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女孩，以及目前米爾伍德唯一的獵人，如何去阻止王國內(nèi)最優(yōu)秀劍客的行動呢？莉亞一邊暗自琢磨，一邊跟隨狄埃爾走進(jìn)了書房。她努力回想著從馬丁那兒學(xué)到的所有東西。她可以踩住他的腳，一把揪住他的皮帶或者袖子將他撂倒，然后用手掐住他的喉嚨或者刺向他的眼睛。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但是想到自己會令他受傷，莉亞心頭一陣惡心。或者這場斗爭也可能以她摔個狗啃泥而告終。她集中注意力，壓抑著內(nèi)心巨大的恐懼。她經(jīng)受過馬丁的訓(xùn)練。一定沒有問題。
    馬爾恰娜看著狄埃爾向她們這里慢慢走來，眼神中滿是憎惡。她的兩頰浮現(xiàn)出紅暈，眼中的敵意像是刀刃一樣向他發(fā)射過去。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們倆互相認(rèn)識。
    “那是奧弗迪爾斯嗎？”他嘲弄地問道，“人們都把這本書稱為，關(guān)于愛情的著作？你總是在讀這本書，難道就不覺得厭煩嗎，恰娜？”
    “你想知道關(guān)于愛情的什么方面，狄埃爾？”
    “很多，我在布勒貝克向你說明過。”他轉(zhuǎn)身向艾洛溫行了個禮。“那么，你就是德蒙特的侄女了？不如我想象中的貴族小姐那般美麗。人與人之間天生就是不平等的。我想一定是你身上普萊利的血統(tǒng)起了不好的影響。我只是在開玩笑，親愛的。你要習(xí)慣我這樣說話，我也就口舌方面能逞強(qiáng)了。”
    “你好。”艾洛溫說道。她感到十分羞恥，漲紅了臉，眼睛只是盯著自己的手看。科爾文不在她身邊，沒有人能保護(hù)她了。
    “我冒犯了你，讓你感到尷尬了！”他輕快地說道。“原諒我，姑娘！馬爾恰娜已經(jīng)習(xí)慣我刻薄的講話方式了。我們在布勒貝克就相識，她在那兒整天浪費(fèi)時間在研究古籍上面，卻不肯多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
    “你來這里干嗎？”馬爾恰娜惡狠狠地問道。
    “自然是又一次來冒犯你。我們都有自己的才能。這就是我的才能。而你熱愛讀書，我卻一點(diǎn)也不喜歡。”
    “在布勒貝克的時候，你從來不會找機(jī)會到回廊這里來。現(xiàn)在你卻有興趣跑來這里，真讓人感到不解，不是嗎？”
    “你真是時時刻刻等待著機(jī)會來羞辱別人。”
    “你現(xiàn)在是在譴責(zé)我嗎？”
    “這么一張美麗的嘴巴用來吵架真是太浪費(fèi)了。是不是要我像上次在布勒貝克那樣吻你，你才會安靜？想一想，在我吻了你之后，大家一定都會非常震驚，然后一段風(fēng)流韻事就此謠傳開來。”他壓低嗓音，一點(diǎn)一點(diǎn)向她靠近。
    馬爾恰娜的臉龐頓失血色。“那次我咬了你，”她輕蔑地說道。“你別再想偷吻我。”
    一絲笑容浮現(xiàn)在狄埃爾的嘴畔，“不，我不會偷吻你的。下一次我一定會事先征求你的同意。但至少我現(xiàn)在有了一段寶貴的回憶。特別是我發(fā)現(xiàn)你還挺享受那個吻的。你哥哥的反應(yīng)也很有趣。”他轉(zhuǎn)身看向莉亞，“你是我的影子嗎？為什么你還在這里？”
    狄埃爾突如其來的挑釁讓莉亞有些不解，她看向他，然后突然明白了。就好像她在片刻之內(nèi)就看透了他整個人一樣。她已經(jīng)明白怎么對付他了。“是您跟著我來這里的，大人。”
    他瞇起雙眼說道：“你身上又臟又濕。”
    “您也是，大人。”她恭敬地回答道。“您為什么會來這里？”
    “你是在質(zhì)問我嗎？”他挑起眉問道，臉上浮現(xiàn)出怒意。
    “沒錯，”莉亞走向他的另一邊，讓他不得不扭過頭來看著她。于是現(xiàn)在她比他離艾洛溫更近了。“您來回廊是為了什么？除了惹圣學(xué)徒們生氣之外？”
    他看著她問道：“你多大了？”
    莉亞感到心底又重新煥發(fā)了勇氣，來應(yīng)對他的挑釁，“如果您不回答我的問題，那我也不會回答您的。如果您毫無緣故逗留在此處，那我會好意勸您離開。”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敏銳地看著她。莉亞感到有些慌張，但是站站直，對視著他的目光。她在面對大主教的時候經(jīng)常如此。
