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br> 沒有人知道,江雪若有個秘密。</br> 那秘密顯得微不足道又無關緊要,可卻偷偷在她心里生了根。</br> 在李妄奪走她行車的時候,又悄悄發了芽。</br> 那天很冷,寒風凜冽,她推著行車從學校出來,程焰并沒和她一起,她總是很少會理會她,而她己,盡管很想和她同進同出一同上下學,可終究還是開不了口。</br> 并非扭捏,而是知道,有些事本不可強求。</br> 有些人你看一眼,就會知道這輩子不可能和她有太多交集。</br> 程焰是過于灑脫獨立的人,她不需要有人和她手拉手上廁所,她不渴望人群,不會因為新買一個發卡裝點己而不停地照鏡子,她也不會因為考試而憂心忡忡,更不會因為喜歡一個人而患得患失。</br> 她們沒有絲毫共同語言,性格、喜好、習慣千差萬別。</br> 可是她真的好喜歡她,喜歡到看到她就會安心,和她說一句話就會忍不住翹起唇角,人群里,她總能第一眼就看見她,會故作矜持而又驕傲地告訴別人:“我姐姐。”</br> 有些人,單是能和她扯上關系,就已經是值得紀念了。</br> 不能太貪心。</br> 就像她喜歡李妄,是一件說出口都覺得冒犯的事。</br> 她只能在別人提起他的時候忍不住豎起耳朵,會在大家詆毀討厭他的時候,很輕聲很平淡地說一句,“他挺好的。”</br> 怕別人看出端倪,連呼吸的頻率都要控制好。內心隱秘的角落里,既想要分享他,又想孤獨地守著秘密。</br> 宛如一個悲壯的騎士在守護一座孤城。</br> 她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很早,是爸爸和姐姐還沒去世的時候,剛上初中,她跟著表姑去商場,表姑去逛街,不想帶她,給她買了一筐的游戲幣,把她留在電玩區讓她抓娃娃。</br> 而她在商場的電玩城看到李妄,他跟一群朋友在一塊兒,別人起哄叫他玩跳舞機,他笑罵了句“滾蛋。”</br> 身旁圍著許多年輕的少男少女,膽子大的女孩子還會叫他哥哥或者弟弟,調侃他吃什么長大的,個子這么高,這么帥。</br> 他不像季時嶼那樣有距離感,慣愛玩笑,什么場合都能游刃有余,仿佛天生的焦點。</br> 別人調侃他,他笑一笑,輕描淡寫地調侃回去,惹得對方面紅耳赤,他卻仍是那副面容,偶爾勾起唇角,笑得有點壞。</br> 他那天穿了件很騷氣的花襯衫,塞在黑色長褲里,長褲包裹下的腿又長又直,很奇怪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意外很和諧,大約是長相和氣質的原因,他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扇形打開,不笑的時候都帶著幾分曖昧勾人。</br> 他總是看起來有點痞壞。</br> 總之和她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從小到大都循規蹈矩,一次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過,是那種遲到兩分鐘都會格外愧疚不安的學生,成績不算很好,性格也不算很好,她覺得己平平無奇,沒什么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br> 他比她高一屆,可初中部沒有人不認識他,他會在全校大集合的時候站在國旗下演講,也會站在那里念檢討,頂撞老師被罰跑圈的時候,會有很多女孩子去給他送水,他歪著頭笑一笑,就有人前赴后繼。</br> 更讓人感嘆命運不公的是,他就連學習也很好。</br> 大約就是傳說中的天之驕子,鮮衣怒馬少年時,活得熱烈,備受矚目。</br> 他跳舞一定也很好看。</br> 姐姐一向說她呆,總是莫名其妙出神,她那會兒就在出神地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看得李妄都側過頭來看她,挑著眉問她,“哎,這小孩看什么呢!我搶你位置了?”</br> 他靠在一架游戲機上,不像是她會玩的東西,但還是側了下身,示意她你要是想玩就過來。</br> 大約是因為她個子小小又有點嬰兒肥,穿衣服也常常顯得幼稚,身邊人都覺得她年齡很小,中學生像小學生。</br> 她因為一句小孩而面紅耳赤,不是因為害羞,是因為有些懊惱。</br> 但她內心的復雜和掙扎只有己知道,面對他的質問,她只是有些無措地搖了搖頭。