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br> 外班的人還是不太了解程焰,逞口舌之快是很爽,你罵我,我就有理由更狠地罵回去。</br> 李成逸就是這樣想的,被季時嶼氣到了,就想找事。</br> 尤其那天聽說這女生還找睿哥的事,更看她不順眼,想吵架。</br> 只是沒想到對方一步到位直接上手,下手還這么狠。</br> 程焰不常和傻逼計較,但是她很討厭管不住嘴的,尤其她還知道點隱情。</br> 她這人向來不憋屈自己,打了再說。</br> 李成逸在地上滾了半圈,腰背像是斷裂了一樣,他渾身肌肉痙攣了一下,然后身子無意識地蜷縮起來,他覺得自己應該罵人,可喉嚨里竟發不出聲音了,大腦嗡嗡作響,模糊地聽到一句“廢話真多”。</br> 暴戾像是潮水一向褪下去,只剩下一點茫然和余悸。</br> 恐懼是一瞬間的事。</br>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程焰毫無學霸的影子,暴戾又狠毒。</br> 馳睿把人拉了起來,李成逸似乎終于才找到一點底氣,怒目看著程焰。</br> 只是季時嶼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站的角度,正好擋住李成逸看程焰的視線。</br> 季時嶼平靜地看了李成逸和馳睿一眼,含著警告。他似乎并不是像馳睿一樣來勸架的,他手里捏著根軍訓的皮質腰帶,撈在手心里把玩著。</br> 李成逸沒來得及再說話,馳睿把他扯走了。</br> 程焰表情仍是有些嫌惡,側頭看到季時嶼,問了句:“他們又干嘛呢?”</br> 無緣無故找什么事。</br> 沈逸風也跟了過來,搖頭說了句,“沒事,常態了?!?lt;/br> 一起軍訓離得太近,互相看不慣,嘴炮是常有的事,哪成想程焰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完全摸不準路數,有時候連罵都懶得罵,這會兒下手卻這么干脆,李成逸都有點被摔懵了,擱平時早開罵了。</br> 其實也不是真的跟馳睿兄弟情深,阿時孤僻冷傲,別人提起來都是害怕或者敬而遠之居多,馳睿人緣倒是挺好,為人也可以,也并不大多管別人閑事,就是對阿時這件事異常執著而已,馳睿玩的那些人,一向看不上他們這群家里有點“臭錢”就臭顯擺的,也算是借馳睿的名頭公然搞仇視了,</br> 平日里見了阿時面倒不敢正面剛,背地里垃圾話倒是多,阿時一向都懶得在意,除非挑釁到眼前,很少插手。</br> 程焰在南菏就看慣了學校少男少女們那點彎彎腸子小心思,稍微一琢磨也知道怎么回事,于是點了下頭,“嗯”了聲。</br> 她看了季時嶼一眼,軍訓服大多寬大不合身,或者穿起來奇奇怪怪,穿在他身上,倒是妥帖順眼。</br> 只是程焰強迫癥犯了,扯了下他的袖子,把他一只擼起來的袖子拉下來。</br> 季時嶼:“……干嘛?”</br> 程焰:“看著難受?!?lt;/br> 一只卷起來,一只不卷,她難受。</br> 季時嶼輕嘖:“你看別人難受也動手動腳?”</br> 程焰面無表情:“我不看別人?!?lt;/br> 季時嶼挑眉,半晌:“哦。”</br> 身后沈逸風和周思言互相拿手肘杵對方,表情都透著意味深長。</br> 周思言更是連聲嘖嘖,偏頭對沈逸風說:“你看阿時那表情,我覺得他以后家庭地位堪憂?!?lt;/br> 沈逸風輕笑,扯著他去了遠處,再次求證,“徐阿姨跟季叔叔吵架是因為季叔叔不相信阿時說的話?”</br> 周思言聳肩,“反正妄崽是這么說的。”</br> 沈逸風比周思言想得遠,阿時的父親是個很精明的商人,不然也不可能把生意做那么大,當年就算是那么多人認為他在感情問題上犯糊涂,他也沒有做出來失去理智的事,依舊婚前各自公證財產,最后實在無法磨合也離了婚。</br> 他是個絕對理智的人,阿時性格說起來跟他還是有些像的,唯獨在這件事上一再堅持地相信周慈慧,到底是因為什么?</br> “你說會不會還有別的事,比如周慈慧說過什么?或者阿時隱瞞了什么?”</br> 不然任誰也無法理解,到底季恒初在想些什么,為什么堅定認為是阿時在撒謊,又那么信任維護周慈慧。</br> 周思言皺了皺眉,其實他也說不上來,比起沈逸風他們,他從小到大他跟季叔叔打交道更多,印象里不是太離譜的人,甚至一開始對阿時是很好的,只是那好顯得有些笨拙,不會帶孩子,尤其是阿時這種孤僻到有點偏執的孩子,家里保姆司機用人很多,后來又有了徐靜,要說季恒初對自己兒子不上心,也不是。</br> 可后來不知道怎么父子兩個人的關系就走到這一步了,阿時似乎也無意去挽救這段關系。</br> “你們不是打聽周慈慧了嗎?打聽出來什么了?”周思言皺著眉問了句,雖然阿時每天表現得無所謂,最近甚至跟他爺爺在學習上“相愛相殺”不亦樂乎,但他總覺得這事一直壓在那里,遲早出問題。</br> 沈逸風搖搖頭,“還沒什么消息,不過趙沅聽說周慈慧當年被送回來的前兩年,行蹤刻意隱瞞了,沒人知道她在哪兒。”</br> “有猜測嗎?”周思言覺得,江城這一畝三分地,哪里有什么不透風的墻。</br> 沈逸風再次搖頭,“還在問。”