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都是隨機分的，林笙感慨緣分奇妙，第一次以理科生的身份考試，卻是在文科一班。
    考場布置大同小異，試卷也沒什么特別之處，環境也和平常一樣，實在談不上緊張。就是覺得有點累，林笙真心覺得考試是個費力氣的活兒。
    除了英語，沒有一科稱得上輕松。文黎一中沒有不準提前交卷的死規定，后桌的大哥不知道是不是英語實在差得不行，從開考就一直踢她凳子，擾得她心煩意亂。
    好在她注意力集中，提筆就答。作文最后一句剛寫完，收筆的時候抬頭一看，還差大半個小時結束，索性提前退場，能抄多少就看這位大哥自己的本事了。
    從文科一班出來，迎面正好撞上梁晚舟，看來提前交卷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一個女聲從林笙身后傳來，正喊著梁晚舟的名字。隔著林笙，兩人就開始眉目傳情，眼神如有實質，曖昧纏綿。
    略微看了一眼，好像是那天在巷子里看到那個。和這個女生在一起有一個多月？看來是挺喜歡的。林笙收回視線從兩人身邊穿過，梁晚舟叫住她，好像每次和她說話，開口總帶著笑：“林笙，”林笙頓了一下，等待他的下文。
    他又笑，這次帶上點無奈，“上次那個薄荷糖什么牌子的？她喜歡。”說著沖那女生一抬頭，把她攬在懷里。
    林笙頓感心被刺痛，如同堤壩崩潰，一瀉千里。兩個人的秘密被第三人撞破，一邊是云淡風輕，一邊是粉身碎骨。
    但她沒有發怒的理由，甚至有點想笑，她壓下心頭那點莫名其妙的期待，淡淡回應：“英國的一個小眾牌子，叫star，國內沒有賣的?！?br/>     梁晚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事，我有哥們在那邊，寒假讓他給我帶過來。”
    “嗯?！敝贿@一個字，沒再說其他的。
    那個女生依偎在梁晚舟懷里，等她走遠了，假裝嗔怒，語氣卻還是甜滋滋的：“哎，她干嘛送你糖啊，不會是喜歡你吧？”
    梁晚舟勾著她的下巴淡笑：“吃醋？”隨即又握緊她的腰，慢慢俯下身來，眼看著兩個人的嘴唇就要貼在一起。
    女孩子到底臉皮薄，使勁把他推開，一張白凈的臉蛋變得潮紅，再開口語氣也帶上點嚴肅，“這是在學校。”
    梁晚舟：“誰叫你亂吃醋?！鼻浦鴳牙镘浀貌幌駱拥呐⒆?，他莫名有點心軟，又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如果林笙有了男朋友，該是什么樣子的。
    懷里的女生還是不說話，梁晚舟明白了，吃醋也好，撒嬌也好，得哄。他放開她，語氣也放軟：“我真冤枉，人家根本對我沒興趣，一門心思都撲在學習上?！?br/>     女生半信半疑，“再愛學習，還能比你學習好？”
    “沒準兒?！绷和碇鄣鮾豪僧數剡@么回了一句。
    文黎一中的閱卷速度舉市聞名，考完試又上了兩天課，挑著放假前最后一天公布了成績。
    學校是怕他們太放松，所以沒打算讓他們安心地過寒假。成績單就貼在走廊的墻壁上，每個鼓起勇氣往外走的人，都提心吊膽。
    林子浩不怕死，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也不懼他爸媽的棍棒式教育，一出成績就往外面跑，看著殷紅的榜單上并排的兩個名字，林子浩大喊一句：“我艸?！?br/>     他瞪著眼珠子反復看了幾遍，最終確認梁晚舟和林笙并列年級第一，史無前例。老姚這下名揚文黎了，一下子帶出兩個年級第一，誰看了不說一句牛逼。
    他嗓門大，腳程也快，風風火火地就把這個消息帶回了理科一班，眾人聞言都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想要見證兩位大神的高光時刻。全然忘了擔憂自己考成什么樣子。
    大家魚貫而出又一塊回來，程星和林子浩打著頭陣。
    林子浩愛動，手腳不老實，直接撲到梁晚舟的桌子上：“舟哥，恭喜??！又是第一?！?br/>     說完又摸摸腦袋，看上去有點苦惱：“我這注白下了，你說你要是少考個零點五分，我不就能小賺一把了么?！闭f完往林笙那邊瞟了一眼，人家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嗓門不夠大。
