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br> 季時嶼有些無奈,輕拍了下程焰的手背,“我沒事。”</br> 程焰卻固執沒松手,場面有點猙獰。</br> 她扭頭看了眼,尖叫聲吸引了不少人,已經有大人過去了,看樣子在打120或者報警,程焰沒有看熱鬧的習慣,更何況是這種慘劇,看到沒什么需要自己的幫忙的,便直接扯著季時嶼走了。</br> 過了這條街,拐彎處,程焰才松開手,掌心里已經有了汗。</br> 季時嶼有些失笑,總覺得自己在程焰眼里可能特別的脆弱,但被人的保護的感覺,竟意外不錯,于是他只是問了句,“認識嗎?”</br> 程焰遲疑搖頭,“看不太清,但我總感覺有點熟悉。”</br> 季時嶼沒那么重的好奇心,點了下頭,“回去吧!你媽該擔心了。”</br> 程焰皺了下眉,很煩。</br> 周敏玉坐在客廳里,江雪若出去找同學了,剛剛才回來,從孟姨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抿著唇,這會兒低著頭坐在周敏玉身側,抱著周敏玉的胳膊,“媽,要不然我回去吧!反正我這么大了,在哪兒都一樣,再有一兩年,我就成年了,也不需要人管了。”</br> 很挫敗,那種無力感和愧疚感快把她吞沒了,她一點都不想回去,二叔對她不差,但也不好,二嬸每次看到她都明里暗里冷落她,那種若有似無的敵視和不喜歡,比直接的討厭更讓人恐懼,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很怕和二嬸單獨待在一起,會渾身僵硬那種不自在。</br> 可如果自己待在母親身邊,會給她帶來持續不斷的傷害,那么愧疚感并不比二嬸的冷漠更好受。</br> 她突然覺得自己太沒用了。</br> 周敏玉在出神,她呆坐在那里,程焰的眼神像是一把銳利的刀,直直地戳進她的心臟,那眼神連怨恨都匱乏,只有失望和冰冷,有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眼神,那人對她說:“敏玉,你這樣不累嗎?放手吧!”</br> 她看著他,痛苦讓她牙齒一直在打顫,她心臟在抽著疼,可他什么表情也沒有,沒有怨恨,沒有埋怨,只是淡淡的失望和冰冷,是她主動糾纏,是她最先發誓要一輩子,是她遲遲不愿放手,可也是她最先懦弱和退縮。</br> 她沒有強大的心臟,沒有不動聲色的能力,她做不了他的后盾。</br>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一樣的無能。</br> 江雪若看周敏玉不吭聲,抱著她手臂的手不自覺捏緊,眼底都是哀傷。</br> 周敏玉這才清醒過來,揉了下發酸的眼角,陡然拍了江雪若一下,“作業不是還沒補完?去補你的作業去,不要瞎操心,你奶奶想叫你回去不過是為了讓我不痛快,她自己都管不住他兒子,你二叔也未必聽她的,再說你二嬸那個人一向陰陽怪氣,叫你回去受她的氣,我也不愿意。而且這件事也跟你沒有關系,你回去了,我該受的一樣會受,不是你的錯。”</br> 江雪若一直忍著眼淚,可這會兒怎么也忍不住了,“可是……”</br> 周敏玉抬了下下巴,“乖,聽話,媽媽沒那么沒用,只是不想鬧大而已,畢竟你奶奶年紀大了,但媽媽也反思了,這樣反而讓事情更復雜了,我會解決的,大人的事不用你摻和。你好好學習就行了,期末考不太理想,你得加把勁,其他不用你管。”</br> 江雪若還是第一次聽媽媽講這么多,雖然還是猶豫,但沒再說什么,點了點頭。</br> 準備回房間的時候聽到外面的騷亂聲,周敏玉出去看,卻沒看出什么,倒是業主群里有人發了,說隔壁九中的教職工宿舍樓,有個孩子跳樓了。</br> 八樓還是九樓,摔下來也不知道怎么樣了,附近就是醫院,救護車已經快到了,隔著幾條街都能聽到凄厲的警報聲了。</br> 為什么呢?說是跟媽媽吵架了。</br> 爸爸犯了事,孩子出門被人指指點點,回了家想討安慰,母親卻哭得比他還厲害,一聲一聲的抱怨和遷怒,讓孩子受不了了。</br> 挺安靜內向的小孩,平日里不吭不聲的,突然就想不開了。</br> 周敏玉頹然跌坐在沙發上,側頭往外看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過了會兒變成雨夾雪,天色一瞬間暗沉下來,才剛中午仿佛已經是傍晚。</br> 寒風瑟瑟,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像是末日了一樣,氣氛壓抑又沉悶。</br> 周敏玉忽然拿起手機又撥了程焰的電話,響了兩秒被掛斷。</br> 不知道情況,也不知道程焰會去哪兒,她對她的了解匱乏得很。</br> 她心口慢慢冒出火氣來,那火氣很快便變成擔憂,她想起第一次見程焰的時候,人群里她似乎最顯眼,脊梁挺直,眉眼鋒利,穿著一身舊衣褲,氣勢凌厲,她頓在那里,一時不敢去認。