</br> 周思言忽然想起來,“而且有個奇怪的事,當年把孩子從周家送回季家的時候,周慈慧就沒出面,那會兒周家自己都承認,周慈慧精神不太正常對孩子動手?,F在為什么季叔叔不相信虐待以及隱瞞年齡的事?”</br> 兩個人討論半天,自然什么也討論不出來,對于阿時那時的生活,完全想象不出來,周慈慧在江城的近三年,阿時是獨自被一個犯罪分子當狗養著?那周慈慧去那三年呢?</br> 她是怎么對阿時的?她知不知道男朋友對阿時的所作所為?又作出了什么反應?</br> 倆人忽然發現,對于這一段,似乎阿時一個字都沒提。</br> -</br> 軍訓第一天程焰出盡了風頭,之后九天倒是都安分得很,也沒人愿意惹她了。</br> 那位姓陸的長官就帶了他們半天,之后再沒出現過。</br> 程焰想過再見面的時候求證一句程訓之到底以前是不是干過不好的事,他說不熟,可沒說不認識。</br> 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br> 說有緣分吧,兩個城市相隔萬里竟然還能遇到,說沒緣分,同在一個基地,都見不到一次。</br> 每天訓練都很累,回了宿舍只有半個小時的洗漱時間,大多時候大家回宿舍倒頭就睡,手機不允許出現,程焰的手機鎖在柜子里,很多次她都想偷偷拿出來看一眼,看看程訓之有沒有聯系她,但最后都忍住了。</br> 她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疑神疑鬼的人。</br> 程訓之說過,人最難做到的就是放下,放下猜忌、懷疑、成見……等等。那些東西會一層層裹住你,讓你變得偏狹,你放下一點,就輕松一點。</br> 程訓之希望她做一個灑脫的人,而灑脫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學會“漠不關心”。</br> 程焰覺得程訓之天天凈瞎扯,但她此刻能做的,也只是等著。</br> 好在她并不算倒霉,軍訓結束回家的那個晚上,她剛爬上床就接到了程訓之的電話。</br> “軍訓完了?”這是他第一句話,語氣隨意得讓程焰這十天來的煩躁顯得多余且好笑。</br> 于是程焰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頓,從他為什么不去買個手機,到他天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再到他什么事也不說。</br> 程焰離開南菏之后,第一次掉眼淚,她聲音顫抖著,帶著憤然,“我覺得我現在像是個在等待凌遲的犯人,不知道頭上的刀什么時候才能落下來?!?lt;/br> 那種程訓之背著她偷偷干不好的事的感覺越來越強烈。</br> 她很努力地告誡過自己萬事隨緣不要強求,可她到底是個俗人,做不到漠不關心。</br> 那是程訓之,再不好也是她親爸。</br> 程訓之在那頭抽煙,沉默著,長久不說話。</br> 耳朵邊有輕微的電流聲,還有風聲,程焰甚至能想象得到程訓之此時抽煙的神情。</br> 許久,久到她氣都消了,旋即覺得自己無聊,他要是愿意說,不至于她到現在連他曾經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br> 程焰開了口,“我媽跟我說了,你大學沒畢業就出去混了?!?lt;/br> 他終于“嗯”了聲,聲音從喉嚨里溢出來,聽不出絲毫情緒。</br> 程焰便又覺得難過起來,感覺自己在面前一個黑洞,他什么都不說,程焰也看不出來任何軌跡。</br> “說你腿是跟人打架斗毆斷的。”</br> 程訓之再次“嗯”了聲。</br> 程焰忽然有些惱,問不下去了,直言,“我不信?!?lt;/br> 程訓之的聲音有些冷,驟然說了句,“程焰,你必須信,你爸就是這樣的人,誰問你你都要這樣說,對你對你媽都好。”</br> 程焰瞳孔驟然縮了下,喉嚨里似乎有什么堵在了那里,她腦子里在一瞬間閃過很多東西,似乎抓住了,又似乎沒有抓住。</br>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焰覺得抓住手機的手都開始發抖,她才忽然說了句,“軍訓的時候教官夸我身體素質好?!?lt;/br> 程訓之“嗯”了聲。</br> 程焰吞咽了口唾沫,突兀說了句,“我想報警校,你覺得可以嗎?”</br> 程訓之又是很久不說話,程焰這次也沒有再開口,安靜等著他說。</br> 程訓之似乎已經抽掉了一支煙,劃動打火機又點了一根,深吸一口吐出去,然后才說了句,“你大了,自己能做主?!?lt;/br> 程焰眨了眨眼,發現眼睛有些酸澀,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懷著怎樣的心情,是否應該追問,是否應該氣憤。</br> 她想了很久,沒有答案。</br> 最后只確認了一句,“爸你覺得我可以考上警校嗎?”</br> 程訓之回答她:“可以?!?lt;/br> 程焰扯了下唇角,決定其他的不再問了,“我知道了?!?lt;/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