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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白】錯之三

    卻說那胖子,得了韓淵苦心提示,終于想到了陷害眼前這位的法子。他不覺大為得意,覺得自己簡直聰明到家了。
    “哈哈哈,你這蠢書生!那角落,周圍就那么幾個人——誰知道到底哪句話是誰說的?我看,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就都是你說的!”
    圍著他的幾個幫閑。平時也靠著奉承他混吃混喝,沒一個好東西。此刻聽了這話,他們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對啊,這些污蔑白大人,新狀元,還編排太子殿下的話,分明都是你說的!”
    “就是就是,我們公子聽不下去,斥責(zé)了你幾句!怎么你就血口噴人了呢!”
    “快快快,前面就是書院,扭送他見官!我就不信,這青天白日,沒有王法了!”
    “也不看看我們公子是什么門戶,你這種 窮酸也敢跟我們公子叫囂!”
    ——門戶?什么門戶?
    韓淵上下打量這胖子——一身華服,趾高氣昂,腰間還附庸風(fēng)雅地栓了個玉佩,可惜下面大金墜子暴露了他的底細(xì)。看起來,斷不是什么王公貴族,更不是書香門第。
    十有八九,是個商賈子弟。
    “外地來的?”
    “啊?”
    “怪不得這么土鱉。”
    韓淵呵呵一笑,
    “京城里就是只豬,都知道天子腳下,校尉到處走,御史多如狗。說話辦事不能太絕,因?yàn)槟悴恢滥愕米锏模降资鞘裁慈恕!?br/>     胖子臉色脹紅了。他“呸”了一聲,用力扯著韓淵的衣領(lǐng),
    “你是什么人?你想告訴我你是什么人!哈哈哈,唬人唬到老子頭上了!你看你穿的破破爛爛,看榜連個下人都沒有,你會是什么大人物?我呸!”
    一邊說,他一邊扯著韓淵衣領(lǐng)不放,直奔前面書院而去。韓淵咧嘴一笑,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直接跟著他走了。
    外地來的,還是個商戶。能主動惹到這種官場間傾軋里來,看來不光腦子不太好使,身后肯定也沒有得力的靠山。不然,不至于干這種給人當(dāng)槍使的臟活。
    所謂人傻,錢多,沒人罩——韓淵心中一聲冷笑,覺得自己今日運(yùn)氣真不錯。這樣的肥羊撞到手里來,不坑他坑誰?
    半路上,不知身后那些幫閑誰給韓淵使了個絆子。韓淵一個踉蹌,卻沒有摔倒,長腿一跨就穩(wěn)穩(wěn)立住了。可他懷里卻掉出一個竹號牌,被一邊那人撿了起來。
    “考生?還帶著號牌……”
    這號牌一人一個,只有數(shù)字沒有名字,是當(dāng)初考試時考生的考場隔間號碼。考完試也不能丟,因?yàn)楫?dāng)真金榜題名時,還要用它來領(lǐng)取榜單。
    ——他……他是考上進(jìn)士了?不然為什么要帶著這個來金榜前?
    那胖子咽了口吐沫,一股邪火猛沖上頭頂——他家中殷實(shí),是個富商家族,一心附庸風(fēng)雅科舉做官。可是他考了三次了,整整十年,連個同進(jìn)士出身都混不上!那白皎然杜玉章都是大官的兒子,他比不上,可眼前這個書生比他年輕那么多,穿著也那么破,居然也踩在他頭上!
    還敢瞧不起自己……不過是個窮酸,想來也不會有什么背景!今日我還真就要將事兒辦絕了,不光要他到手的進(jìn)士雞飛蛋打,還要他下大牢,吃廷杖!是他膽敢對自己不敬,他自找的!
    “遇到我,真是你運(yùn)氣不好,活該倒霉……呵呵……”
    他咬牙切齒擠出這一句。韓淵聽了,斜眼看看他。
    “正巧啊,我也是這么想的。”
    那胖子根本沒品出韓淵話中深意。他將韓淵拽到書院門口,老遠(yuǎn)就對著一群主考官們吼道,
    “主考官大人!此人德不配位,學(xué)生要舉報他!”
