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控制時疫,也沒必要把人都關起來吧?</br> 還有火化什么的,確實太不近人情。</br> 于是,成帝便發話了,“好啦,昭儀你也莫要著急,朕這就下旨。來人!”</br> 太子殿下想再勸勸,實在是不敢開口。</br> 再勸下去,倒顯得他跟許惜顏夫婦私交過篤,該犯忌諱了,只能聽著成帝當面發下圣旨。</br> 著金光侯升平公主即刻取消對寧州百姓的拘禁,也解除他們協助救災治疫的差使。尉遲圭回渠州任上去當他的差,升平公主賞了點東西,留寧州守孝一年。</br> 到底是宮中女眷,就看在成安長公主的份上,皇上也不愿處罰太重。但這樣逼迫她留下守孝,明眼人一看,就是明褒實貶。</br> 上官昭儀一聽可高興了,還催著皇上加急將圣旨發出,這才安心告退。</br> 太子殿下,也只好告退。</br> 皇上雖下了圣旨,但寧州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還是要叫人去看看的。他已經叫了各部大臣前來議事,太子頂著臉上的血口子在這兒杵著,也不好看。</br> 本來想去母后顏皇后那里說說這事,回頭也好勸勸父皇。可轉念一想,明兒就是元宵佳節,算了算了,還是別去給母后添堵了。</br> 可小勺子尉遲釗算是自己打小看到大的,還有成安姑母,待他極好,不提點一下,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如尋個人去趟修國公府,跟許觀海透個口風吧。</br> 老子有事,兒子服其勞。</br> 就叫兒子去吧。</br> 反正這小子老喜歡去找樂家小姑娘,那小姑娘又跟著許惜顏夫婦長大,知道了必是要去通風報信的。</br> 太子殿下如此一想,連太醫院也懶得去了。這點小傷,留不了疤,回頭隨手找點藥抹抹就是,趕緊的回了太子府邸安排不提。</br> 可他卻不知,這件事到底鬧到了顏皇后跟前。</br> 因他沒去報信,顏皇后不知他已經在皇上跟前鬧了一場。反而母子倆前仆后繼,撞到成帝的氣管子上。</br> 因明兒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今兒端王妃白秋月,安王妃米氏,還有敏惠長公主,定安長公主等皇室女眷,都相約到顏皇后這里來獻燈了。</br> 按宮中規矩,元宵佳節皇上皇后都會走上皇宮城樓,與民同樂。</br> 她們這些女眷代表各家獻上燈籠,一是向皇上皇后朝賀佳節,二也是增光添彩,圖個熱鬧。</br> 但今日大家相約前來,還有層意思,是打算相互義賣。</br> 就是燈都捐給宮里,大家再張三家買李四家,左手倒右手,相互捧場,重點是捐一批銀子,替皇上分憂。</br> 雖說寧州疫情并未公開,但這些身在京城的貴人們,卻普遍知道那邊情況不太妙。</br> 最起碼,近來皇上心情不好,是人盡皆知。</br> 那她們這些皇室宗親,是不是很該為主分憂?</br> 因此事并未公開,也怕引起皇上反感,故此只由各家女眷出頭來做這事。</br> 打的旗號也是為賀佳節,請顏皇后替她們撫恤困苦,總之用到有需要的地方去吧。</br> 端王妃白秋月道,“……成安姑母素來熱心,那兩盞蓮花燈就是她家獻的。只她家大伯娘病重,大房子孫又全在外地當差,她和許姑父在家侍疾,實在走不開,才打發人送了銀子來我這兒,務必要捐上。”</br> 顏皇后挺高興。</br> 太子殿下特意準備了節目,也是有心募捐賑災,此事皇上不知,她卻早就知情,還幫著出了不少主意的。</br> 如今是打瞌睡正巧遇上送枕頭,不是剛好么?</br> 又是皇室宗親帶頭,說出去也是給皇上長臉呢。</br> 當下還派了太監去請個太醫,到許家看看。</br> 知此事是端王妃牽的頭,不好當面夸她,便夸過起和嘉郡主來。</br> “……要不是端王妃你就這么一個女兒,本宮都想把她接到身邊來養了。