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br> 周六,季時嶼昨天白班,連著做了四臺手術,到現在才得以休息,不敢躺下去,怕沾著床就昏睡過去,胃里空得很,隱隱發疼,職業病導致胃很差,只能過來食堂先吃東西。</br> 總院的員工食堂還不錯,他要了份套餐飯,囫圇吃著。</br> 科室其他同事也來吃飯,湊在他對面坐著,“季醫生,昨天急診那邊怎么回事啊!”</br> 外科的醫生調過去一半。</br> 季時嶼輕嘆口氣,“瓦斯爆炸,傷情很嚴重,我待會兒去值班室瞇一會兒,有情況還要過去。”</br> 幾個人同時倒吸氣,今年出了好幾次意外了,天災和人禍,總是讓人唏噓。</br> 季時嶼吃到一半的時候,電話響了,接起來叫了聲,“寶貝怎么了?”</br> 那邊傳來幾聲小女孩的聲音,帶著隱約的小奶音,控訴:“爸爸和媽媽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不在家了,我可以去醫院找你嗎?我會聽話的。”</br> 季時嶼抬腕看了下表,聲音溫和而耐心,“媽媽昨晚也沒有回去嗎?”</br> 樂意悶聲“嗯”了聲,“回來了一會兒,接了個電話又走了。”</br> 可能是臨時有案子。</br> 一個醫生一個警察,兩個人忙起來都碰不著面,更別說事無巨細照看女兒了,家里長輩輪流帶她,她倒是個自來熟,跟誰都親熱,去哪里都能玩得開心。</br> 季時嶼點點頭,“那讓阿姨送你過來,去了待在爸爸辦公室不要亂跑,可以嗎?”</br> 季樂意“嗯”了聲。</br> 掛了電話,對面的宋醫生笑了下,“小樂意要來啊!我都好久沒有見她了,該上小學了吧?”</br> 季時嶼搖搖頭,“上了一個月一年級,她學東西太快,不聽課凈搗亂,老師跟我們商議調她去上二年級,結果二年級也不行,再開學可能要再跳一級。”</br> 宋醫生“啊”了聲,腦子里閃過那小女孩的臉,臉上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笑容,“那倒也是,我沒見過年紀這么小這么愛……學習的小孩。”</br> 季樂意有多動癥似的,精力旺盛到可怕,話多且密,跟季時嶼和程焰一點都不像,唯獨遺傳了腦子,反應很快。</br> 她跟她媽媽一樣,對數學有一種非比尋常的敏銳力,但程焰只是精于此,季樂意是熱衷,她有一個平板,隨身帶著,題庫深似海,她已經開始解一元二次方程了。</br> 雖然聽起來有些離譜。</br> 那題庫是程焰給她建的,目的是為了讓她有事做,結果最開始顧忌到她的年齡和閱歷,只放了小學的內容,完全難不住她,程焰便把題庫擴充到了一個可怕的水平,甚至想把高數題給她放進去,理由是要讓她自由生長。</br> 季時嶼都不想拆穿她,她帶孩子就一個準則:活著就好。</br> 后來是季時嶼整理的,里面的題目他精心篩選過,并且做了備注的。</br> 飯很快吃好,季時嶼跟兩個人告辭,起身往科室去,人走了,宋醫生和江醫生互相看了眼,忍不住八卦。</br> 宋醫生:“不知道季醫生和他老婆有沒有打算生二胎,這二代也太過于恐怖了些,再生個,這得多可怕。”</br> 江醫生搖頭輕笑:“我之前就聽說那小孩聰明,但感觸不深,上次看她在那里做題遇到困難,我胸有成竹地去給她輔導,冷汗直流啊,凈丟人了,這小孩可怕就可怕在會舉一反三,自信心爆棚,每次她看著我問,所以這個和那個什么什么有什么什么聯系的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才是小學生。”</br> 宋醫生:“你知道她跟她媽媽的娛樂是什么嗎?我親眼看見倆人在詩詞接龍,一句接一句不帶打頓的,最后她媽媽險勝,她氣得眼睛都紅了,然后啃了好幾天的書,又去找她媽挑戰了。”</br> 說起季樂意,季時嶼和程焰身邊的人都有一大堆話要說,最開始季時嶼這邊的人覺得他老婆太過于強勢,警察又忙,看起來就不太像愿意生孩子的人,都在猜兩個人是打算丁克還是領養,但沒想到程焰結婚第二年才辦了婚禮,婚禮后沒多久就懷孕了,懷孕了還一直在公安局上班,每天就看季時嶼花樣擔驚受怕。</br> 那一年季時嶼請了七個月的長假,院長本來不愿意,跟他嗆了幾回,季時嶼差點直接辭職,個中曲折頗多,那會兒還有人調侃季時嶼,你老婆懷孕都沒請假,你倒是請那個長時間假干什么?你這陪產假請得也太離譜了。</br> 季時嶼冷笑一聲:“我都想請產假了。”</br> 還不如讓他自己生。</br> 后來院長還是放他回家了,他在家里當了幾個月的全職老公,每天家里警局兩頭跑。</br> 局里戲稱季時嶼是刑偵一隊編外人員。</br> 周盛陽那會兒實在不能放程焰走,但也擔心,只能叮囑程焰不要逞能,但程焰要是聽話就不是程焰了,懷著孕還能一打三,問就是有分寸。</br> 周盛陽整天說程焰這胎教離譜,以后肯定是個小號程焰。</br> 程焰懷孕其實并不太明顯,不知道是身體好還是怎么,孕吐反應不明顯,每次去孕檢也都很好,第一胎生得也特別順利。