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農村的模樣幾十年來大抵都差不多，站在洛水縣的街道上，蘇清云才真正感受到時代帶來的巨大落差。</br> 灰撲撲的路還算平整，間或有拖拉機、牛車和自行車駛過，至于汽車，幾乎沒有，路邊的房子也不是后世鱗次櫛比的高樓，最高不過三四層樓。</br> “那兒就是百貨大樓了。”蘇愛民指著遠處一棟三層小樓說道。“云云，你去看看，想買啥都行。”</br> “那你呢？”蘇清云問道。</br> 蘇愛民摸摸鼻子，“爹還有點兒事，你先去逛，我晚點兒來找你。”縣城的治安還是不錯的，他閨女也不小了，不至于離不開大人。</br> “不要，爹，我想跟你一起去。”蘇清云看看她爹手里提的雞，懂了。</br> 蘇愛民想了想，點頭，“也行。”讓云云一個人，他也有點不放心。</br> 他看看四周，“走，那邊。”</br> 蘇清云跟著她爹七轉八轉的，不知穿過了多少條小巷，停在一家人門口，他輕輕敲了敲門。</br> 不多時，一個穿著干凈的婦人將門拉開了一條縫。</br> 她小聲道：“來了？”</br> “您看看。”蘇愛民遞上從大姐手里買來的那只最肥碩的老母雞。</br> 婦人眼睛一亮，驚喜地接過雞坐看右看，“這也養得太好了！你竟然還真能找到這么肥的老母雞。”</br> 蘇愛民笑得憨厚老實，“這可是我專門去村里找的，頂頂肥的雞了，您看，這價格？”</br> 婦人不在乎地擺擺手，“說好的五塊，看你這雞這么好，我再給你加五毛，怎么樣？”</br> 五塊五塊錢買只雞幾乎算得上是頂頂的高價了，但無奈在城里想買只農村養的優質老母雞，太難了，給的這價格倒也不算太離譜。</br> “行！謝謝姐。”蘇愛民也爽快，一口答應。</br> 婦人數了錢遞給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蘇清云。</br> “這是你閨女？長得真水靈。”她想了想又進門抓了幾顆糖給蘇清云。</br> “謝謝姨。”蘇清云笑容燦爛，連忙道謝。</br> “姐，下次還需要什么再給我說，我一定幫您找。”蘇愛民可不做一桿子生意。</br> “行。”婦人也點頭，嘴甜不墨跡東西又好，這樣的買賣誰都樂意做。</br> 賣完這只雞后，蘇清云又跟著她爹東穿西竄，將手里的家禽銷售殆盡，他們倆小心，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跟打游擊似的。</br> “五塊、六塊、七塊……十七、十八……”蘇愛民樂滋滋地數著錢，又想了想，“刨去成本的話應該是……”</br> “十二塊三毛。”蘇清云默默道。</br> “嘿！還真是！”蘇愛民仔細算了算真是這個數，他揉了揉閨女的腦袋，“云云真聰明！果然是隨我。”</br> 蘇清云望天，現在一個廠里的正式工人一月工資差不多在三十塊左右，十二塊三毛，她爹進一次城就賺了人家小半月的工資。</br> 她不知道的是，更讓她震驚的還在后面。</br> “愛民哥，你可算來了。”父女倆正走著，街角突然竄出一個人來，蘇清云嚇了一跳。</br> 來人長得尖嘴猴腮，一臉精明樣，他看著蘇清云，也愣了一下。</br> “這是我閨女，蘇清云，云云，這位你叫南叔就行。”蘇愛民簡單介紹了一下。</br> 袁南嘖嘖兩聲，“愛民哥，你說你閨女長得漂亮還真沒撒謊，乖乖，這是隨誰啊？肯定是嫂子吧？”</br> “去你的。”蘇愛民黑了臉，四處望了望，“東西呢？”</br> 說起正事，袁南肅了臉，“這兒呢。”他指著小巷里。</br> 蘇清云望過去，看見隱在暗處的一個擔子，兩個籮筐上面用塑料布蓋著，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的是什么。</br> 這真的好像什么……交易現場哦，蘇清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br> “云云，你就站在這個街角等著我，我跟你南叔去辦點事兒。”蘇愛民囑咐道。</br> 她乖巧地點點頭。</br> 蘇清云看著袁南挑起擔子，兩人穿過街道，走到斜對面去，她視力很好，一眼就瞧清楚了，洛水縣煉鋼廠。</br> 她看見兩人放下擔子，跟出來的男人交談了兩句，接過錢塞進兜里，就快速離開了鋼鐵廠門口。</br> 看這熟練的姿勢，應該不是第一次了。</br> 她爹還有這種路子？蘇清云著實驚了一下，這可跟剛才賣給那些散戶家禽不一樣，她爹能把東西賣到廠里來，一定意義上算是過了半個明路，風險小得多。</br> 正想著，她爹已經回來了，南叔打了個招呼后，就快速離開了。</br> “走，云云，爹帶你買東西去！”蘇愛民豪氣地一揮手，賺了錢就是財大氣粗。</br> “爹，你竟然能將東西賣到鋼鐵廠去，真牛！”蘇清云豎起大拇指夸道。</br> 蘇愛民四處看看，壓低聲音道：“就剛剛那個男人，他是鋼鐵廠采購處的，也是你奶她外侄女的叔叔的三大爺的侄兒的姐夫的弟弟，可是你爹好不容易找到的關系。”</br> 他一臉得意。</br> 蘇清云：……</br> 這關系可真夠遠的，族譜翻爛都翻不到的那種吧？蘇清云估計就連她奶都捋不清這關系。</br> “這不是后面快中秋了嗎？他們廠想收點山貨給工人做節禮。”</br> 山貨？蘇清云恍然，山貨在農村不稀奇，但在蔬菜都得上街買的縣城，算是稀罕物了。</br> 不過，就那兩擔子，能有多少山貨，鋼鐵廠可是有上千人呢。</br> 像是看出閨女的疑惑，蘇愛民又道：“當然不止這一次，之前都是你南叔過來的，他住小袁村，那些山貨有的是他找的，有些則是去到各個村里收的。”</br> 蘇清云了然地點點頭，小袁村背靠著云洛山，云洛山起伏綿延，別說山貨了，熊瞎子啥的都有，當地人都只敢上山的外圍，袁南敢上山去找山貨，也是膽大，不過膽子不大，也不敢做買賣了。</br> “爹，也就是說你跟南叔，一個找貨源，一個找銷路，那成本呢？”</br> 蘇愛民腳步停住，認真看了看自己閨女，面上驚奇，“云云，你還懂這些呢？”</br> 蘇清云摸摸鼻子，笑得心虛，“這不是以前不愛學習，就愛看些雜書嘛，都是書上看到的。”</br> “雜書好啊雜書，雜書也是學知識。”</br> 蘇愛民倒是覺得不錯，他一直覺得云云天真爛漫不懂俗事，今天看來，倒是他小看她了。</br> “最開始的成本是我出的，現在大概我跟你南叔四六分，我六他四。”蘇愛民言無不盡，還不忘叮囑道，“這些回去，你可不能給家里人說，就連你奶都不能說，記住了嗎？”</br> 也不是蘇愛民自私，他賺的錢、承擔的風險、風里來雨里去這么久，不可能那么大方地交到家里去。</br> “明白！”蘇清云眨眨眼，表示自己會保密。</br> 她明白她爹的顧慮，家里沒分家，一大家子人所有收入支出都是她奶一個人做主，她那個二伯母又是個小心眼的，這要是家里知道了，指不定鬧成什么樣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