</br> 李妄大約是覺得她有些呆,很輕地笑了下。</br> 他的朋友又在扯他去玩跳舞機,有個男生在跳熱舞,也妖嬈地沖李妄勾了下手。</br> 那朋友注意到江雪若,調侃了句,“他姥姥的,你到底欠了多少情債。”</br> 李妄夸張舉手:“人一小孩,你瞎扯淡什么。”</br> 后來李妄有沒有跳,她并不知道,只記得他歪著頭笑的樣子。</br> 一個男的,長得比女孩子還勾人。</br> 唯心主義說,萬事萬物只是你內心的投射,或許不是他勾人,是她心思不純。</br> 那天她抓了很久的娃娃,一次也沒有抓到,旁邊的小孩都在嘲笑她笨。</br> 她看著小孩眼巴巴的樣子,抓了一把游戲幣給他,那小孩嚇得后退一步,半晌才接過去,終于叫了聲:“阿姨。”</br> 剛被叫了聲小孩,又被叫了聲阿姨,江雪若都沒力氣氣惱了,只是側頭看了那小孩一眼,“我覺得你還是去找你家長比較好。”</br> 小孩看了她一眼,“為什么?”</br> 江雪若打量了他一眼,“因為你這樣的小屁孩,容易挨揍。”</br> 身后有人噗嗤笑了,她扭頭,看到一個男生,那男生和這小孩長得有點兒像,男生后面,卻站著李妄,于是她甚至都忘了呼吸,投了幣,因為遲遲沒有操作,爪子己下落,抓了個空。</br> 小孩嘆了口氣,意思是你這么菜怎么好意思一直抓一直抓的。甚至還出聲跟己哥哥告狀:“這阿姨抓了半個小時了,一個也沒抓到。”</br> 哥哥直接給了他后腦勺一巴掌,“去你哥的,人還沒我大呢,你叫人阿姨,你有沒有禮貌。”</br> 小孩扁扁嘴,狡辯了一聲,大約是家里有個跟江雪若差不多大的表姨他經常叫姐姐被指教,結果出來叫阿姨也被指教。</br> 那男生對江雪若作了個揖,“抱歉啊,小孩兒不懂事。”</br> 她對稱呼沒那么敏感,阿姨就阿姨吧,她搖搖頭,表示沒事。</br> 男生指了指她手里還有一大把的幣,“我幫你抓一個?”</br> 算作賠禮。</br> 她來這兒本就是為了打發時間,表姑逛街每次都能一口氣逛好幾個小時,對抓不抓得到并沒有太有所謂。可大約是因為是李妄的朋友,她下意識把裝幣的小筐遞給了他。</br> 抓了兩下,也沒抓到。男生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抱歉,手感不好。”</br> 江雪若還是搖頭,“沒事。”</br> 李妄等得著急,忽然撥開他,笑罵了句,“菜雞。”</br> “來,看叔叔給你露一手。”也不知道說給江雪若聽的,還是說給那小孩聽的。</br> 小孩的哥哥錘了他一下,“媽的,少占我便宜。”</br> 李妄笑著,擠過來握住搖桿,快速地晃了晃爪子,然后利落地下放,卡住皮卡丘的腦袋,提了起來,然后穩穩落在了出口。</br> 江雪若有些看呆,頓了幾秒才彎腰去撿,她動得太突然,正好他也動了一下,她一下子被絆到趴在他腿上,按住他大腿才站了起來,她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渾身緊繃地說:“抱歉。”</br> 他渾不在意地專注在抓娃娃,只是笑著調侃一句,“我還以為誰在耍流氓。”</br> 稍微按偏一點,他今兒就名節不保了。</br> 江雪若臉更紅了,只慶幸他沒看她。</br> 那天他給她抓了五只娃娃,她抱著回家的時候,表姑想問她要一只小熊,她破天荒拒絕了,“下次可以嗎?這些我想留著。”</br> 雖然只是些娃娃,可就是覺得不能給。</br> 2.</br> 第二次交集,是在操場,校運會,他們班對運動會很熱情,卻對參加項目非常消極,尤其女子一千米長跑,三個名額,只有一個主動報的,剩下的都是湊數上去,江雪若個子小小的看起來弱不禁風,完全是去拉去湊數的,可沒想到最后被選上了。</br> 運動會那天,她的同桌去參加跳遠了,連個陪她的人都沒有,或許是都不看好她,甚至于班級里一個去看她比賽的都沒有,她有些迷茫地站在操場上,等廣播里通知去主席臺領號碼的時候,把外套脫了,突然不知道放在哪里,其他人都丟給了己的同伴,或者己己班級的區域,她站在那里,四顧茫然,想起體委給她選了一個后勤保障志愿者的,但是那個人沒有來,或許是不喜歡她,也或許是有事。</br> 那時候姐姐去世已經很久了,她變得孤僻沉默,很多人都不愿意理她,她也沒什么抱怨的,只是突然覺得不開心。</br> 她把外套隨手丟在了草坪上,帶著幾分暴棄的意味。</br>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同學,衣服不能放在這兒。”