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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同說完,死死抿住嘴唇看向陳正業(yè),臉漲得通紅,心里罵了自己一萬遍白癡。
陳正業(yè)顯然也沒料到他竟然會這么說,整個人都有點呆滯了。
沉默了好半天,從震驚到懷疑再到明了,陳正業(yè)深深地難過起來。
陳同看著他爸的模樣心說:壞了。
果不其然,陳正業(yè)看起來顯然十分難以啟齒,可是他卻仍舊沉穩(wěn),沉穩(wěn)地試探說:“我們?nèi)メt(yī)院看一看?”
“……”陳同。
陳正業(yè)擰著眉頭,眉心皺出了一道深深的疤:“你是……你是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
陳同不安地坐在原地,陳正業(yè)關(guān)心地看著他,下了決斷:“我們?nèi)メt(yī)院看一看吧。”
“……”陳同啞炮了,自己把自己坑了。
正當(dāng)陳正業(yè)以為這是兒子在不好意思的時候,陳同小聲說:“不是那什么的毛病,我沒毛病。我就是……我就是……”
陳正業(yè)愣了一瞬,而后突然明白了——他就說呢,陳同身體上要是有毛病,昨天怎么沒聽蘇青和他提起過。
于是陳正業(yè)放緩了語氣:“就是什么?”
“嘶……”陳同抓亂了頭發(fā),埋頭捂在手里,撐在膝蓋上。
陳正業(yè)燙熱的大手撫在他后腦勺上,熨得陳同眼睛一熱。
所有的事情都在變好,他的家庭,他的家人,慢慢的都在變好,他不想再次失去這一切。
可是他又不得不說,事到如今,他不想不說,他想坦誠。
就和當(dāng)時在朋友面前出柜一樣,他極度害怕鍋蓋金毛他們排斥他,又極度期望鍋蓋金毛他們能接受他。
現(xiàn)在也是一樣:他害怕,但是他答應(yīng)過蘇青的,答應(yīng)過蘇青給他時間,他會學(xué)著面對自己,大膽地往前走出去,不再停留在那一方枯井一樣的老宅里。
陳同抹了抹臉,抬起頭來看著他爸:“就是……前段時間,我看那個、片兒,對女孩沒興趣,你覺得我是有毛病嗎?”
來了,陳正業(yè)想,到底是走到這一步了。
他問:“身體不舒服?”
“沒有,”陳同回答說,“我喜歡男孩兒。”
這句話從兒子嘴里親口說出來,和他看見陳同偷偷親蘇青脖頸的時候感覺很不一樣。
之前只覺得震驚,震驚到了極致,帶著惶恐、后怕和不安,今天看見陳同緊張到不行,最后卻還是坦白,陳正業(yè)心里倒是有了一種解脫感。
他起身,拍了拍陳同的腦袋:“身體沒事就行。”
陳同呆愣在原地,陳正業(yè)的反應(yīng)太寡淡了,不在他所有的設(shè)想范圍內(nèi)。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陳正業(yè)已經(jīng)走出了書房,他快步追上去:“爸!”
陳正業(yè)站在客廳里回頭看著他,手里一支剛抽出來的煙:“怎么了?”
陳正業(yè)的神情太自然,自然到陳同覺得他剛剛不過是說了一句他喜歡芒果不喜歡香蕉。
陳同站在原地:“你、你聽到我剛剛說什么了嗎?”
旁邊宋嫻走了過來,看見陳同眼睛通紅的樣子,猜到這是坦白了。
她擔(dān)憂地看向丈夫,陳正業(yè)的表情太過淡定,隱約安心,又覺得奇怪。
“聽到了。”陳正業(yè)點了煙往陽臺上走。
陳同腦袋一熱跟上去,又重復(fù)一遍:“我喜歡男人!我是個,是個同性戀!”
陳正業(yè)回過頭來摁住他的肩膀:“聽到了。”
他的聲音沉了沉,讓陳同跟著他定下腳步和心神。
陳同:“……”
他偏頭看向宋嫻,宋嫻也十分驚訝于丈夫的定力,問陳正業(yè):“你早就知道了?”
“……”陳正業(yè)看著陳同的驚訝,并不想表露出什么。
他也不想告訴陳同和他蘇青單獨見面的事情,于是說:“沒有,剛剛知道的。”
陳同訝然地看著他,還有種不安心的感覺,進(jìn)一步試探著坦白:“我喜歡蘇青。”
陳正業(yè)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陳同又說:“我在和蘇青談戀愛!”
