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br> 晚上回到出租房,倪迦已經(jīng)精疲力竭,她把包甩到沙發(fā)上,徹底癱倒。</br> 楊雅嵐倒了杯熱水給她,坐在她旁邊關(guān)切的問:“怎么樣?你老板的兒子找著沒?”</br> “找著了,已經(jīng)到家了。”</br> 進家門之前,她接到了老板娘感激的電話,順便應(yīng)允了她的辭職,還說她什么時候想回去幫忙都可以。</br> 倪迦喝了一口熱水,問:“周彌山呢?”</br> “吃完飯把我送回來就走了,他忙著呢。”</br> 楊雅嵐替她順了順凌亂的長發(fā),“人找著就好,你以后不許再瞎打工了,好好上學(xué),考個好大學(xué),將來找份好工作才是正事。”</br> 倪迦笑了,“媽,我就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br> 她初中就是玩過來的,高中更是磕磕碰碰,高三的壓力在她身上根本體現(xiàn)不出來,因為她完全跟不上。</br> 楊雅嵐不贊同,“是不是都要努力過再說,沒有文憑,你以后靠什么吃飯?”</br> “我繼承家業(yè)。”倪迦懶散的攀上她的肩,“你新店裝修的怎么樣了?”</br> 她把那一百萬交給周彌山,讓他替楊雅嵐在b市尋了個中等的地方,準(zhǔn)備開一家甜品店,雖然不是市中心,但店面所處位置交通方便,道路四通八達,人流量也不少。</br> 楊雅嵐還是富太太的時候,一日三餐根本不需要她做,閑暇之余研究的都是甜點,也算她的一技之長了。</br> 倪母說:“我明天就得回去,這兩天裝修工程在收尾,我得跟著。”</br> 倪迦點點頭,“嗯”了一聲。</br> “開業(yè)定在下周末,你要是有空,回來看看也行。”</br> “好。”倪迦笑了,伸長胳膊環(huán)住楊雅嵐不再豐腴的身軀,輕聲說:“媽,加油。”</br> 楊雅嵐撫上她的手背,細紋在眼角展開。</br> “你也要加油。”</br> **</br> 肖凱明找上門的時候,倪迦一點也不驚訝,那次匆匆又不堪的會面之后,她就猜到他會來。</br> 正值晚上放學(xué),班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很多,肖凱明在學(xué)校也算個人物,不少高三的人都認得他。</br> 倪迦不想人多嘴雜,她覺得肖凱明直接來高三找她,已經(jīng)蠢透了。</br> 她單手挎著書包走過去,看他一眼,然后一言不發(fā)的走向天臺。</br> 肖凱明在她身后跟上。</br> 倪迦上去,掃視了周圍一圈,確定天臺上沒有人,才讓肖凱明上來。</br> 雨后的夜很涼,地面被水浸濕,折出斑駁的,模糊的光影。</br> 她從口袋里掏出煙,分給肖凱明一支,他接過,沒點。</br> 她不管他,自己歪著頭點燃,抽了兩口,才懶懶掀起眼皮,“說吧,什么事?”</br> 肖凱明張了張嘴,似乎有很多話想問,但又不知道從哪問起。</br> 倪迦見他那樣兒,輕笑了一聲。</br> “是不是很諷刺?再見面,大家都這么慘。”</br> 肖凱明看她一眼,忍了半天,終于問出口:“你當(dāng)年怎么了?誰也聯(lián)系不上,中考也沒考。”</br> 倪迦抽著煙,反問:“你們怎么猜的?”</br> 肖凱明遲疑了一下,說:“你家破產(chǎn)了?”</br> “差不多。”倪迦樂了,“猜的還挺準(zhǔn)。”</br> 肖凱明見她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樣,有點難以把她和曾經(jīng)那個尖銳的倪迦重合在一起。</br> 她比以前漂亮許多,稚嫩時就透著的若有似無的嬌媚氣,隨著年齡的增長愈發(fā)明顯。</br> 但她最耀眼的地方不見了。</br> “你上次跟樊茵怎么回事?”肖凱明問到正題,眉頭擰在一起,“是不是有人故意找你茬?”</br> 他這話意有所指很明顯,倪迦盯著校園里三三兩兩的人群,把煙灰從樓頂磕下去,然后才回頭,淡淡的看著他。</br> “誰?”</br> 肖凱明臉色一瞬間陰沉下去,“陳勁生。”</br> 倪迦眼尾一彎,“是,又怎么樣?”</br> 那天的天臺偶遇,看見她臉的只有陳勁生,樊茵光顧著舔他,根本沒注意到她。</br>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這事兒是陳勁生自己往外傳的,目的就是讓她來背黑鍋。