</br> 她扭頭,就看到李妄,他袖子上戴著校運會臨時主席的章,負責統籌這次運動會的各項安排。</br> 他并不記得她,因為也沒有值得記的吧!眼神里都是陌生和冷淡。</br> 江雪若卻有些慌亂,也覺得有些丟臉,各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她很笨拙地撿起了衣服,說了句:“對、對不起。”</br> 她從沒有一刻覺得這么討厭己,沉悶無趣,無能無為。</br> 李妄都要離開了,大約是看到她瞬間紅了的眼眶,愣了下,繼而笑著搖了下頭,伸手,“給我吧!待會兒比賽完來找我要。”</br> 江雪若猶豫了下,然后緩慢地遞過去,“謝謝。”</br> 李妄拎著衣領順手搭在了己臂彎,拿著對講機讓人過來把這片的桌子挪走。</br> 似乎只是因為看到了個小可憐蟲,順手忙了個無關緊要的小忙。</br> 那天她跑得格外認真,最后半圈超了五六個人,拿了第二名,廣播里在播報成績的時候,她找到了李妄,拼命地調整呼吸,擦掉了汗珠,整理了衣服,想給他留個好印象。</br> 但李妄很忙,只是看了她一眼,恍然大悟似地從臂彎里拿出來衣服,給了一個女生,讓她拿給她。</br> 他在忙,匆匆離開,只留給她一個側臉,以及眼角帶著的不耐煩,他那會兒好像很生氣,不知道誰惹到他了。</br> 她拿走了衣服,太陽很曬,她卻遲遲不愿意穿外套,那件被他放在臂彎里很久的衣服,仿佛沾上他的氣息,叫她捧著都覺得不安。</br> 校運會三天,她除了長跑就沒有別的項目了,慣常跟著同伴去給班上的人加油,或者就坐在大本營里聽別人聊天。</br> 李妄的身影從各個地方閃過,拿著對講機,手里拎著半瓶礦泉水,或笑或皺眉,跟路過的很多人說話,他的聲音很有辨識度,處在變聲期,聲音帶著幾分低沉沙啞,但卻并不難聽。</br> 她覺得己耳朵似乎總能敏銳地捕捉到他每一道聲線,總是一抬頭,就看到他。</br> 像一支逐日的向日葵,沉默地扎在土地,看頭頂那輪太陽,東升西落,日復一日,樂此不疲。</br> 她不知道己是不是喜歡他,或許只是年少沉悶的日子里,對光芒盛放的人的一種下意識仰望。</br> 但她覺得很開心,每次看到他的時候。</br> 有一天同桌問她:“你不會喜歡李妄吧?”</br> 對一個人的喜歡,是藏不住的。</br>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驟然搖頭,“怎么可能。”</br> 下意識的否認,說不清是因為卑在作祟,還是尊心在逞能。</br>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可暗戀可以是一個人的。</br> 她好像……在暗戀一個人。</br> 3.</br> 在她的世界里,年復一年地暗戀一個人,似乎很久了,久到她都長高了,即便依舊小小的一只,也沒有人會把她當小朋友了。</br> 在她的世界里,她已經飽嘗喜歡一個人的苦,為此傷心過欣喜過遺憾過慶幸過。</br> 可其實他們是個連話都沒說過幾句的人,以至于后來她都不確定己是不是還喜歡他了,還可以面色如常跟人提起他,和別人一起八卦他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br> 直到他搶了她的行車,她聽到己劇烈的心跳。</br> 他扭頭對她笑,“哎,妹妹,我騎走了啊!用完還給你。”</br> 她木然地點點頭。</br> 他跨上行車,指尖輕點額頭,又飛出去,匆匆說了句:“你真可愛。”</br> 然后像一陣風似地刮走了。</br> 她站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知道叫妹妹是在說程焰妹妹,知道夸她可愛是因為她愿意借給他行車,知道他這個人一向說話輕浮不著調,可還是心跳如擂鼓。</br> 她幾乎是飄著回家的,反復地想起他對她歪頭笑的樣子。</br> 他長高了,肩膀又寬了,穿著普普通通的校服,也比旁人更好看。</br>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種感覺,既想要和他有關系,又害怕和他扯上關系,會因為他一句話一個動作反復琢磨,她像是一個飽脹的氣球,快要爆炸了。</br> 第二天李妄來還行車,他一直騎到她家樓下,腳撐在地上,偏了下頭跟她說,“上來,我載你去學校。”</br> 他不想走著去。