</br> 她和程訓之年輕的時候太像了,或許別人不覺得,但周敏玉太了解程訓之了,他骨子里就是個驕傲又鋒芒畢露的人,只是特殊原因才一直藏著,外人看他,千萬種樣子,可他始終是那個傲骨錚錚意氣風發的少年人。</br> 她自私地希望他們都平庸一些,可這世上總是事與愿違,以前她總是自怨自艾,覺得命運待她不公,可近來卻愈發覺得,是她太過于狹隘和自私。</br> 她豁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她等不了了,時間漫長地讓人心慌,她的不安和焦急已經快要到臨界值了,她害怕,真的害怕。</br> 程焰進門的那一刻,正好和周敏玉撞對臉,周敏玉面色焦急,程焰臉上冷漠,兩個人面對著面,像是兩個陌生人在互相審視對方。</br> 半晌周敏玉才狠狠抓了下程焰,把人抓進來,門重重合上。</br> 程焰沉默著,側頭看她,眉毛皺起來,解釋了句,“還有兩步就到家了,就沒接。”</br> 周敏玉上上下下打量她,確認她好好的,然后才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怒氣便倏忽上頭,她朝著程焰的脖子狠狠拍了一下,哽咽著說:“你不許再一聲不吭就亂跑,我真的很擔心你。”</br> 程焰看了她一會兒,最后點點頭,“知道了。”</br> 程焰趕上一點雨,頭發都濕了,周敏玉拉著她去浴室擦頭發,她冷著臉說不用,周敏玉沒吭聲,直接把浴巾搭在她頭上,胡亂擦著。</br> 有些話反復在腦子里過,這會兒周敏玉終于忍不住說出來,“你說的我都想過了,媽媽先跟你道歉,我不應該那樣說你。可我并不是懦弱,我之所以一再忍讓,任由江家人騎在我頭上撒野,是太清楚她們只是想撒氣,我欠雪若爸爸很多,她母親心臟不好,白發人送黑發人對她打擊真的很大,如果我火上澆油,百年之后我沒臉去見他。我的確不是個狠心的人,權衡再三,我始終沒辦法跟她撕破臉。”</br> 周敏玉深呼吸了一下,繼續道:“雪若的確是我沒顧慮到,以后我會注意的。”</br> 程焰看著她,沒有吭聲。</br> 周敏玉陡然凝視程焰,哽咽了一下,“渺渺……至于你,我知道你在南菏那邊吃了不少苦,我知道的時候……我說我很自責多少顯得有些虛偽,可我在心里發誓過以后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委屈了。我剛剛只是太害怕了,她們那么多人,動起手來,我怕我不能保護好你,我希望我能站在你面前保護你,而不是你為了我冒險,你很重要,我不愿意你冒任何險,我要你好好的。”</br> 程焰側頭,悶聲說了句,“挨過的打多了,不在乎多一次少一次,我只是看不慣你那個逆來順受的樣子。”</br> 周敏玉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覺得程焰大概就是在剜她的心。</br> 程焰沉默著,說不上來什么感覺。</br> “其實我一直知道你是很有分寸的孩子,”周敏玉自嘲一笑,“可我還是口不擇言了,你爸說的沒錯,我一直都是草木皆兵的人,我什么都想顧好,什么都顧不好。我以后會改的。”</br> 這是周敏玉第一次主動提程訓之,程焰眉梢微動,似乎從那微末的語言里體會到了一點隱藏的信息,她終于還是不忍心說難聽話,輕聲回了句,“知道了,我沒怪你。”</br> “我回房間了。”程焰說。</br> 周敏玉“嗯”了聲,沒有阻攔,只是最后說了句,“當年你爸爸創傷應激失聲,你不愿意離開你爸,我也不希望他孤零零一個人。但無論如何我失職是事實,你可以怨恨我,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快樂幸福。”</br> 程焰愣了下,遲來的答案。</br> 但她突然覺得這個解釋似乎并不意外,于是點了下頭,“知道了。”</br> 直到程焰進去房間,關了房間門,周敏玉才搓了下臉頰,程焰和程訓之,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都是你講多少他聽多少的人,很少去追問什么。</br> 可其實心里已經有數了。</br> 第二天上課,學校已經傳開了,有人跳樓,那小孩極其幸運,頭著地,但那塊兒草坪是軟土,頭部損傷不嚴重,只是不幸的時候腿部砸在水泥地的邊沿,粉碎性骨折,加上半月板嚴重損傷。</br> 救回來了,但很可能伴隨終身殘疾。</br> 而之所以討論度很高,不僅僅是跳樓這么一件大事,而是那孩子是老宋的孩子。</br> 因為宋曉東吸毒,那小孩在班級里日子很難過,她母親又是個軟弱只會哭的,甚至遷怒他。</br> 那小孩有嚴重的抑郁癥。</br> 因為這件事,學校將心理咨詢室提前提上日程,原本只是計劃,這下加快了速度,甚至于不到一周心理老師和專業醫生已經到位,鼓勵學生私下里多和心理老師溝通。</br> 學校說要重視學生心理健康。</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