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時間總是流逝的飛快。當古北川來叫古北星的時候，西墜的太陽已將那熱情奔放的陽光透過窯洞的玻璃窗方方正正的印在土炕上，而在外面狂暴的陽光一進這窯洞就如變了性一樣，變得溫柔了許多。爬在那土炕的葦席上一動也不動，只是再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才悄悄的挪動一下。奶奶便在這方溫柔的陽光下擺幾個她前幾日在坡崖杏樹下揀到的半黃的杏兒，杏兒已被捏開了，掏去了里面的杏核兒，半開著躺在奶奶做的高粱尖尖盤上，曬杏干……高粱尖尖盤有方的，有圓的，其上的杏瓤已是半干，看得出來，這些杏干已曬了幾天了，這就是古北星在冬日里好吃的零食原形。奶奶說現在外面的莊稼正在上籽兒，還不夠飽滿，鳥雀們對它們沒有多大的興趣。如果放在外面讓它們看見了曬杏干，一準扭個大花臉。

古北星好奇的問奶奶：“那為什么現在鳥雀們不扭杏樹上的杏兒呢？”

“現在樹上的杏兒外皮兒還硬而且發酸，不像杏兒瓤已帶了甜味。”奶奶望著古北星一臉的慈祥。

“那再過些天，杏兒熟了，還不被鳥雀們吃光了？”古北星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圍繞在奶奶膝下的時光。不過他也想不起來，兒時是否提過這樣的問題，而這樣的問題是永遠難不住爺爺奶奶的。

“再過些天，地里的莊稼都飽了籽，透出了糧香味，還有山里的野果也要成批成批的成熟了，透出了果香，蟲子們也多了。鳥雀們要吃的是那些。”對于古北星的問題，奶奶從來不會推脫。

“不過也有一種叫做‘火焰紅’的雀兒，就專門吃黃杏兒。長得好看，飛得也快，就是脾氣大，和‘家巴蛋’一個德性，養也養不活。”爺爺接過話頭來說。

聽著爺爺說的話奶奶臉上竟顯出一絲頑皮來：“要說愛吃黃杏兒，還是要數‘咯靈兒’（土松樹的一種）了。一個夏天就呆在杏樹上，專門挑揀上好的紅臉蛋杏兒吃。”

“奶奶，炒瓜子呢？”古北山走進窯洞，吸吸鼻子，滿窯洞濃郁的炒瓜子香似乎都在想他聚攏，“爺爺奶奶，我爸讓你們下去吃飯呢，雞都快燉了一下午了，差一點上午就燉上了，只是我爸鋤田去了，我娘沒抓住……”古北山說完，“嘻嘻……”的笑了，仿佛他媽媽拿雞沒辦法的囧樣就在他面前。

“你們去吧，又不是沒吃過？”爺爺邊說邊翻著那方陽光中的杏干兒。

古北山張了張嘴沒說什么，在他的內心中對爺爺終有些畏懼，拉了古北星往窯洞外走。

“慢著點兒，這么大的人了還急火急燎的，不能穩重一點兒，還想出去打工！”爺爺的聲音又在身后響起，古北星明顯感覺到挽著他胳膊的手傳來一下顫抖。

“沒有……”北山的話明顯沒有什么底氣。

奶奶追了出來，手里拿了個半升，給他們每人裝了幾把還燙手的瓜子。

“奶奶，你也下去吧？我娘專門讓叫上你呢！”北山又糖人一樣黏在了奶奶的身上。

“你們去吧？我那能走了！”奶奶說完，還用嘴朝窯洞里努了努。

一出窯洞，古北星就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原來外面此時是最熱的時候，這一下古北星明白為什么爺爺不出來了。

“這猛地一進窯洞還真有些涼呢！”北山悻悻地說。

“哥哥，你怎么就那么怕爺爺呢？”古北星有些不明白的問。

“誰不怕呢？也就是你，經常不在村里，‘急眼’大師又說你沾了村里的靈氣，誰不稀罕你。爺爺怎能對你發脾氣呢？爺爺真要發起脾氣來，是會拿朝陽花桿桿兒打人的。”古北山一腔的酸氣，一臉的心有余悸與認真，“爺爺正為年輕人出外打工生氣呢！現在許多村里人都外出打工了，有地不種都租出去了，有些地都撂荒了。你也應該知道了，去年二弟北海書不讀了非要去打工，爹媽都管不住。爺爺還不是抽了根朝陽花桿給打了一頓，把桿頭都打炸了，可北海還是出去打工去了。現在人們書都讀不進去了，初中一畢業就去打工了。這還是好的呢！要不然就是混社會。現在念出書來，國家也不分配了，大學生還得家里坐著。費力把氣的念了半天，找不到工作，苦也受不了，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學點兒手藝，自己創業起步還早一點兒。”

古北星知道，山村里的孩子讀書太難了。原本基礎就差，再沒有實際的前途作為動力，實在是難以堅持。老百姓都是現實的，眼前的利益是最重要的。而現在社會中的誘惑又太多，紛擾太多，山村里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會迷失。讀書又不能有所放松，不然落下的又很難跟上來。種種原因，讓村里的學生流失量加大，都加入了打工的潮流中。