    “花多少錢能讓你為我效忠？”他低聲問道，“像你這樣的姑娘得花上五十大洋，甚至一百大洋。我知道你是賤民，你需要服勞役。但是當(dāng)你服役結(jié)束之后，我會很樂意把你收入麾下。”
    莉亞一瞬間感到非常吃驚，但是沒有表露出來。她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說話方式，“如果您在這里沒有事情的話，那么請您跟我一起去門口，守門人會為您開門。”
    “你不會被分散注意力，對嗎？”他咧嘴笑道。
    “我是一個獵人。”她簡短地回答道，昂起頭，揚(yáng)了揚(yáng)眉。
    “很好。以防你在這么多圣學(xué)徒面前羞辱我，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拉出去，我會告訴你我來這里的目的。”他向她搖了搖手指。“不要否認(rèn)你對這個很感興趣。我的目的是勸說這兩位年輕女士離開米爾伍德。”
    “勸說我們？”馬爾恰娜話語中的厭惡之情不能更明顯了，“還是劫持我們？”
    “其實我更愿意把你像一只小豬一樣捆起來，恰娜，這就是我來這里的原因。我已經(jīng)告訴你我的目的了，獵人，所以你的眼睛別再這樣怒視著我，讓我詳細(xì)解釋一下緣由，再問幾個重要的問題。”他轉(zhuǎn)
    頭看向艾洛溫，“你的舅舅德蒙特，是不是想讓你與小國王成婚？”
    艾洛溫不禁目瞪口呆。莉亞捂著臉嘆了口氣。
    “姑娘，試著控制一下你的表情。如果在法庭上，這樣可不行，完全行不通。你的驚訝全都擺在了臉上，那我猜可能是沒有。那他接下來是不是準(zhǔn)備把你交到普萊利的手上？然后讓那些期待你的瘋狗像追逐桌子上的殘羹剩飯一般地追著你跑？”
    當(dāng)聽到他喊普萊利“瘋狗”的時候，莉亞渾身的血液仿佛要沸騰起來，但她沒有流露在臉上。
    “我的……我的舅舅……”
    馬爾恰娜抓住她的手臂說道：“你不用理他，親愛的。他只會暗中諷刺別人。”
    “我發(fā)誓，你要是嘴巴再這么厲害，不管你的牙齒有多么尖利，我都會再一次吻你，羞辱你，”他咆哮道，“最近你哥哥有沒有在練習(xí)劍術(shù)？在這樣無趣的天氣下很適合好好比試一場。畢竟這里是大教堂。我敢肯定他們有地方來為他設(shè)立墓穴。”
    “你激將不了我，狄埃爾，”她努力保持鎮(zhèn)定的神情，“為什么你這么想知道德蒙特的計劃？你自己去問他啊！”
    “我問過，但他現(xiàn)在就像處于河流中游，正囿于湍急的水流之中，完全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他看向艾洛溫，“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你應(yīng)該考慮一下你和小國王的事情。”
    “他們是表兄妹。”馬爾恰娜提醒他道。
    他哼了一聲。“我們之中有多少人不是面臨二選一的艱難抉擇呢？只要有足夠的錢，你就完全可以從阿維尼奧買來一部法令。考慮一下，艾洛溫。你是普萊利的第一繼承人。你是與生俱來的公主，這是你父親賜予你的權(quán)力。而小國王是普萊利名義上的君主——竟然把這個地區(qū)交到一個小孩的手上管理。老天弄人，他也是在普萊利出生的！如果你不考慮一下這件事，那真是太愚蠢了。那不僅會擴(kuò)大他的統(tǒng)治領(lǐng)域，也會加深你的影響力。所以你不應(yīng)該留在這里，不該去布勒貝克，也不該去王國內(nèi)的其他優(yōu)秀的大教堂。國王的子女們都在達(dá)荷米亞的德豪特大教堂上學(xué)，無所謂你從哪個國家來。你的母親不能在那里上學(xué)，因為她是叛徒的女兒，但是她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外婆——曾在那兒上學(xué)，因為她是國王的女兒。你也同樣如此，艾洛溫。德蒙特也會按著帕瑞吉斯的意愿，將小國王送去那里上學(xué)。她不會讓步的。小國王不應(yīng)該被禁錮在德蒙特那一派，對他唯命是從。應(yīng)該讓他做一個真正的國王！”
    馬爾恰娜的眼睛半閉，讓人看不真切，“她是王太后，但并不是國王的母親。她無法干預(yù)國王的命運(yùn)。”
