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少帥，敵機已墜毀三架，還有兩架正往西北倉皇逃竄！”
    臨時搭建起來的軍營內，秦嘯四四川額角的血痂未凈，鼻梁眉骨上滿是焦黑的塵土，聽到消息方才松開眉頭。
    “窮寇莫追，將剩下的兩架敵機困在西北角便是。”
    扶桑人這次空襲原本便沒打算讓這些人活著回去，只是生死面前逃逸是最本能的選擇，他不能逼急了，免得狗急跳墻想同歸于盡。
    “——是！”
    打了勝仗，底下眾人喜不自勝，只有秦嘯川臉上松快的神情轉眼即逝。
    這次空襲，僅是大戰之前試探的前戲，關外才是至關重要。眼下受創，想要短時間內恢復元氣，處境只怕更為如履薄冰。
    “快到了。”
    小十六領著蕓生走小巷抄近道，雖折近了不少距離，但也更加難走。
    “小姐。”小十六手疾眼快地扶住她，“你沒事吧？”
    蕓生含腰靠墻緩了一口氣，“沒事。”她避開那小士兵，動身往前走去。
    終于到了。
    營地臨時設有路障和崗哨，透過鐵網望去，軍綠色的營帳內人影綽綽。
    “什么人！”
    剛一走近，兩人便被攔下。
    小十六眼珠子一轉，應急道：“我有要事稟報少帥！”他說完意味深長地回看了一眼身側的人。
    蕓生唇邊浮起一絲苦笑，旋即識趣地退到一旁。
    崗哨輕蔑地打量著身前這個救援隊小兵，隨即又掃了一眼小兵邊上那模樣狼狽辨不清相貌的女人。“少帥不在！還不速速離開！”現在全城戒嚴，豈能隨便讓人接近少帥。
    小十六急了：“我......那姑娘她，她是少帥的人......”
    “你什么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崗哨不耐起來。
    小士兵還同崗哨爭辯著，蕓生靜靜站在那路障前，隔著冷冰冰的鐵網朝里面探去目光......沒一會兒，營地內人頭攢動起來，一片雀躍歡呼，就連帳內的軍官將領也紛紛走了出來。
    蕓生急迫起來，抬手貼過刺刺的鐵絲跟緊人群快步挪動著。
    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她撐著沉重的身子，不死心地繼續找著。
    “喂，干什么呢！——”哨兵呵斥著追了上來，“若再不離開，就把你們倆當纖細抓起來！”
    蕓生死死拽住鐵網，就要被人蠻橫地從路障邊拖走時，她終于找到營地中那抹高大熟悉的人影，緊繃的神經猛地一下子軟掉，如釋重負地松開了手，掌心一片溫熱刺痛。
    “你們快住手！”小十六懊惱自責地推開那些蠻不講理的哨兵，他害她受了傷，他或許真不該帶她來。
    “小姐！小姐！”他緊張地看著她滿手的血，“你沒事吧？！”
    蕓生抿緊唇瓣，搖了搖頭，抬眸望向那進不去的營地，喜極而泣。
    “你別哭......”小十六心頭一震，愣愣失措道：“我，我既然答應你了......你且等著，我今日闖也要闖進去......將少帥給你請來。”
    營地內歡呼聲不斷，秦嘯川越過人群走到哨塔下點了支煙。眼下軍委的人還在，他不能離開，只能坐立難安地等著派去租界的人回話。
    指揮作戰整整一日，他還未進過一滴水，煙絲入喉便一陣嗆口。
    臨時編排的侍從官是個心細的，見此連忙跑去就近的營地大門崗哨處取水。
    “少帥。”侍從官將水壺恭恭敬敬地遞給秦嘯川。
    秦嘯川仰頭灌下，舒服地嘆了口氣，這才昂首看向神色異常的侍從官。
    “怎么了？”
    他警惕起來。
    侍從官猶豫道：“方才取水的時候，小的見崗哨處有個救援隊的小兵想要硬闖......不知所謂何事。”
    秦嘯川眉頭一挑，狐疑地望向營地大門的方向。
    天色漸晚，寒露沁人。
    蕓生昏昏沉沉地站在營地大門口，下意識攥緊掌心，那刺痛讓人清醒。
    “不用去了。”她垂頭攔住那小士兵，蒼白無力地笑了笑。
    小十六擔心地看著她：“那......那我護送小姐回去？”
    “多謝小兄弟送我到這里，我的心愿已了，不便再拖累小兄弟了。”
    小十六猶疑道：“可是我瞧你......”
    他脫隊太久，蕓生不想再給這小士兵添麻煩，于是扭頭往大街走去。
    秦嘯川拎著水壺疾步趕來崗哨處，“把大燈都打開。”城中明火雖滅得差不多了，但濃煙還未散盡，便壓得天色又暗了些。
    哨兵敬禮：“是。”
    大燈逐個點亮，秦嘯川半瞇著眼探向營地外：“方才在吵什么？！”
    “一個救援隊的小兵帶著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想要硬闖營地，被我們給趕走了。”哨兵暗暗得意，“這點小事，自不敢驚擾少帥。”
    他心跳莫名加快，鬼使神差地走出營地大門。
    大燈將整條大街照亮，長長的光束落到很遠的地方，也落到蕓生身上。
    秦嘯川盯著遠處那抹倩影大腦一片空白，水壺哐當落到地上，急迫的腳步聲隨即響起。
    “——少帥！”
    身后眾人不解，正欲上前護衛，哪知秦嘯川頭也不回道：“誰也不許跟來。”
    小十六聽見動靜轉身，迎面閃過一個高大的身影，他一怔呆住。只見那人一陣風似的，著急地往前面追去。
    蕓生聽見了腳步聲，咬牙硬撐著：“你快走吧，別跟來了。”她以為是那小士兵不聽勸，于是冷道。
    秦嘯川猛地停下，擰眉哽咽：“你還要我走去哪里？”他遠遠一眼，便認出她來。
    她身子一瞬僵住，散開的長發凌亂肩頭，緩緩轉身抬眸望去，迎面的風吹紅了臉，逆光下那抹安然無恙的人影刺痛了眼。
    她不可置信地凝望著他，半晌緩緩別過頭一笑，眼淚溢出泛紅的眼框肆意滾落。
    “我以為......我以為......”
    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她已哭成了淚人。
    “我還以為......今日......我是見不到你了......”
    蕓生失措地抬手觸上他的臉，未干的血跡擦過他的唇，他抓過她的手心疼地皺起了眉。
    “為什么不好好在家呆著？”他柔聲問，垂眸盯著她。“......小初和念念怎么了嗎？”往日的教訓渡上心頭，忙又克制地松開她的手，下意識拉開距離：她能來找他，無非是因為孩子......也只有因為孩子，她才會來找他。
    “你別怕，告訴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冷靜地看著她，她卻是一愣，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他沉重地嘆了口氣，接著轉過身。“那我，先叫軍醫給你看看手上的傷，等會兒......再差人送你回去。”
    “......別走。”
    秦嘯川的腳步猛地停下，腰間環過一雙纖細的手臂，是蕓生。
    她貼著他寬厚的背，淚如雨下：“你別走！”
    “軍委被炸，通訊中斷，連衛兵也聯系不上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見不到你......”
    這一路她心里百般煎熬，此刻終于說出了口。
    “他們都瞞著我......可我怕你出事，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
    “我知道自己丟下小初和念念，有多么不理智......我也知道自己不僅幫不了你什么忙......還會成為你的負擔......累贅......”
    她抽噎著說了一通，他擰眉一字一句細細聽著，震驚無比：“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