也不是我當著你的面才夸她,實在是這丫頭為人處事,再招人疼愛不過。”</br> 敏惠長公主笑道,“豈止皇后娘娘喜歡,我也極愛。都是端王妃會養孩子,把她教得極好。舊年重陽,我們幾個老姐妹臨時動了興致,約了去登高賞秋。偏偏一上山,有位就犯有舊疾,頭疼得不行,又忘了帶藥,又沒處請大夫,正急得不行,就見那山頂觀里的道士在施藥,正是老人家平素用得著的幾味藥丸子,可算是救了命了。后我那老姐妹要謝那里的道士,一問方知原是和嘉提前打發人送來。就是防著重陽佳節,有老人家會登高賞秋不舒服,可見這孩子心細。”</br> 眾人聽了無不贊嘆。</br> 偏定安長公主有些酸。</br> 她女兒韓瑯華嫁了孟珙后,頭胎也生了個女兒,比和嘉郡主小不了幾歲。因定安長公主獨此一女,在韓瑯華隨夫赴任后,便把長外孫女接來養在膝下,聊解寂寞。因隔輩親,倒是比當年疼愛韓瑯華更甚。</br> 暗想這些年修橋鋪路的好事,她也沒少帶著外孫女去做,給她樹名聲,偏偏就沒遇著這般巧宗。如今聽人贊別家丫頭,心中難免就有些不平,故意提起一事。</br> “和嘉確實是個好孩子,只她的婚事怎么還沒定下?端王妃你也不要要求太高,反誤了孩子花期。”</br> 在座的無一不是人精,聽了都忍不住暗地里在心里翻起白眼。</br> 端王蕭越在十幾年前,成帝上位的那場宮變里,差點行差踏錯,鑄成大禍。但也間接害死自己的一對庶子,悔之晚矣。隨后他去出家修行,一是為了求個心安,也是為保住妻女,不受牽連。</br> 但他這般遠離朝政,端王府雖然名頭還在,但有實權的人家是看不上的。</br> 而白秋月的娘家,隨著白守中之死,可謂全族覆沒。她雖盡力保住弟妹,但也俱是平民,再也無法出仕。</br> 聽說她的弟弟白秋雨如今在江南當夫子,名聲頗好。還和妻子柴氏一起,開了緙絲繡莊,吸納許多貧家女子做工,如今大名已經傳到京城,可見生意不錯。</br> 但京城里的有錢有名望的才子富戶多如牛毛,似端王府這般沒有實權,顯然又自絕子嗣的皇族,擺明了在蕭越百年之后,皇上就會收回端王府。有些世家名門想家族聯姻,求個更上一層樓的,就不愿意結親了。</br> 愿意攀附的,大半門第低微,多半只想借勢,端王妃又如何舍得把唯一愛女下嫁?</br> 故此和嘉郡主這些年,雖跟母親一起行善積德,做了頗多好事,但她的親事,卻遲遲難以決斷。</br> 別人就是當面不說,背地里也沒少嘀咕。</br> 但如今定安長公主既然當面挑起,那白秋月也不怕當面望她笑道。</br> “可不是我要求高么?橫豎就一個閨女,也不指著她掙錢養家,升官發了。若遇著合心意的就嫁,遇不著我是寧肯養她一輩子,也不要她白填了旁人家的火坑。”</br> 定安長公主聽著刺耳,才想說些生兒育女,才是人間正道的大道理,白秋月又望著眾人笑道。</br> “好歹是自己辛辛苦苦嬌養大的女兒,難道就非得要她生兒育女,求世人眼里一個圓滿,就委屈了她不成?旁人我管不著,橫豎我是舍不得的。”</br> 她都這么說了,可見態度堅決。</br> 安王妃米氏抿嘴笑著附和,替她解圍,“那王妃可算是跟我們王爺想到一塊兒去了。我家小女兒自打出生,王爺就開始發愁她的婚事。私下總是嘀咕,萬一遇到婆家嚴苛,下人難纏,可要怎么辦?思來想去,倒不如不嫁的好。”</br> 顏皇后笑出聲來,指著她道,“你們呀,一個個慣孩子也慣得忒不象樣。若都照你們這么想,那些生兒子的,竟是別想娶媳婦了。不過這話聽著雖歪,細想卻有三分道理。若我有個寶貝女兒,若嫁得不好,還真是寧肯她不嫁了。”</br> 眾人說說笑笑,就算揭過這話題。</br> 定安長公主就算有些不悅,到底也不好撕破臉,只得閉口不提。</br> 一時正又說回捐燈之事,忽地聽到門外吵鬧,有人大叫冤枉,還叫皇后娘娘救命。</br> 顏皇后正皺眉,宮人匆匆來報,說是上官昭儀身邊的管事太監小祿子,跟執法太監富春鬧起來了。上官昭儀說她處理不了,請皇后決斷。</br> 顏皇后倒是奇了。