    狄埃爾笑道：“她一定會說到做到的。我敢保證。我已經(jīng)說完我要說的話了。就只是讓你們不要在米爾伍德逗留了。你們所有人都不要。”
    “為什么？”馬爾恰娜出聲問道，聲音中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意味。
    “我會告訴你的，但現(xiàn)在大主教的獵人離我們太近了。”他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很危險，“今晚來我的房間見我，然后我就告訴你。為了等你，我不會鎖門。”
    “不必麻煩了，我不會去的。”
    “你這話聽起來很堅決，恰娜。”
    “我很堅決，狄埃爾。回去找你的情婦吧。”
    “太多了，你指哪一個？”他更夸張的笑了起來，問道，接著就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看向莉亞，“你愿意送我去門房那兒嗎？在暴風(fēng)雨中也比在這里暖和。”他優(yōu)雅地向馬爾恰娜和艾洛溫鞠了一躬之后，便向門口走去。在莉亞敲鈴之后，古爾涅便過來開門。
    外面的大雨傾盆而下，雨水連續(xù)不斷地落入噴泉中的水池中，水池中的水幾乎要溢了出來。雨滴噼噼啪啪地灑落在噴泉上面，留下了一個個潮濕又斑駁的印記。
    在古爾涅拖著步子走回門房的時候，狄埃爾抓住莉亞的手臂，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我也給你提個醒，”他低聲說道，“帕瑞吉斯所帶來的隨從中，有一個克辛。”
    “什么？”莉亞問道。
    他低下頭笑了。他的這個笑容令莉亞感到有些反感，“一個克辛。去問大主教那是什么吧。保持警戒。他就在這片地方。我已經(jīng)看到過他了。在我們離開之后，他會繼續(xù)留在這里。”
    說完之后，他沒有再看莉亞一眼，就去追趕走在前面的古爾涅。她依然站在原地，抱著手臂，控制著自己不要顫抖。
    大主教的廚房里面很溫暖，彌漫著湯汁和烤面包的香味。客人們已經(jīng)用過餐，大多數(shù)都回到莊園里享用蘋果汁了，只有科爾文、馬爾恰娜、埃德蒙和艾洛溫還留在這里，看著莉亞和帕斯卡在廚房忙活。其他兩個女孩給這些客人端來了他們的食物。莉亞小口地吃著奶酪，一邊在腦中回想著今天接觸到的那個新詞匯。馬爾恰娜在來回踱步，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樣，不時向她哥哥那兒看去。莉亞從長凳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莉亞柔聲說道。科爾文和艾洛溫坐在另一張桌前，她注意到科爾文一直在看著她們。
    “我在沉思。”馬爾恰娜嘆了口氣說道。
    “讓我來梳理一下你剛才的種種表現(xiàn)。你沒
    有碰你的餐勺，你沒有告訴你哥哥你碰到他的敵人了，你一直往門口那邊看去，就好像你每時每刻都盼著狄埃爾進(jìn)來。”
    馬爾恰娜輕笑道：“你是個優(yōu)秀的獵人，莉亞。大主教沒有選錯人。”
    莉亞聳了聳肩說道：“你在猶豫今晚要不要去見他，要不要去打探他知道的秘密。”
    馬爾恰娜低頭看著地上，臉色暗淡下來。“你把我看穿了。”
    “你并不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擔(dān)心你哥哥。如果你能得到對他有利的消息，你就會去做。但是那也意味著你把自己置入危險的境地。你不該去。科爾文一定不想你這樣。”
    “如果他知道了狄埃爾所說的話肯定會很生氣的。”
    “還有。狄埃爾為什么說那些話。”莉亞特意點(diǎn)明這一點(diǎn)。
    “這是什么意思？”
    莉亞停頓了一下，疑惑地?fù)u搖頭。“就好像他以某種方式在使用靈力，某種扭曲的方式。我一開始在洗衣房見到他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diǎn)。他的靈力很強(qiáng)，和你學(xué)到的那種方式又有所不同。”
    馬爾恰娜睜大了眼。“你覺得他會有赤隼鏈嗎？”