    自從林笙在物理課上一戰成名，秦沫就對她異常殷勤。誰不喜歡高智商美女呢，雖說美女不太愛說話，但是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啊，拎著兩杯茉莉奶綠放在林笙桌上就跑了，很有些靦腆。和平時張牙舞爪的樣子截然不同。
    舒意小聲“切”了一下，被秦沫打斷，倆人嘻嘻哈哈地鬧了半天。
    兩個年級第一都出在理科一班，不僅老姚高興，莫名其妙的集體榮譽感總是出現得奇奇怪怪，起碼此時此刻，每個人都與有榮焉。出門恨不得把理科一班四個字貼在腦門上，逢人都要嘮叨兩句。
    候銘真心為林笙高興，推了推眼鏡，鄭重其事地道了聲恭喜。
    唯獨陳陌沒作表面功夫，掏出兩張音樂劇的票遞給她，聲音有點懶散，“棠棠給的，不用太感激哥。”
    林笙接過那兩張票，沖他吐了吐舌頭，“就當你孝敬我的唄，下次再惹棠棠生氣，有本事你別找我?！?br/>     陳陌訕訕笑了兩聲，“別呀，你們都是我祖宗?！?br/>     這倆人你來我往，仿佛這里是無人之境。候銘心里那點酸澀又涌了上來，在陳陌面前，她才是毫無保留的。林笙像霧，隔著一層層的謎團，讓人看不清楚。
    等到人都回來得差不多了，林笙終于坐不住，起身去了走廊。成績單的位置醒目，她和梁晚舟的名字更加醒目，一左一右地并列著，紅紙黑字，莫名喜慶。
    她說不清自己心里越攢越多的悸動，看了半天，沒意識到自己笑了?！斑@么樂意考第一？”梁晚舟的聲音驀地響起，嚇了她一跳，他身上還帶著濃烈的煙味，看樣子是剛抽煙回來。
    林笙收了笑，下意識躲他遠點，梁晚舟愕然，想起她對煙味的恐懼。
    “不是?！绷煮下肱牡鼗貞?br/>     梁晚舟明顯不信，雙手插兜站在成績單前，身子還特意往前探了探，“嘖，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能和我并列的名字，別說，這倆名字放在一起，看著還挺配的?！?br/>     他說得坦然，半點不顧別人的想法。林笙從后面看他側臉，企圖挑出一點瑕疵，可惜失敗了。要不就是他長得太好，要不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自暴自棄地想。
    林笙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輕輕拍了拍他肩膀。梁晚舟轉頭看她笑得一臉燦爛：“其實吧，我確實挺愛考第一的，要不你讓讓我唄，也省得我這么累。”
    她的笑容不常見，主動和人搭話更不常見。梁晚舟啞然，一時說不出話。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那兒，看不出表情，非要說的話大概是探究更多。
    “開玩笑的?！绷煮瞎首鬏p松。梁晚舟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受寵若驚。想來這還是他們認識這么久她第一次主動開口和他說話，這在他生平的經歷里實在罕見。
    林笙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止不住，巴巴地問他，“上次那個薄荷糖你買著了嗎？”
    梁晚舟：“嗯，我哥們直接給我郵回來的，說到這個還得謝謝你，她嘴挑得很，碰上個愛吃的不容易?！?br/>     林笙懷疑自己有自虐傾向，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女孩子都這樣，喜歡是假，撒嬌是真，她是想讓你給她花心思?！?br/>     梁晚舟又掏出一根煙，沒點，漫不經心地問：“是嗎？那你呢？”
    林笙認真答：“我是真心喜歡?！?br/>     冬季里黑夜比白晝漫長，不到下午四點，太陽已經有要落下的趨勢。殘留的陽光映在他們的臉上，晃得林笙眨了眨眼。