    本來喧鬧的金榜前,看榜的閑人都被嚇得閉了嘴。
    “怎么回事?”
    “竟然還真有到書院告人的?”
    “這得是多大的仇啊——難道是偷了他老婆?還是挖了他家祖墳?不然也不至于啊……”
    眾人都很驚愕。畢竟,對讀書人來說,科舉功名可是一輩子的事業(yè)啊。告到書院,真的查實(shí)了,那一輩子都別想科舉做官。大燕立國幾百年了,沒幾個這么缺德的——平白毀人一生,不是逼人家跟你拼命嗎?
    旁邊的幾位主考官也一臉驚訝。
    只不過他們驚訝的不是有人會在這放榜的日子跑來尋晦氣,狀告考生行為不端。
    而是被他拽過來的人,大家都認(rèn)識——這不是白知岳之前才收的弟子,寶貝得不得了的韓淵嗎?
    就因?yàn)榫嚯x考試太緊,來不及搞拜師儀式,算不上正經(jīng)師徒。白知岳那老家伙硬是拉著韓淵挨個主考官的府上都走了一大圈!那意思就是,你們都認(rèn)認(rèn)臉,這小子我定下了。等放了榜發(fā)現(xiàn)這是個好苗子,你們別想起什么歪心思,跑來跟我搶弟子!
    就為這個,這些日子他們不知道看到韓淵多少次,尤其這小子不但態(tài)度好,嘴巴甜,拍馬屁功夫更是妙哉妙哉,走到哪里都一片喝彩。白知岳不知道多得意了,看樣子,若是他有個女兒,當(dāng)場就能許配到韓家。
    早上看到金榜名次,考官們還聚眾感嘆過上天不公——人家兒子生得好,能奪頭籌,這個比不了。可是隨便在家里打拳都能撿到個混官場的好苗子,還能憑本事考中前三……怎么這么好的事,就偏偏落在白家了呢?
    這會聽到居然有人要舉報韓淵,他們當(dāng)然吃驚了。
    什么情況?
    舉報這位——御史臺白知岳的未來門生,才布了榜的新科探花,大燕官場明日之星?到底什么情況?難道白知岳犯了事,明天就要罷官了?不然怎么會有這么不長眼的,往朝堂重臣眼珠子里揉沙子?
    主考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個呆若木雞。
    反而是韓淵見了他們幾個,唇邊露出個恭謙微笑,還不失禮數(shù)地點(diǎn)頭示意。
    胖子見幾位大人都驚呆了,還以為是攝于自己的一身正氣。他心中得意,聲音更高,
    “主考官大人,學(xué)生要舉報他!請各位大人定奪!”
    “什么?你……要舉報他?我勸你三思而行,你知道他是……”
    其中一個姓黃的主考官開口,似乎想要搶在他說話前息事寧人。畢竟白知岳真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東宮太子對他那兒子很欣賞,人人都知道。尤其今年那小子還爭氣,點(diǎn)了狀元。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白知岳現(xiàn)在就是權(quán)臣,日后恐怕更是一門兩權(quán)臣,地位更上一層樓。現(xiàn)在明面上得罪白知岳,可不是什么好時機(jī)。
    誰料,韓淵拱拱手,笑道,
    “主考官大人,請您讓他講完吧。我也很感興趣,這位兄臺要舉報我什么。”
    說罷,他將衣領(lǐng)從胖子手中拽出來,拱了拱手,
    “來,兄臺請講。”
    “你別以為你現(xiàn)在對我恭敬三分,我就不告你了!”
    那胖子還以為韓淵怕了他,氣勢更盛,
    “他欺壓考生,橫行霸道,方才在場邊挑釁滋事,還污蔑白知岳白大人和今日新科狀元白皎然!”
    “什么?他……污蔑白大人和白皎然?”