</br> 她每次看見他都仿佛不會說話了,只能點頭或者搖頭,像一個會動的雕塑。</br> 她點點頭,坐在車后座上,猶豫了片刻,抓住他一點衣服。</br> 他騎得很快,她的心臟像是懸在嗓子眼,輕聲說了句,“你……慢點。”</br> 是想讓他小心,李妄卻倏忽笑了聲,“放心,相信我的技術,你抓緊就行。”</br> 她沉默片刻,抓緊了一點,手指下似乎能隔著外套觸到他的腰。</br> 她如坐針氈。</br> 到了學校停車位附近,她跳下車的時候狠狠吐了一口氣,李妄鎖了車,把鑰匙丟給她,忽然扯了下她書包掛飾上的毛球。</br> 她呆呆看著他,他笑了一下:“你怎么跟只樹懶似的。”</br> 每次見她都呆呆的,反應遲鈍,像是異次元的人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靈魂被提取了。</br> 江雪若“啊”了聲,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顯得更傻了。</br> 最后只是扯了扯己的毛球,“你……想要這個嗎?”</br> 李妄愣了下,驀地笑起來,笑得肩膀聳動。</br> 江雪若知道他在笑話她,但還是認真地拆了毛球,掛在了他的書包上,他看起來好像挺喜歡的。</br> 或許是因為程焰的原因,從那天之后,她便經常能碰到他。</br> 有一次食堂看見他,她正在吃飯,他突然端了餐盤走過來,坐在她對面,問了句,“一個人?”</br> 她點點頭,吃飯的動作都變得生澀起來,好幾次抬頭看他,他皺著眉,表情顯得不怎么開心,像是有心事。</br> 你怎么了?</br> 這四個字在她心里排練無數遍,可到他走她都沒能說出口,她有些懊惱地掐了己一下,回了教室拐彎抹角地四處打聽高二的消息。</br> 最后得到消息,是說他感冒,一整天都沒精神。</br> 她都沒有看出來,可能并不嚴重,可她去小賣部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了趟旁邊的醫務室,然后拿了些感冒藥,欲蓋彌彰似的,又拿了些清熱降火茶。</br> 好像這樣就能勸說己,只是買降火茶,順手買了感冒藥。</br> 只是最后感冒藥并沒有送出去。</br> 就連她己都費解,為什么會干出一些知道沒有后續的事。</br> 就如同她不知道,為什么得知他生日的時候,她會花費半個月去準備禮物。</br> 而準備的禮物同樣沒有送出去,鄰近生日,她只是去買了一本書送給他,那本書叫情書,她用一個盒子緊緊包裹起來,仿佛那不是一本書,而是她的情書。</br> 她用這種目張膽又含蓄的手段來宣告己快要藏不住的暗戀。</br> 而那天她其實之所以受邀參加他的生日,只是因為姐姐和時神走得近,而她是程焰的妹妹。</br> 生日派對在一家主題酒店,程焰在這種場合是有些拘謹的,因為不知道干什么而顯得格格不入,可江雪若對這些都不陌生,她從小就養尊處優,爸爸還活著的時候,她也是父母的掌上珠,被捧在手心里,信且媚。</br> 也不過就是短短的幾年,感覺世界天翻地覆,一切似乎都沒變,但又好像什么都變了,她不知道什么開始變得沉悶寡言,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著迷茫和不安。</br> 她從小性格就軟,可如今,甚至夾雜著卑,那卑不是任何人賦予的,是她己給己套的枷鎖。</br> 她跟著程焰進了酒店,李妄站在一群人中間在表演己新學的魔術,他變了一支玫瑰花,然后遞給旁邊的一個女生,女生捂著臉笑了,臉都變紅了,他便調侃一句,“你這可不行,容易被渣男騙。”</br> 那女生和他熟,只是朋友,聞言頓時瞪他一眼,“你就不能不說話。”</br> 李妄笑了笑。</br> 江雪若把己的禮物放在禮物堆里,她甚至都沒有署名,或許他會拆開看,或許因為禮物太多直接被塵封在某處。</br> 生日宴到一半,她就走了,冬日里,雪花飄飛,江城的雪總是格外多,也格外的冷。</br> 她縮著脖子,抬頭看天空,黑沉沉的夜幕泛著隱約的紅光,這樣的天氣,很適合傷春悲秋。</br> 她狠狠地嘆了口氣,肩膀都垮下來,輕聲對著夜空說,“生日快樂,我喜歡你。”</br> 有東西掉地的聲音,她扭過頭,看到出來透氣的李妄,他彎腰撿起來手機,對著開裂的屏幕保護膜輕嘆了口氣,一臉平淡地問她:“玩得不開心?”</br> 沒有幾個她認識的人,盡管大家看在程焰的面子上很照顧她了,可他仍然覺得有些不在,所以早早退場。