“還是讀書好啊！多學些知識，就是學手藝也有基礎啊！沒有文化，沒有知識，就是給你個經理你也干不成啊！”古北星總覺得知識就是力量。

“讀書當然好啊，風吹不著，雨打不著，還能吃好的。可是讀不進去有什么辦法，聽老師講課就像聽天書，坐在教室里就像坐禁閉一樣，念書念得頭都要炸了。就像我那時，怎么也不想念了，一聽老師講課就頭疼，心煩，看那老師竟比爺爺都可怕，怎能念進去啊？”北山一臉的苦相，“于是，我便死活不念了。就是爹天天讓我出地受苦我也還是不念了。至少，受苦可以忍受，而坐在教室里聽老師講天書是無法忍受的。誰像你沾了村里的靈氣，現在也當了老師做了先生了，也許以后還有更大的出息呢！”說到古北星，北山就一臉的興奮，一掃剛才滿臉的苦相，仿佛是在講他自己的開心事一般。

是啊，北山的話不僅讓古北星陷入了深思。剛剛結束的教師培訓也提到了這個問題，中國的應試教育培養出的一個個學生都是高分低能。電視新聞中也常常報道大學生中能力低下，道德低下的人比比皆是。尤其這幾年計劃生育的有效實施和人們生活觀念的改變，家里都養著一個寶貝，可越是這樣，競爭的壓力越大，每一家人都對自己的寶貝寄予厚望。現在不僅僅是從中學抓起，從小學抓起，已經是從幼兒抓起了。學習、培訓的日程安排的滿滿的，孩子怎能有樂趣呢？學習沒有了樂趣，當他有了自己的主意的時候，這中途輟學倒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情。

大人們常常會說：“你看人家誰誰，和你一個班，一個老師，為什么人家考90分，你就考80分。”

“考、考、考，老師的法寶，分、分、分，學生的命根。”古北星就是這樣一路打拼過來的，可是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千多年前的孔夫子學生三千尚能因材施教，為什么我們現在的教育非要把性格鮮明的學生往一個模子里塞呢？

一班一份考題，一校一份考題，甚至是一縣、一市、一省、全國都是這一份考題。這該埋沒了多少人才啊！千軍萬馬去擠獨木橋，有多少人被無情地拋棄了。有多少人的人生因此而不再精采，不再延伸，中國的應試教育教出的是考試人才而不是真正適應社會的人才。中國的學生可以輕松地屢屢在國際大賽中獲勝，可諾貝爾這一世界矚目的大獎卻沒有中國本土科學家。“沒有中國本土科學家”——這是多么具有諷刺性的字眼啊！

幸好，國家高層也發現了中國教育其中的弊端，提出了素質教育，提出教師要轉變角色，在教學中以培養學生個性、興趣為重，在教授學生知識的同時，學習技能、情態感悟也列入了課堂教學目標中。看形勢，國家對教育是要動大手術了。也只有大手術，教育才有救，孩子們才有救，國家才有救。我們已落下的太多了，不能再落后了。

“落后就要挨打”的教訓還不夠刻骨銘心嗎？

古北星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似乎看到在不遠的將來，自己作為一名教師來見證中國教育的大變革，國家大富強的輝煌時刻，心里不由得一陣舒暢。

北山在古北星沉思的時候就那樣靜靜的跟在他的身邊，只是在北星走歪路的時候拉他一把。對于這個兄弟，如果說不妒忌那是假話，可是誰讓人家命好呢？生都不在村子里出生，真是太牛了。在古北山眼中，天城村這個小小的村子是放不下古北星的，他已不屬于這里了。原本就不是出生在大山腳下，這一下更是成了老師、先生，和他就更是成了兩個世界的人了。他在為他這個兄弟高興，這是他們古家的人，沾了村里靈氣的人，這是與眾不同的“急眼”大師說的。想著想著，古北山就樂，想象他在別人面前吹噓他有這樣一兄弟的時候，他就不由得往起挺了挺腰桿。

“哥，你傻笑什么？”一直想問題的古北星抬頭一看，沒想到已爬上了爺爺窯洞外的那面斜坡，正往主街上走呢。這么一段距離了，竟沒有覺得乏困，而古北山正傻呵呵的跟在他身邊。

“我為兄弟你高興呢！看我們這一大家人，就屬你最有出息了。你不看連爺爺也老高興了。我們這一家人就指著你呢！”北山興奮的臉都紅了。

“不就一老師嗎？無權無勢又掙不了多少。”古北星可沒有北山的那股興奮勁。

“誰說的，國家已經開始重視教育了，工資已加了，往后還要加呢？”古北山知道的還不少。

“你這是聽誰說的？”古北星驚奇北山知道的東西，似乎那幾年的初中沒有白讀。

“當然是教我們的古老師唄！”北山一臉的得意，“古老師當了一輩子的民辦教師，終于轉成了正式的老師，不過他那是熬出來的，哪有你這是考住的，貨真價實，聽說古老師的老婆也要轉了。這一下子他們兩口子可熬出頭了。”

古北星見北山臉色不錯，馬上轉移話題：“哥，對老師可得尊敬點，那樣說不好。”

“我知道，這不就咱倆嗎？再說我還常去給古老師擔水呢！那些話都是我去他那，古老師告訴我的。”古北山更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