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蘇愛民就把蘇清云從床上挖了起來。</br> “爸,你讓我再睡會兒嘛。”蘇清云努力睜開眼,外面黑漆漆的,這才幾點啊!</br> “不是說要跟我去縣上,再不起來就趕不上車了。”蘇愛民催促著。</br> “馬上,馬上。”</br> 她認命地爬了起來,穿上一件藍底碎花的襯衣,下面配了條簡單的黑褲子。</br> “這么大了還要娘給你編辮子,我看你是越活越小了。”秦英麻溜地擺弄著她的頭發,嘴上嗔怪眼里卻全是笑意。</br> “我不會編嘛。”蘇清云撅起嘴,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娘的手藝,原主的頭發又多又長,前幾日披散著頭發她覺得還沒事,今天進城總不能披頭散發吧?</br> 她自己為了做實驗方便,基本都是短發造型,這個時代時興的各種辮子她實在是搞不定,不是這里多一綹,就是那里多一撮,不到十分鐘,她就果斷放棄,讓她娘幫忙。</br> “好啦!我們云云真漂亮!”秦英滿意道。</br> 蘇清云照了照鏡子,滿意地點頭,不錯,這小臉兒,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br> 蘇愛民在一旁催促道:“真得走了,不然趕不上車了。”</br> “那快走吧,爹。”蘇清云連忙跟上。</br> 父女倆的身影匆匆消失,早起準備生火做飯的張心蘭撇撇嘴,這倆人,大的小的都不干正事兒!</br> “云云,還能走不?不行咱就歇會兒。”蘇愛民關切地看著自家閨女。</br> “歇一會兒吧。”蘇清云苦著臉,一屁股坐在路邊的樹樁上。</br> 怪不得,她爹說要趕不上車了,從洛水村到縣城,只能先徒步到鎮上再坐汽車到縣里,到鎮上十來里路,蘇清云這一身皮肉,哪兒走過這么多路啊,她現在覺得自己腳上水泡都磨出來了。</br>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到了等車的車站,說是車站,其實就是路邊的一塊路牌,不仔細看都瞧不見。</br> 等車的人并不多,許多農民甚至這一輩子都沒有去過縣城,一直窩在生養自己的地方。</br> “云云,車來了,你小心點兒跟爹上去。”蘇愛民遠遠看見車就招呼道。</br> 蘇清云跟著他上了車,蘇愛民從兜里摸出毛票付了車費,帶著她找位置坐下。</br> 車里除了人,雞鴨鵝什么都有,“咯咯”“嘎嘎嘎”的聲音不絕于耳,混著沖進鼻腔里的臭味,到縣里還有兩個小時,蘇清云只能咬牙忍著。</br> 車要停留十分鐘,還沒發動,蘇清云閉上眼努力忽視周遭。</br> “大姐,你家這雞看著喂得真好。”是她爸的聲音。</br> 蘇清云睜開眼,看著他爸跟一個戴著草帽的大姐搭訕,她手里拎著一只被稻草捆住的母雞,在一堆蔫耷耷的雞中,看著格外肥碩。</br> “那當然,我家的雞都是吃蟲子長大的,喂養得可仔細著呢,一天至少能下兩個蛋呢。”大姐一臉自豪。</br> “兩個蛋?!”蘇愛民瞪大眼,驚嘆一聲,“那這么好的下蛋雞你咋不養了?”</br> 現在雖說不能大規模的自由買賣,但偷偷賣一兩只雞這種還是沒人管的,</br> 大姐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不舍,“這不是兒媳婦生了,沒奶,準備把雞賣了給她買點兒那啥……哦,對,奶粉,不然誰舍得賣啊?”</br> “這倒是。”蘇愛民贊同地點點頭。