</br> 肖凱明見她有反應(yīng),近乎急切的說:“我有個事要你幫忙。”</br> 倪迦轉(zhuǎn)身,背靠著天臺上半截高的圍墻,“什么事?”</br> “你還能不能找到當(dāng)年用的手機?”</br> 肖凱明這句話,把倪迦迅速拉回三年前。</br> 當(dāng)初肖凱明的手機沒電,要借她的手機錄視頻,她為了向肖子強示好,很干脆的就借出去了。</br> 所以,陳勁生下跪的全過程,都錄在她的手機里。</br> 而那件事后第二天,倪震平就出了車禍,她的生活從此一團糟,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手機里還有些什么東西。</br> 再后來,周彌山給她換了新手機,舊的就被楊雅嵐收起來,放在她存放舊物的盒子里。</br> 她再抬眸,神色已經(jīng)有些冷了,“你想干什么?”</br> “我們手里的視頻都被刪了,但是陳勁生不知道,我后來錄像用的是你的手機!”肖凱明情緒激動起來,往前跨了一步。</br> “倪迦姐,你能不能找到那個視頻,然后把它發(fā)給我?”</br> “然后呢?”倪迦看著肖凱明,“發(fā)到網(wǎng)上,把陳勁生那些黑歷史抖出來?”</br> “不行嗎?!他現(xiàn)在太狂了!”</br> 肖凱明越說越激動,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似乎到達極限,直接怒吼出聲,“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折磨我的!當(dāng)年那么多人,連圍觀的都被他打了,可我呢?他就是不動我,你說他想干什么?威脅我?還是侮辱我?我他媽不是他養(yǎng)的狗!”</br> “肖凱明。”倪迦把煙頭一扔,在地上反復(fù)碾著,“你覺得現(xiàn)在的陳勁生,會被一個視頻打倒么?”</br> “不會就不會,但總能滅滅他的氣焰。他不要以為自己一直都能高高在上,他以前那些破事,也就是你和我沒捅出去,要是大家都看到他給我下過跪,他還能這么囂張?”</br> 倪迦輕嗤:“就算別人看到了,又能怎樣?對陳勁生風(fēng)言風(fēng)語?還是四處傳他的壞話?”</br> 她說著,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他們倆的距離,筆直的盯著肖凱明已經(jīng)通紅的眼,一字一句的問:</br> “你看看這個學(xué)校的人,誰敢?”</br> 不光是社會上,在校園里,欺軟怕硬也是常態(tài)。</br> 誰敢惹現(xiàn)在的陳勁生?</br> 肖凱明心中已有答案,眸光瞬間暗下去。</br> 他說:“本來我已經(jīng)認了,我哥現(xiàn)在左耳是聾的,我什么都做不了,還得天天跟在陳勁生屁股后面耗著。我就想,熬過高中就好了,還有一年多,忍忍就過去了,但是直到我那天看到你。”</br> 肖凱明說著,蹲下身,雙手抱住腦袋,“隔了這么久,他對我們的恨意一點都沒減少,我突然覺得,這場羞辱根本就是無止境的。”</br> “那你想怎么樣?”</br> 肖凱明抬起頭,“現(xiàn)在唯一能幫我擺脫這些的,只有那個視頻。”</br> 倪迦問:“后果呢,不論好壞?”</br> 他苦笑,“還能有比現(xiàn)在更壞的么?”</br> 倪迦不說話了。</br> 她從轉(zhuǎn)學(xué)來,到挨樊茵的打,到顧南銘進醫(yī)院,一個月的時間不到,她已經(jīng)深刻的重新認識了一次陳勁生。</br> 她的生活可以輕易被他攪亂,難以想象,肖凱明是怎么熬過這幾年的。</br> 他被逼到現(xiàn)在這種病急亂投醫(yī)的份上,也是正常。</br> 倪迦覺得他蠢,這種孤注一擲還不見得有效果的辦法,相當(dāng)于把自己逼上絕路。</br> 但她能理解。</br> 因為憤怒,不甘,委屈,她有過同樣不理智的想法。</br> 倪迦沒再多說。</br> 她回家,讓肖凱明在樓下等著。</br> 她存放舊物的盒子就在抽屜里,輕而易舉就能找到。</br> 倪迦下樓,把那部被她少女時期貼滿亮鉆的手機扔給肖凱明。</br> “沒電了,回家你自己充。”</br> 她見他把手機死死捏在手里,淡聲說:“肖凱明,我只提醒你一次,別太過。”</br> 濃稠的黑夜里,他逆著路燈而站,光暈在他的臉上,她看不清肖凱明的表情。</br> 只聽到他低聲說了句,“好,謝謝你,倪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