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乃安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說了,“只要能保住公主幼子,還有許家……日后,殿下總可彌補。出京之前,我已經令郭家子弟暗中護住許家了,真若有個差池,總有郭家人死在前面。”</br> 他是個耿直的人,卻也不笨。</br> 就象打仗的時候,為了大獲全勝,總得有人充當誘餌,先鋒,和斷后。</br> 此時,只能默許成安公主的犧牲,才能保住更多的人。</br> 所以郭乃安打算最壞的情形,就是讓郭家子弟與成安公主一同犧牲。</br> 慈不掌兵。</br> 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br> 這時候,真容不下心慈手軟。否則,只會帶累更多人。</br> 可聽了舅舅的安排,大皇子越發糾結了。</br> 如今犧牲一個成安公主不算,還得搭上郭家?</br> 那些年輕朝氣的小伙子們,都是他的血親啊,讓他怎么忍心?</br> “若大皇舅不忍心,何不庇護所有人,替大家求個生機?”</br> “阿顏?”</br> 大皇子很是吃了一驚,“你,你居然回來得這么快?”</br> 許惜顏擺手,眼下帶著淡淡青黑,顯然極為疲倦。她沒力氣寒喧,徑直跪下,大禮參拜。</br> “母親既然已經送來了天子金印,還有皇上的話。太子殿下,如今升平不是代表自己,一家一族,而是代表天下,請您擔當重任。”</br> 郭乃安敬佩的看一眼許惜顏,一同跪下,“請太子殿下,以天下為重!”</br> 不用多說,他和許惜顏顯然想到一起去了。</br> 他們心照不宣,說不出口的那句話,大皇子同樣明白了。</br> 如果皇上一定要找成安公主的麻煩,那何不換一個皇上?</br> 睿帝真的老了。</br> 昏招迭出,臣子百姓都被折騰得快受不了了。</br> 今日宮中之禍,要不是他的肆意妄為,何至于此?</br> 不立太子,放縱高賢妃。又把草包一樣,野心勃勃的三皇子派出來當差,闖下彌天大禍,如今還鬧得宮中雞犬不寧。</br> 說句難聽的,若是三四皇子害了人,那也是皇上給遞的刀!</br> 這樣的君王,還要來何用?</br> “殿下!”</br> 郭乃安又催了一聲,可大皇子神思越發糾結了,“可他,他畢竟是我的父皇。”</br> 郭乃安還想說什么,許惜顏卻輕輕擺手,示意郭乃安暫退一步,而是走到他的身邊,抬手掩嘴,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br> 大皇子臉色大變,“你說的,是真的?”</br> 許惜顏微微頷首,“大皇舅若是不信,不妨一試。”</br> 大皇子牙根緊咬,目光堅毅,“好,那咱們就試上一回!”</br> 郭乃安心安了。</br> 也不問許惜顏究竟說了什么,只是取出輿圖,開始講解京城布防圖。</br> 他這幾年在京城無所事事,真是閑得慌么?</br> 沒有的。</br> 他把整個京城軍事都摸了個透,別看如今高家也有部分軍隊進駐京城,在郭乃安看來,就跟土雞瓦狗一般,不堪一擊。</br> 唯一麻煩的是皇宮。</br> 因為四皇子掌控了人質,又不知道皇上去了哪兒,想讓所有人平安脫險,就不太容易了。要能有張地圖……</br> 許惜顏反手就取出一張宮中地圖。</br> 黃志成之前在兵部當差時,順手也給皇上捏了個皇宮的泥巴城池,還得過幾句夸贊。</br> 后遭貶謫,去外地制圖時,他便按老習慣,悄沒聲息的夾帶上這張皇宮草圖,給許惜顏寄了一份。</br> 上京城前,許惜顏就想到最壞的情況,特地帶上了,如今剛好用上。</br> 宮中密道那些,黃志成是不知道的,但大體宮殿和水渠走向卻是清晰無誤。</br> 郭乃安大喜。</br> 有了地圖,想要平安打下皇宮,就有七成的把握了。</br> 許惜顏還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如今宮城封鎖,想必極難混進去。但每日五更天,上朝的大臣們從前門進來之后,寅時二刻,宮中后頭的這道側門,都會準時開啟。”</br> 大皇子一愣,這事怎么連他都不知道?這是什么門?</br> 倒是郭乃安靈光一現,“是收馬桶的香車!”</br> 對,</br> 就是糞車,因其臭,百姓故意稱作香車。</br> 任憑四皇子如何封鎖皇宮,他也必須日日開啟這道門,讓宮人把馬桶倒了。否則整個皇宮,都沒法過了。</br> 郭乃安握拳,“所以,這是最好的機會。果然妙計!”</br> 大皇子也明白許惜顏想干什么了。</br> 等到這道宮門一開,趁著天還黑著,秘密進宮,在四皇子毫無察覺的時候,控制住局勢。盡可能用最快的速度,救出最多的人。</br> 但這樣有兩個難點。</br> 一,首先他們得想辦法進京;</br> 二,皇宮里得要有接應。</br> 許惜顏道,“兵貴神速。現在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我的意思,是明早發動。”</br> 什么?</br> 這下連郭乃安也不淡定了,“這,這怎么可能做得到?”</br> 許惜顏微微上挑的明眸里,滿是疲倦的紅血絲,“就因為做不到,所以最少人防備。”</br> 這倒是真的。</br> 郭乃安看看地圖,心里算了算,從現在開始點兵,一刻不停的沖去京城,確實能趕上開宮門放香車。四皇子萬萬不會想到,他們的反擊會來得這么迅速。</br> 可問題就在于,怎么可能這么順利?</br> 萬一有半點差錯,逼得他狗急跳墻,大開殺戒,那就兩敗俱傷了。</br> 許惜顏沒說話,只抿了抿干渴的唇,“凡事總得一試。走吧。”</br> 走?</br> 這,這就走了?</br> 可大皇子深深看了許惜顏一眼,同樣下令,“走!”</br> 多耽誤一時,可能就多傷一條人命。</br> 既然決定了,就去努力做吧。</br> 大皇子性格是有些優柔寡斷,顧慮太多,但一旦決定了的事,他也能比誰都堅定。</br> 這樣的性格,也許不能做開國之君,但卻適合做一個守成的明君。</br> 他不會太激進,也不會象睿帝那般多疑。他愿意去相信別人,也愿意為了一個善意的目標而努力。</br> 誰都不知道人登上皇位后,會不會改變。但起碼現在的他,是唯一合適的選擇。</br> 許惜顏微微上挑的眸光,看著大皇子的背影,只喝了杯茶,閉目歇了會神的工夫,他就把人馬準備齊全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