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姐姐,你知道小叔叔辦公室的電話嗎?”念念繞到桌前,拿起聽筒擺弄問道。
小如靜靜看著四四她,恍然大悟:小姑娘是想幫忙呢。
小姐顧念那人,直叫人悄悄去請也沒打電話到辦公室叨擾,癡癡在家等,可總也等不到人回來。
小如心底嘆氣,上前撥了號碼,待接通后便遞給念念。
軍委。
靳家被搜刮了不少油水,這些時候醒過神來,方覺得不對勁。連日多番試探,秦嘯川雖能招架,但也耐不住這般折騰。
“常副官和許朔還有多久趕到蕭山?”他掛了電話,扶額問道。
高勝鳴回道:“為掩人耳目,兵分三路走的。許朔如今身份特殊,暫時沒被靳家盯上,他押送物資借煤廠的名義上的貨列,應(yīng)該還有兩日便到。至于常副官,他要負責(zé)斷后,最快也還得七日。”
南邊境的事還沒料理干凈,眼下又被靳家盯上,若被人知道大帥府如今的狀況,內(nèi)亂必起。
“少帥,蔡將軍的部下又快馬來信了。”
邢部長知道他一直在等三少和三少夫人的消息,于是連忙送來信件。
哪知秦嘯川逐字看下去,臉色漸漸慘白。
“......南邊境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他捏著那紙狠狠拍到桌上。“為什么楚家暗地退兵的事,現(xiàn)在才察覺!蔡錚是干什么吃的!”
楚家退兵?高勝鳴驚疑:“可先前送回那封信上不是說,三少夫人失蹤那晚,兩軍不是還交了火嗎?如此說來,南邊境眼下并未停戰(zhàn)啊......”
秦嘯川赫然警醒:楚家主力暗地不戰(zhàn)而退,卻將秦家的兵力困在南邊境......好一招“空城計”掩人耳目。他轉(zhuǎn)瞬想起那宏北勇野潛入北地找過母親,那之后不久母親便出了事,他這才迫不得已趕回天津。如今看來,該是扶桑人早就算計好的......家宅內(nèi)亂、南境動蕩,他自顧不暇,才讓扶桑人在北境鉆了空子。
“給我接線南邊境。”扭頭望向陰沉的天色,他心頭渡起不好的預(yù)感。
但愿楚家的人,不會蠢到同扶桑人里應(yīng)外合,做了那賣國賊。
邢部長為難:“蔡將軍行營的通訊出了問題,聯(lián)系不上啊。”
秦嘯川回神瞥見桌角那封手寫信,旋即反應(yīng)過來。
“南邊境回來的信使可還在?”他冷靜下來。
“在!”邢部長回。
他拿出紙筆,抬手一頓,咬牙狠心道:“叫蔡錚即日歸整軍隊,由副將帶領(lǐng)主力退守至二防以內(nèi)。”
“那三少和三少夫人——”高勝鳴上前。
秦嘯川自有打算,當(dāng)機立斷又道:“蔡錚務(wù)必留守大營,別讓楚家的人看出破綻。”已無法召回蔡錚,只能冒險留守了。
“巡防搜救隊便衣出行,沿河道兩岸擴大搜救范圍。”既然死不見尸,那就活要見人。
他收筆落下帥印,“告訴蔡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家若再來犯,二防內(nèi)軍隊隨他調(diào)度,可不必再請示我。”
高勝鳴心頭一震,少帥這是要將南邊境放手交付給蔡錚一人?!難道——
秦嘯川起身,將寫好的東西遞給邢部長,決心又道:“派人護送信使,務(wù)必把軍令送至將軍手上,他看后自會明白。”
邢部長領(lǐng)命離去,秦嘯川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又看向高勝鳴:“高勝鳴,你帶上兩位舊部替我去趟北平。”
大戰(zhàn)在即,幸好母親已同五姐她們?nèi)チ藝猓旖虺侵兴挪幌碌模ㄊJ|生和兩個孩子。
“找到李景云和穆江,務(wù)必將他們請來天津。”
高勝鳴心頭擔(dān)憂更甚,卻又想起許朔不久前在酒店外那番話,也只能應(yīng)下。換上便衣,他買了最近一趟車次,便帶著任務(wù)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北平。
左思右想,軍中的人竟找不出一個能將她托付......孤寂的影落到窗上,秦嘯川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侍從官過來提醒用餐,原來已到晌午。
正巧此時,衛(wèi)兵領(lǐng)來別墅的管家,剛到門口卻被侍從官搶先了一步。
叮叮叮,一陣突兀的鈴聲響起。
秦嘯川站在窗前回神,待他轉(zhuǎn)過身,只見窗外的天色又陰沉了兩度。
“——喂。”憔悴不堪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開,待瞥見門外候命的管家,他轉(zhuǎn)瞬清醒。
“小叔叔?”念念捏著聽筒有些緊張。
秦嘯川扶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念念,于是抬手支開一眾人先下去。
念念盯著一圈圈的電話線,小聲問:“小叔叔,你快回了嗎?”
