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顏家,倒是敞開大門,隨便拿人。</br> 所有男丁都齊聚在家中正廳,也不穿朝服,也不著華衣,皆是一襲讀書人的儒服白衫,朗朗誦讀。</br> 他們的頭上,懸掛著睿帝早年賜給恩師顏太傅的牌匾。</br> 而顏家人正在誦讀的,是大齊先祖制定的開國律例!</br> 那一套書,搬出來就能塞滿大半間屋子,奉命捉拿的將士們只聽得頭皮發麻。也不敢打斷,硬是半個字也不敢多說,就灰溜溜的敗退了。</br> 想要開口?那得掂量掂量,哪條律例能來顏家拿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能出得了顏家大門?</br> 秀才遇到兵,是有理說不清。</br> 可這一屋子秀才,卻也不是好惹的。</br> 皇上還在呢,就欺負到人恩師家里。這往大里說,就是欺師滅祖。</br> 四皇子簡直是要氣瘋!</br> 他親自出宮拿人,也是處處碰壁,連廿七皇子人影都沒找到。帶著他那嫡子,也不知躲哪兒去了。</br> 問家里下人,一個個都說不知,問得急了,只會哭。</br> 殺了幾個,還是沒人肯說。反倒激起王府下人的血性,有太監都站了出來。</br> “殿下要殺人,也等到名正言順的時候再說!我等皆是皇上賜到安王府來服侍的,也不知做錯了什么,要這樣無辜被殺。難道背主求榮,就是好奴才了?”</br> 四皇子無法,搜了半天實在找不著人,只得命人鎖了安王府,又跑去隔壁隆福寺找了一圈。</br> 出家人不打誑語。</br> 你問他,他就敲著木魚念經。</br> 你要殺他,他就閉目等死。</br> 周邊百姓有聽聞風聲的,跑來哭泣哀求。</br> 隆福寺可是當年太祖立的國寺,又一向扶危濟貧,在京城名聲極好,不是那等騙財之人。隨隨便便殺修行之人,也不怕遭了報應。</br> 四皇子里里外外搜了幾個來回,連燒火僧人,菜窖都一一查遍,實在是搜不出來,只得悻悻收兵。</br> 至于廿七皇妃米氏的娘家,更不可能。</br> 她家只是中等世家,屋舍窄小,哪里藏得住人?</br> 相較起來,倒是十六皇子拿得最容易。</br> 他顯然早有準備,愿意隨他入宮。只一句話,不要為難他和五皇兄府里的女眷和孩子們。</br> “上有蒼穹!且父皇還在呢,四皇兄想做什么,也需得留個退路,想想日后你的家小。”</br> 四皇子,于是就只帶著他一人入宮了。</br> 五皇子見到十六弟,氣得一巴掌拍上去。</br> “你個傻蛋,跑來自投羅網干嘛?就算去大皇兄那兒,也好過入宮啊。你真躲了起來,他也未必敢動咱們家小。”</br> 十六皇子再一看,連顏許兩家臣子都不肯入宮,方才后悔自己冒失了。</br> 可來都來了,能怎么辦?</br> 既來之,則安之,也不至于怎樣吧?</br>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br> 高賢妃居然讓人拖出宮中年輕得寵的嬪妃,當眾扒光衣服,還叫人在宮中四處喊話。</br> “皇上,您要是再不出來,可就要被戴綠帽子了!”</br> 十六皇子憤怒之極,想上去講理。可高賢妃冷笑著,下一個就命人拖出了他的生母,沈婕妤。</br> 這下子,五皇子也又驚又怒,“賢妃娘娘,您這是要干什么?您這么做,就不怕父皇回頭怪罪?”</br> 高賢妃嗤笑,“那你倒是叫皇上出來呀。不如你去跟成安談談,讓她交出傳國玉璽也行!”</br> 五皇子語塞。</br> 成安公主恨得直咬牙。</br> 高賢妃故意把嬪妃們帶到皇上寢宮門外來扒衣服,就是做給她看的。</br> 可她哪來的傳國玉璽?</br> 至于皇上,成安公主深知,就他那么個絕情狠心的性子,是絕不會在自己受到威脅時,站出來的。他至多事后把所有被羞辱的嬪妃,還有高賢妃一起賜死罷了。</br> 轉頭去看睿帝留下的暗衛,果然一副裝死的表情,擺明了見死不救。</br> 成安公主恨得不輕。</br> 怎么辦怎么辦?</br> 她都快要急死了。</br> 而宮門外的十六皇子,望著梁婕妤道,“母妃,全怪兒臣沒用,連累你了……”</br> 隨即轉向高賢妃,滿臉悲憤,“賢妃你要拿人開刀,殺我就是!別難為我母妃。”</br> “不!”</br> 梁婕妤嘶聲慘叫起來。</br> 她就這么一個兒子,就算千刀萬剮,也舍不得兒子出事。</br> “高氏,你想殺人是不是?那好,我就死給你看!但你以為,殺光我們,就能如愿?呵呵,那你這些年,未免也太不了解皇上了!你就是把宮中所有嬪妃皇子都殺光,又有何用?只要皇上還能納嬪妃,還生得出兒子,你就永遠別想如愿!皇兒,你和老五,都給我好好活著!”</br> 她猛地一頭往宮墻上狠狠撞去,瞬間頭破血流,香消玉殞。</br> “母妃!”</br> 十六皇子嘶聲慘叫,痛得幾欲暈厥。</br> 成安公主沒想到她如此烈性,轉頭狠狠瞪著那暗衛頭領,然后命人開了宮門。</br> “高賢妃,你還想殺誰?你還想羞辱誰?要不要把本宮衣裳也都扒了,拖出去游街示眾?橫豎,您也是我母妃呢。管教我這個不聽話的女兒,豈不名正言順?也好讓天下人都看看,您對同輩嬪妃,還有皇子皇女們都能心狠手辣,惡毒羞辱。這般的威風霸氣,看天下還有誰敢不服?”</br> 高賢妃給揭破面皮,又羞又惱。</br> “你以為你比我好得了多少?你女兒也殺了我的兒子!說我惡毒,說我心狠手辣,你女兒還以下犯上呢!”</br> “呵,也不看看你那兒子干了什么好事!勾結外人,謀害大齊百姓,這樣的混賬東西,就活該千刀萬剮。我家阿顏殺人,那是替天行道!”</br> “你胡扯!你這是污蔑!”</br> “我有沒有胡扯,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然你對天發誓,說你毫不知情,你敢嗎?你不敢!”</br> “你!”</br> 高賢妃差點給氣糊涂了。</br> 反應過來,突然想到自己跟她吵什么呀?直接命人動手就完了。</br> 誰知成安公主猛地眼神一變,比她更加迅速的出了手。</br> 她假裝吵架,越走越近,等著就是這個時機。</br> 一把揪住高賢妃的頭發,將她擰到自己跟前,袖里暗藏的金釵已經抵著她的咽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