</br> 他臉上帶笑,“那這樣,大姐,你這雞本來也是要賣的,賣給我行不?”</br> “你?”大姐狐疑地看他一眼。</br> “對。”蘇愛民確定地點頭,指著蘇清云介紹道,“這是我閨女,她前陣子剛生了大病,我正想給她買只老母雞燉了補補身子呢。”</br> “乖乖,你給你女兒特地買雞補身子?”大姐驚得咋舌,又重復了一遍他的話,瞧了瞧蘇清云蒼白的臉色,信了幾分。</br> 蘇清云:……</br> 補什么身子,她爸這是拿她當擋箭牌呢。</br> “那……你能出多少?”大姐遲疑地問道,“少了我可不賣。”</br> “瞧你說這話,大姐,你放心,我絕對不坑你。”</br> 蘇愛民仔細瞧了瞧雞,想了想道:“這樣,大姐,現在一只雞的價格大概在三塊五左右,我看你雞養得好,我給你四塊,你絕對不虧。”</br> “四塊?”大姐有點不滿,“這個價格我去縣里多問問保不準能再賣高點兒。”</br> “大姐,可不是這么比較的。”蘇愛民慢慢給她分析,“你去縣里,首先到處問人很費時間,再則,縣里的人有很多選擇,不一定非要高價買你的雞。”</br> 蘇愛民指指周圍一堆的雞鴨,大姐沉默了。</br> “還有啊,大姐,到縣里來回的車費加起來可就快三毛了,現在還沒發車,你還能退票,這雞你賣給我,這不就又省下了嗎?”</br> 大姐眼睛一亮,對啊,她怎么忘了這事兒!</br> “兄弟,要不,你看看我家的雞,不比她的差,大不了我便宜點兒。”在旁邊聽了半晌的一個黑漢子忍不住說道。</br> “那不行!說好買我的就買我的。”大姐急了,這到手的錢怎么還有人截胡呢?</br> 她忙不迭地將雞塞到蘇愛民手上。</br> 蘇愛民臉上勾起笑,慢悠悠地從兜里拿出四塊錢給了大姐。</br> 看著大姐喜滋滋數了錢去找司機退車票的樣子,黑漢子羨慕得眼都紅了。</br> “兄弟,你還要不?”他不死心地繼續推銷。</br> “這……”蘇愛民露出為難之色。</br> “我只要三塊五!”黑漢子一咬牙,狠心說道。</br> “爸,這只也不錯,買吧,我能吃得下。”蘇清云開始跟她爸打配合。</br> “那好吧。”蘇愛民猶豫許久,終究還是答應了,“那就多買一只,給我閨女多補補。”</br> “小伙子,我家的雞你要不也看看?”前座的大爺回過了頭,枯皺的臉上滿是殷切。</br> “還有我的!”</br> “大哥,鴨你要不?老鴨湯可補了!”</br> “還有鵝,鵝也是大補,你要不?!”</br> 蘇愛民在一片推銷聲中,“勉為其難”地又挑了幾只,又多了幾個退票下車的。</br> 司機淡淡地瞥了一眼,別過了頭。</br> 蘇清云坐在一旁,跟她爸一唱一和的,臉都笑爛了,心里卻在吐槽,這么多雞鴨她得補成大出血吧!</br> 她現在可算是知道,家里的手表和雪花膏是怎么來的了,就他爹這個演技,生在這個時代沒能當成演員真是可惜了。</br> 汽車終于發動,慢慢向縣城駛去,發動機轟鳴,又是土路,蘇清云被顛得齜牙咧嘴,終于抵達了目的地。</br> “爹,下車吧。”她實在受不了了。</br> “不急,等會兒,現在人多,擠。”蘇愛民老神在在,坐得穩穩當當。</br> 兩分鐘后,蘇清云眼睜睜地看著她爸一臉鎮定地往司機手里塞了一塊錢。</br> 司機剛才不會是故意多停一會兒的吧?蘇清云一臉不可思議。</br>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她說錯了,她爹不該當演員,她爹簡直就是個生意鬼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