</br> 其實應該無人注意的,注意到了也不會說什么,她也并不重要。</br> 只是沒想到會恰巧碰上他。</br> 江雪若的內心一片荒蕪似的空寂,覺得整個人似乎都不在地球上了,她隔著不遠的距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反復在腦海中問己:他聽到了嗎?</br> 這個距離會聽到嗎?</br> 他是剛出來,還是已經出來一會兒了?</br> 手機掉了是因為被她的話嚇到了嗎?</br> 她為什么要開口說那些。</br> 藏在心里不好嗎?</br> 為什么?</br> 沒有答案,仿佛有一個無形的時鐘架在頭頂,滴答滴答滴答地一聲一聲敲擊他的耳膜和心臟,催促她快點做出反應。</br> 可她什么反應也做不出來,只能木木地搖了下頭,“沒,太晚了,我困了。”</br> 李妄似乎被她的回答逗笑,手插在口袋里,眼神散漫中帶著細碎的笑意,“真乖啊!”</br> 江雪若看著他,唇緊緊地抿起來,不說話。</br> 李妄晃了晃車鑰匙,“我送你?”</br> 江雪若搖頭,“不、不用了。”</br> 她表情有些驚恐,他還沒成年,開車犯法吧!</br> 李妄大概是猜到了她的想法,笑意越發深了,“這邊不好打車。”</br> 說著,一邊往車那邊走,一邊沖她勾手。</br> 江雪若遲疑跟過去,才發現車里坐著司機,他手里拿的是備用鑰匙。</br> 司機應該是剛到,車里暖氣都還是冷的。</br> 大叔回頭看了江雪若一眼,沖著李妄問:“回……回家?”</br> 那臉上的表情,晃晃的震驚:不會要把這姑娘帶回家吧!深更半夜的。</br> 李妄小就有些混不吝,說話辦事都沒個正經,雖然沒干過這種事,但也不像是干不出這種事的人。</br> 江雪若都聽懂了,整個腦袋嗡的一下,有些難受。</br> 李妄皺了下眉,“別亂說。下著雪不好走,送她回家。我順便透透氣,他們太鬧了。”</br> 一路上,江雪若都在思考他到底聽沒聽見。</br> 或許聽見了,或許沒聽見。</br> 但她直覺是聽見了,也不知道會怎么想她,會不會覺得她很傻,會不會覺得她不量力,更不知道,會不會討厭。</br> 應該不會吧!他都愿意送她回家。</br> 會不會有一點可能他對她也有好感?</br> 不會的,他的反應那么平淡。</br> 她腦子的無數的聲音在爭吵,她覺得己快要爆炸了。</br> 在下車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一種想要問一句你喜不喜歡我的沖動。</br> 可最后只是看著他默不作聲。</br> 李妄也回視她,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江雪若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br> 以前經常有人調侃她淚失禁體質,動不動就要哭,高興了要哭,不高興了也要哭。</br> 她現在也覺得己淚窩淺的讓人討厭。</br> 她匆匆丟下一句,“謝謝,再見。”</br> 李妄降下車窗叫住她,“謝謝你的生日祝福,我很喜歡。”</br> 雖然知道他大概率是聽到了,可親耳聽到他承認,腦子還是炸了一下,或許她應該追問他什么意思,可最終卻落荒而逃了。</br> 她很快的跑上樓,躲進己的房間,然后大口大口喘氣。</br> 她吞咽著唾沫,走到窗邊去看樓下,發現他已經走了之后,既失望又松了口氣,反復思考他那句話是什么意思。</br> 我很感謝你的生日祝福,至于喜歡就當做我沒聽到吧!</br> 你說喜歡我,我很喜歡。</br> 她第一次知道,一句話可以遐想的空間有多大,又一次白,喜歡這件事是如何折磨人。</br> 第二天是周末不上課,她因為失眠而睡到第二天近中午,醒來渾渾噩噩,吃了飯,去買資料,下了樓卻看到李妄,他蹲在樓下花園的長椅邊逗流浪貓,看到她的時候,慢慢站起了身,那本情書就放在旁邊的椅子上。</br> 江雪若吞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快要開裂了似的。</br> 她聽到他的聲音:“這算表白嗎?”</br> 是在說那本書。</br> 她心臟突突地跳,下意識回避似的搖頭。</br> 李妄似乎有些失望,她的心臟仿佛也被什么揪了一下。</br> 下一秒卻聽見他又說:“那我能表個白嗎?”</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