    主考官臉都僵了。眼神齊齊投向胖子,眼神里全是關(guān)愛神經(jīng)病的憐憫與抑制不住的嫌棄。看起來,若不是圍觀看榜的人太多,他們能當(dāng)場將那胖子趕出去。
    “真的!他方才說什么白大人徇私舞弊,才讓他兒子白皎然當(dāng)了狀元!我聽不下去阻止他,他反而向我動手——大人您看,我這新買的袍子,被他踹出這么大個腳印!我氣不過,他還說,若我敢來告官,他就要污蔑我,將這盆臟水潑在我頭上!可是大人,我絕不是被他嚇一嚇就退縮的人。我們陵西王家雖然做的是布匹生意,可從來都是讀書傳家,圣賢曾經(jīng)告誡我們……”
    這就是賣乖討好,想在主考官們面前露個臉了。
    這胖子畢竟家里是做買賣的,算盤打得精——他維護(hù)了主考們的聲譽(yù),那主考們總不會虧待他。趕緊將自己身世稟告上去,是想暗示考官們給個機(jī)會來往——無官不貪,主考們又不會跟錢過不去。對方不過是個窮酸,傻子也知道該選誰。
    雖然這一次他過來污蔑白知岳他們,是背后有人牽線搭橋,有人指使。可被韓淵中間一攪合,預(yù)期效果沒達(dá)到,估計(jì)這根線也搭不上了。
    正好,眼前都是主考官,都很有權(quán)勢。他家里又肯出錢,若是能借此攀上哪個大人,下一次科舉不就有戲了?
    “一派胡言!”
    卻沒想到,那位姓黃的主考再次開了口。
    “你大概不知道,這朝中各位大人為了避嫌,從不曾在自己子弟參加科舉的時候去做主考。今年白大人從頭到尾都不過問書院中事,連一步都不曾踏入。今年的考試,都是我們在操持。白大人怎么可能舞弊?一聽,就知道你說的是假話。”
    “大人說的是,這話當(dāng)然是假的!這窮酸就是這么污蔑白大人……”
    “別說了!信口雌黃,其心可誅!”
    黃大人卻突然開口,喝止那胖子,看樣子半句都不想讓他多說。可韓淵突然開口,
    “黃大人,請容學(xué)生細(xì)細(xì)稟報。”
    “這……”
    “黃大人?難道有什么緣故,不能讓學(xué)生在這里說出苦衷?”
    那黃大人一頓,臉色不太自然。但很快笑道,
    “當(dāng)然沒有。我只是不想讓這人妖言惑眾,對白大人有什么不好的影響。”
    “黃大人一片苦心,學(xué)生明白。”
    韓淵面上帶笑,言語恭敬。可是他依然說了下去,聲音還特別地大。
    “我今日來取榜單,卻聽到有人在污蔑白大人,污言穢語,不堪入耳。我對白大人心中仰慕許久,聞言不忿,自然正色喝止。誰料此人不但不服氣,還威脅我說,除非我跪下求饒,否則就要來書院誣告我,將他所說的話黑白顛倒算在我頭上,叫我自己掂量著辦。”
    “竟然有這種事?”
    “確實(shí)有這種事。”
    韓淵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見他在書院前顛倒黑白,實(shí)在氣憤不過,就踹了他一腳。他說的這一點(diǎn)是實(shí)話。學(xué)生也知道,不該在這書院前,圣賢布道的地方動手打架,以至于斯文掃地。學(xué)生認(rèn)罰——各位考官大人,學(xué)生愿按照書院規(guī)定,接受懲罰,革除功名!”
    此言一出,眾考官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開什么玩笑?!
    新科探花,革除功名?就因?yàn)橛腥宋勖锼蠋煟芬姴黄剑胬蠋熅S護(hù)了尊嚴(yán)?
    不用說會得罪白知岳,這都算是小事了!就說這可是國家的科舉大典,陛下會親自過問!這么大的事一定會驚動皇上的!
    主考官們一個頭兩個大。一雙雙眼睛,全都怨恨地盯向了胖子——都是你惹出了這么大的事……連累了我們,該死!
    而其中,就數(shù)那位黃大人,眼神最惡狠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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