    莉亞搖搖頭，皺眉答道：“沒有。一個人在使用赤隼鏈之后，眼睛會變成銀色。我的意思是他似乎借助靈力將自己的想法強(qiáng)加于你身上。他故意說某些話來激怒你，就像在你身上撒下種子，之后會像他預(yù)期的那樣發(fā)芽長大。科爾文教了我很多關(guān)于靈力的知識，包括布勒貝克的大主教是怎樣將靈力傳輸給他的。狄埃爾也用了相同的方法，只不過他出于自己的私利。那也是他今晚讓你去的原因。他把一個念頭植入你的腦中，那個念頭會不斷地放大，再放大，直到你拔掉這個念頭，或者照著這個念頭去做。”她抓緊馬爾恰娜的手臂，“科爾文藏身的那段時間，我也遭遇過這樣的事情。那個治安官將一個念頭放入我腦中，來影響我的思維。那個念頭暗示我，我是德蒙特家族的人，以及他知道我父親是誰。他說的話都是我渴望聽到的，但并不是對的。狄埃爾也在用這種方法對付你。別被他騙了。”
    馬爾恰娜看著莉亞，又沉思了一會兒。莉亞看得出她腦中在掙扎著，“你說得對，莉亞。他在用某種方式操縱著靈力。他一直很自私。他在想要表現(xiàn)自己的時候就釋放魅力，在挫敗的時候就發(fā)怒，變成一個嫉妒心作祟的卑鄙小人。他從來就不想成為圣騎士，從剛來的時候就看不起圣騎士。他不會成為圣騎士，但我只會和圣騎士結(jié)婚。我曾經(jīng)相信過……狄埃爾愛著我。他表現(xiàn)得很殷勤。一開始我并沒有在意科爾文對我的提醒。但是科爾文是對的，你也是。你們倆很像。你們看問題都很透徹。”
    莉亞有些臉紅，看向科爾文，他正緊緊地盯著她們。她朝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他一直在關(guān)注她們的談話。
    “你覺得他真的想讓艾洛溫和小國王結(jié)婚嗎？”馬爾恰娜問道。
    “我不能確定他的動機(jī)，我只知道他想達(dá)到自己的目的。他試圖說服艾洛溫考慮一件本不會被考慮的事情。他讓你覺得米爾伍德并不安全，而待在達(dá)荷米亞——王太后的國家，會更安全。我在某種程度上對他說的話很懷疑。”
    “呃，達(dá)荷米亞的確是一所有名的大教堂，這一點(diǎn)他沒有騙人。德豪特就是達(dá)荷米亞的米爾伍德。每個王國的王子公主都在那里上學(xué)。被邀請去那里上學(xué)是極高的榮耀。據(jù)說伊渡米亞是那里的建造者，大教堂后面的靈石可以完成很多奇跡般的事情。”
    莉亞好奇地問道：“比如說？”
    “你可以具體問問科爾文。是他告訴我這些的。我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相信這些傳說。”
    “給我舉個例子。”莉亞堅持道。
    “他說，在那里上學(xué)的國王圣騎士會擁有非常強(qiáng)大的靈力，他們……他們能以伊渡米亞的名義命令一切，就連大樹都聽從他們的指揮，比如說可以結(jié)出不合時宜的果子。山巒、海洋也聽從他們的命令。他們的力量就是如此的巨大……”
    馬爾恰娜的話語給莉亞帶來了很多想法，她感到有些暈眩，甚至不能理解那些想法。這樣的情況之前在她身上也發(fā)生過，在科爾文向她解釋靈力力量的時候。那些想法和念頭是如此恢弘巨大，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莉亞甚至感到腦袋沉甸甸的。
    馬爾恰娜繼續(xù)說道：“我們這個時代可能沒有許多國王圣騎士。大多數(shù)國王堅持不到培訓(xùn)結(jié)束，因為他們有自己的責(zé)任要承擔(dān)。他們背后的攝政王一般都自私自利，不愿交出手中的權(quán)力。很久以前，國家之間是互相援助的。但現(xiàn)在他們在土地、權(quán)力、榮譽(yù)、貨幣和貿(mào)易方面糾纏不休。”
    “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馬爾恰娜。可能你能為我解答。克辛是什么？你知道這個名字嗎？”
    從馬爾恰娜聽到這個詞后的表情中，莉亞立馬明白她知道這個詞。她露出愁容，面色陰沉。“他們很危險，莉亞。克辛是潛伏的殺手。他們拿錢殺人，誓死捍衛(wèi)秘密。不管怎么看，他們都站在圣騎士的對立面上。多謝伊渡米亞沒有讓這種人出現(xiàn)在這個王國里面。”
    “謝謝你，”莉亞突然面露憂慮地看向門口，“我現(xiàn)在要去見一下大主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