他心中愧疚泛濫,不覺放柔了聲:“怎么啦?”
念念想起小嬸嬸失落的模樣,氣鼓鼓說道:“小叔叔,你平日忙就罷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噢?什么日子。”他耐著性子問。
孩子稚氣的聲音讓人漸漸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今天是弟弟的生日呀!小叔叔你——”
什么......生日?一陣奇怪的電流聲混著雜音干擾了通訊。
“喂??”
那頭念念話音未落,屋內(nèi)的窗框玻璃猛地一陣哐當(dāng)作響。秦嘯川擰眉抬頭朝天空望去,只見不遠處厚重的云層突然開始翻涌,機翼震動轟鳴的聲音越來越近。
——砰!
火光轉(zhuǎn)瞬躥開,秦嘯川下意識捂緊手中的聽筒,一陣天搖地動后,耳鳴得厲害。
砰!砰!砰!
接連數(shù)聲驚雷起,人被震倒在地,聽筒也從手中摔了出去。他甩了甩被昏沉的腦袋,虛晃的視線對上懸頭晃動不止的鐵架吊燈,松動的墻皮滾著石灰落到臉上,窗外敵機的轟鳴聲又近了。
“——喂?念念!”他強撐著又拾起聽筒,“念念!”溫?zé)岬难樦~角淌進眼中,灼痛難耐。
電話那頭隱約也有爆炸聲,孩子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小叔叔......”
“念念,別怕。”通訊撐不了多久了,他只能長話短說:“去找小嬸嬸,告訴她,趕緊帶著你和弟弟躲進地下室!”
天花板撕拉一響,笨重的吊燈扯著電線下沉,火花直冒,引燃了燈罩。
火勢一瞬蔓延開來,一路順著地毯燒向窗簾。
“去找小嬸嬸,告訴她,趕緊帶著你和弟弟躲進地下室!”
秦嘯川冒死站在桌前,提高音量,來回說著這一句,直到最后信號中斷。
“——少帥!”
領(lǐng)著衛(wèi)兵返回的侍從官及時將人救出,秦嘯川滿身狼狽,神色卻異常冷靜,當(dāng)即下達命令。
“拉響防空警報,疏通城中所有防空洞,聯(lián)合安保警司護送百姓,救人要緊——”他一把推開侍從官,“還不快去!”
“召集城中所有軍官將領(lǐng),校場集合!”
領(lǐng)著衛(wèi)兵沖出大樓,只見數(shù)架扶桑敵機低空滑過,機尾散開的烏云不一會兒又聚在了一起。
這樣的天氣雖無法提前探測敵機入境,不慎叫扶桑人搶占了先機。可若趁此天氣在城中及時布好戰(zhàn)點連成戰(zhàn)線,將敵機攔截在可控的范圍,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秦嘯川緊盯著隊伍末尾那只險些失了方向的飛機,心中方才回了幾分底氣。
機翼的轟鳴聲一會兒遠一會兒近,玻璃窗劇烈震動著。
扶桑人還不敢轟炸租界,可盤旋在空中的敵機仍是令人提心吊膽。書房的書柜移了位,窗臺花架上的盆栽七歪八倒,書桌上的琉璃臺燈也不知何時被震落摔了個粉碎。
念念捂著耳朵埋進小如懷里,小如一手摟住孩子,一手仍緊握著電話聽筒。
她眼里續(xù)滿了淚,嗓子干得發(fā)疼,好半晌愣在那處,耳畔嗡嗡作響,腦中來回只有一句話。
樓下餐廳地板上白瓷碎片飛濺,蕓生一把抱起窗下坐著的小初,一面朝大廳逃去一面拉住小蘭。
“——快!快去找念念!”
別墅內(nèi)亂作一團,大廳里擠滿了恐慌的傭人。
這會兒管家還沒回來,丫頭婆子也只能仰仗著這位年紀(jì)輕輕又名不正言不順的少夫人。
“少夫人,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底下有人哭了起來,接連又問:
“少夫人,城中不會開戰(zhàn)了吧?”
“開戰(zhàn)......我,我一家老小可都還在城里呀!”
“少夫人,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