的頭真疼啊，快給他請個大夫呀。</br> 可這也別想了。</br> 鄭七娘冷笑，“你要老老實實呆著，能被親爹砸腦袋？如今，只好忍著吧。”</br> 而顏許兩家，想去拿人的士兵，全都碰了軟釘子。</br> 許家，是許太夫人命人將她抬到大門口，拿出先皇賞賜給先夫的一副卷軸披在身上。</br> 橫豎她這么大年紀，死了也不虧。</br> 想拿人，先從她的尸體上踏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