</br> 執法太監富春跟他師傅一個樣,素來謹慎,從不冒失。這是怎么跟上官昭儀鬧起來了?</br> 便命人叫進來問話。</br> 端王妃等人要避退,她說不必。</br> 有宮人大叫冤枉,還叫救命,與其藏著掖著,不如當面說清,反倒最能杜絕留言。</br> 橫豎她又沒什么私心,也沒什么不敢當面說的。</br> 當下富春和小祿子進來,富春先行跪下,小祿子哭哭啼啼,想往前爬,卻被富春一把拉住。</br> “有話就在這兒說,別驚了皇后娘娘鳳駕。皇后娘娘——”</br> 他話音未落,小祿子就搶先道,“皇后娘娘救命!這大節下的,富公公竟是要打死奴婢呢!”</br> 富春給他的顛倒黑白,氣得臉色發青,“我幾時要打死你了?明明是你不守宮規,私相授受,替上官昭儀傳遞物件,我依著職責審問,你卻閉口不答,難道就不該罰?”</br> 小祿子叫屈,“上官昭儀入宮多年,如今正值上元佳節,她思念親人難道有錯么?依著宮規,正月十四到十六,都允許宮人出宮走動,與親人相見團聚,我去替她拿點土儀怎么了?值當你當審賊似的審問?分明你是無事找事,故意欺負人!”</br> 富春忍怒質問,“那如今當著皇后娘娘的面,你倒是說清楚,這包袱哪里來的?宮中雖不禁傳遞,但是個什么來路去處,總得有個交待吧?既不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又為何不通過宮門登記,非要私相傳遞?”</br> 小祿子嘟囔道,“你別一口一個私相傳遞,往我們昭儀娘娘身上潑臟水。那不是宮門太忙,出入的人多,我心急想早些把包袱給娘娘拿回去,才忘了登記么?正想回頭補上,偏你這么不依不饒的,還鬧到昭儀跟前,把小主子都嚇哭了。喏,你要看,就看好了!”</br> 他氣鼓鼓的將之前一直抓著不肯放的包袱,塞到富春懷里,直差點把富春氣個倒仰。</br> 在宮中多年,他算是看出來了。</br> 小祿子這是故意鬧事,替他的主子立威呢。</br> 富春之前跟師傅何老太監聊過之后,便決定盡忠職守,追查清楚上官昭儀私下傳遞之事。</br> 誰知小祿子極不配合,大吵大鬧。</br> 等到上官昭儀從皇上那里回去之后,富春明明白白就把事情解釋清楚了。</br> 自己不過職責所在,想查清東西的來龍去脈。</br> 卻不知小祿子在她耳邊嘀咕了什么,估計沒好話,反正上官昭儀就一副后宮事務是由顏皇后掌管,富春也是皇上皇后任命提拔,她一個小小昭儀,不敢逾矩的委屈模樣,叫他二人自行來皇后娘娘跟前評理。</br> 等來到宮門外,明明看到有宗親入宮,小祿子卻大吵大鬧,故意叫屈,這不是吃定了皇后娘娘大節下的,不好責罰,只能息事寧人么?</br> 可想著何老太監交待,要忠于職守的話,富春忍氣行禮,“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沒有針對任何人,只是職責所在,才要追查清楚。不意驚動了皇后娘娘和諸位貴人,還請皇后娘娘責罰。”</br> 顏皇后聽他們這番吵鬧,心中早跟明鏡似的,看個分明。</br> 上官昭儀入宮時是挺老實單純,可自打去年生了六皇子,因皇子年幼,皇上難免多疼幾分,升了她的位份,也時有賞賜,恩寵有加。慣得她身邊的人,心思就有些大了。開始攛掇著主子,母憑子貴,做些逾矩之事。</br> 尤其這個小祿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不守規矩了。</br> 富春查他,那是理所應當。</br> 可就如上官昭儀所料,這大節下的,顏皇后還真不好處罰。可要就這么放過,將來宮規何存?也慣得上官昭儀越發不象樣了。</br> 正為難著要如何處理更加合適,忽地有人輕咦了一聲。</br> “這是……皮毛?”</br> 白秋月指著包袱一角,掩嘴輕吸了口氣,目露驚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