    他們并排走在落日的余暉里，仿佛身披霞光。她忽然覺得悲涼，“夕陽無限好。”
    梁晚舟應：“這題我會，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br/>     學霸之間似乎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引力，短暫的幾句對話，他們的關系似乎略微升溫，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大概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他倆走得歲月靜好，以至于忘了時間?；亓税嗉墸︽阂呀浽谥v臺上站了半天，臉色不善。除了他們兩個姍姍來遲，其余眾人早就各歸其位。
    這場面著實有點尷尬，主角終于就位，老姚沒說什么，讓他倆先回座位。
    她照例總結了一下這次的成績，程星依舊穩坐倒數第一的寶座，看來短時間內無人可以撼動。大多數人還是正常發揮，只有零星的幾個人有些退步。黃然的成績最讓她頭痛，不上不下，看著他那一頭新染的頭發，更覺上火。
    姚婧提高音量喊他：“黃然！周末去給我把頭發染回來，要不下周一等著我叫你到辦公室喝茶吧！”
    交代了寒假相關的內容，老姚又挑了新話茬，沒表揚兩個年級第一，說話的時候眼睛反而時不時地往后排瞟，意有所指：“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退后。
    早戀尤其要杜絕，你們這個年紀，最重要的是以學習為主，以后有大把的時間談戀愛，是吧，梁晚舟，林笙？”
    “?。堪。恰！绷煮项^皮發麻，磕磕巴巴地應著。
    梁晚舟沒忍住笑出了聲，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此刻覺出一點惺惺相惜的感覺，點頭如搗蒜，讓老姚放一百二十個心。
    滿屋子的人心思各異，八卦是每個人的天性。候銘猶豫半天，小聲問：“你和梁晚舟，你們……”
    林笙：“……碰巧一起回來而已?！?br/>     候銘放了心，林笙的一句話讓他從地下到了天上，又擔心她嫌自己問得太多，得了答案立刻轉過頭去不再礙她的眼。
    老姚還在臺上滔滔不絕，末了不忘叮囑一句：“好同學就要起到帶頭作用，上學期間千萬不能本末倒置，行了，散會吧。”
    “老師再見！”
    “老師再見！”
    “老師再見！”
    齊刷刷的老師再見，飛也似的奔了出去。姚婧搖頭，知道這幫孩子早就把東西收拾好了，就等著她一聲令下呢。操心起來頭疼是真的，但這不就是青春么。年輕真好。
    今兒個陳陌的媽媽請客，邀請林笙去他家吃飯。倆人先是到文科一班找李樂棠，然后一道回了陳陌家。
    李樂棠和陳陌從情竇初開的時候就黏在一起，從初中到高中都沒分開過，林笙和她的關系不亞于和陳陌的。
    當初陳陌追她的時候，林笙還出了不少力，跟著出謀劃策，布置驚喜。陳陌的媽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開明得很，還常常打趣李樂棠是他家的童養媳，只囑咐陳陌，不該做的事不能做。
    林笙覺得他們就該是這樣的，白頭到老，一生恩愛。沒有羨慕，只有祝福。
    出校門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街角的路燈是老毛病，忽明忽暗，騎自行車的學生烏泱泱整個大街都是，歡聲笑語，豪情壯志，吵鬧卻不讓人心煩。
    這樣的日子她喜歡，平淡，沒有波瀾。也可能是因為年輕，以至于這平淡的日子都泛著光。
    最近不想喝茉莉奶綠，陳陌跑到奶茶店顛顛地給她倆買了兩杯椰奶，林笙的那杯特意多放了冰塊，夠她慢慢悠悠地嚼上一路。
    陳陌和李樂棠不把她當外人，在她前面灑了一路的狗糧，三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到陳陌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