</br> 是個小女孩,生下來的時候只有四斤多,小小的一只,季時嶼抱的都時候都無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跟個傻子似的渾身僵硬地曲臂托抱在懷里,仔細看了好一會兒。</br> 程焰也看了一眼,說了句:“真丑。”</br> 剛生出來的小孩皺巴巴的,哪里能看出來美丑,程焰只是覺得跟自己想象中很不一樣,生小孩比她想象中要困難很多,總之就是各種不適應,生完之后有那么幾天是真的悶悶不樂,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抱著季時嶼,什么也不說,只是把頭抵在他懷里,安安靜靜地發呆。</br> 這情況很可能是產后抑郁,嚇得季時嶼幾乎要精神崩斷,每次都很用力去回抱她,去親吻她的額頭,告訴她:“火火,我很愛你。”</br> 你要好好的。</br> 結果沒幾天,程焰就恢復如常了,跟喵喵一塊兒每天以觀察季樂意為樂。</br> 沒有小名,直接取了大名,叫樂意,是季時嶼取的,因為有一天,有人問他為什么那么遷就程焰,什么事都以她為主,未免也太過了。</br> 季時嶼想說什么,最后也沒吭聲,很多事說不清,就像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眼里是他在遷就程焰,可其實程焰付出的一點都不比他少。</br> 只是別人看不明白,只有他自己知道。</br> 于是他便沒有解釋,只是笑了下,“我樂意。”</br> 那人調侃他,跟他老婆倆人越來越像了。程焰的處世哲學就是千金難買我樂意,我想干的事就去干,不管它到底難不難,值不值得。</br> 正好那天程焰問他起名了沒,她思考了很久,毫無頭緒,對于起名字這種事,她很樂意交給季時嶼去煩惱。</br> 季時嶼便說:“叫樂意吧!”</br> 程焰讀了兩遍,覺得行,于是名字就這樣草率地定下了。</br> 樂意小時候乖乖巧巧的,很愛笑,很晚才會說話,嬌嬌軟軟的小女孩,看不出來絲毫的不同,到了三歲往上才越來越不一樣,性格看起來溫軟熱情,其實骨子里跟她媽媽一模一樣,固執、勝負欲強烈,且反骨天成,只是程焰的反骨就刻在明面上,季樂意是暗戳戳地逆反,倒是比程焰更難搞。</br> 所以幾乎每個人對季樂意的印象都不一樣,有人說她溫暖天使小太陽,有人說她智力超群小“變態”,有人說她腹黑小惡魔。</br> ……</br> 季樂意到醫院的時候,自己摸到了辦公室里,六歲的季樂意覺得自己已經很成熟了,因為有個不靠譜的媽媽,和一個唯老婆論的爸爸,她每天都感覺自己很累。</br> 辦公室里劉夢阿姨在給病人建檔,看到她,笑了笑:“樂意來找爸爸啦?”</br> 季樂意坐在爸爸的椅子上,小腿懸在半空,百無聊賴晃了下。</br> “是在家里無聊了嗎?”</br> 季樂意點點頭,“我猜我媽媽會來。”</br> 劉夢有些意外地“哦?”了聲,“為什么呀?”</br> 因為爸爸加班是因為瓦斯爆炸需要搶救傷重,那時候新聞里報導是事故,相關原因正在進一步排查,到了晚上媽媽接到電話走了,很快新聞便說,有人為因素。</br> 一晚上媽媽還沒回來,證明案子很復雜,如果案子復雜,相關調查進行不下去的時候,一定會來醫院。</br> 季時嶼剛進辦公室,就接到急診室那邊的電話,說爆炸案已經確定是人為,但目前還沒有鎖定嫌疑人,所以要從受害人這里逐個兒調查,問季時嶼的幾個病人,現在麻藥剛過,能不能讓警察過去問話。</br> 季時嶼說:“其他可以,三床還不行,等我過去看看再說吧!”</br> 說著,季時嶼掐了下疲憊的眉心,過去拍了拍季樂意的頭,“乖乖跟你劉夢阿姨待一會兒,爸爸去工作,下班帶你回家,要是不想待了,就叫司機來接你。”</br> 季樂意點點頭,比了個ok的手勢。</br> 但季時嶼剛走,季樂意就從椅子上爬了下來。</br> 劉夢“哎”了聲,“小寶貝,不要亂跑哦。”</br> 季樂意忽然笑了笑,“要回家了,跟爸爸媽媽一塊兒。”</br> 劉夢狐疑看她一眼,季樂意已經在打司機電話了。</br> 因為季樂意有保姆有保鏢有司機,所以劉夢也沒多擔心,只是叮囑了句小心。</br> 季時嶼已經是疲勞工作,程焰也是。</br> 兩個人都強撐著精神,問話不太順利,好幾個意識都不清晰,也回憶不起來太有價值的東西,案子陷入僵持,有同事來頂替程焰,老高叫她回去休息會兒。</br> 季時嶼也被主任勒令原地下班了。</br> 于是季樂意剛到急診樓下,就看到季時嶼和程焰相繼出來。</br> 季樂意笑了笑,一下子跳到媽媽懷里。</br> “小鬼,你怎么在這兒。”程焰皺眉問她。</br> 季樂意捧住程焰的臉,嘿嘿一笑:“我掐指一算。”</br> 程焰嗤了聲,“你說你想我了不就得了。”</br> 季樂意撇撇嘴,“我才沒有想你,我想爸爸了。”</br> 程焰把她丟給季時嶼,“那讓你爸抱你。”</br> 季時嶼接過去,季樂意抱住季時嶼的脖子,趴在爸爸的頸窩里,小聲嘀咕了句,“爸爸,你為什么喜歡她,她好過分。”</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