“……”陳正業(yè)有些不明白為什么陳同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這么……這么愣。
末了,陳正業(yè)只說了一句:“不要影響學(xué)習(xí)。”
陳同:“……”
陳同茫然半晌,還是不可置信,眼睛里全是莫名,甚至問陳正業(yè):“你是、是因為不在意我所以才這么……”
問出口他自己都知道說錯了話。
陳正業(yè)嘴唇翕動,的確被他這句話傷到了心,陳正業(yè)面色復(fù)雜,摁著陳同的肩膀叫了他的小名:“同同……”
陳同驀然抬頭看向父親,先前眼睛里的那股燙熱再也忍不住,爬了滿臉,他慌張地一抹,扭頭奔回了書房后面的小房間。
“……”陳正業(yè)啞然,哽在喉嚨里的話沒說完,去陽臺關(guān)上了陽臺和客廳之間的推拉門,站在外面抽煙。
他的背影很寬闊,也有那么一點點孤單。
陳同關(guān)上房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變成一只鴕鳥,悶頭大哭了一場,好像要把這些年受的委屈都吐訴干凈。
宋嫻站在他門口,猶豫了好久,到底沒有進(jìn)去安慰。
陳正業(yè)抽完一根煙回來,拉住了她,對她搖了搖頭。
陳同還沒哭完,抽抽著突然在這一刻好想蘇青,給他撥過去一個電話,又怕蘇青聽見他哭聲為他擔(dān)心。
“同同?”電話接通了。
陳同抿著嘴不吭聲,只是鼻子呼吸的聲音也在發(fā)顫,被蘇青聽出來了。Xιèωèи.CoM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蘇青在那頭有些著急,“同同?”
陳同一開口就露餡,嗓音啞得厲害:“我沒事。”
“真沒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叔叔說你什么了?我去找你?”
“不用,”陳同趴在床上,“不用……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蘇青焦慮的聲音緩了緩,“真的沒事吧?不要騙我。”
“沒騙你。”陳同吸了下鼻子。
房門被敲響,陳同坐起來說了聲進(jìn),電話也舍不得掛斷。
宋嫻抱著兩套睡衣走進(jìn)來,見他在打電話,沒有開口。
反倒是陳同指著床腳的小夜燈問她:“阿姨這個是你買的嗎?”
宋嫻順著他的手一看:“不是啊,是你爸買的。”
陳同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哦。”
宋嫻進(jìn)來主要還是想看看陳同,不想留他孤零零地呆著胡思亂想,這會兒見他在打電話,猜到那頭就是蘇青,宋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好了,別再哭鼻子了,啊。”
陳同不好意思地捂住聽筒,點了點頭。
等宋嫻出去了,陳同往床上一倒:“哥……”
“嗯。”他們的對話蘇青都聽見了,雖然不知道陳同問的是什么,但宋嫻的語氣輕松,陳同好似也放松了下來,讓他心里稍安。
陳同又叫他:“哥。”
“在呢。”
陳同像是上了癮:“蘇青,哥……哥哥……”
蘇青笑起來:“干什么?”
“想你了,”陳同小聲說,“好想你。”
“我也想你。”蘇青放低了聲音,帶著溫柔的想念,實際上他們分開不過兩三天。
陳同這才有些高興起來,從他爸默許接受了他的答復(fù)里反應(yīng)過來,偷偷地開心。
“我爸給我買了盞小夜燈,”陳同帶著點傻氣的快樂,把燈打開了,更傻地說,“還是兩種顏色的。”
蘇青跟著他笑:“是嗎,那挺好的,晚上好好睡覺。”
陳同仰面倒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小聲說:“可是沒有你我睡不好。”
蘇青臉上一紅。
陳同踢了襪子鉆進(jìn)被子里,睡衣也沒換,拱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腦袋,小聲說:“我沒你我就睡不好。”
蘇青這會兒還沒睡覺,在和他叔叔嬸嬸以及他們的朋友打牌,接了好半天電話,對面都笑著看他。
尤其是他嬸嬸桑野,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飛來瞟去,一句話沒說,只用一雙笑眼就把他調(diào)笑了個遍。
蘇青下了牌桌,把位置讓給別人,回了房間。
陳同聽見那邊有壓低的說話聲,才后知后覺紅了臉:“你邊上有別的人啊?”
蘇青:“剛才有,現(xiàn)在我回房了。”
陳同臉上發(fā)燙,小聲說:“哥……我愛你。”
他聽見電話那頭蘇青溫柔的笑,聽見蘇青說:“我也是。哥哥也愛你。”
陳同聞言吸了吸鼻子,小聲啜泣了一會兒,又被蘇青哄好。
兩個人悄摸說了好些情話,說得陳同臉漲得通紅,蜷成一只熟了的大紅蝦,在被子里險些悶得喘不過氣來。
最后掛了電話,他掀開被子跑去洗漱睡覺,換上了宋嫻給他買的睡衣,還覺得身上的布料像是蘇青環(huán)抱著他的手,羞死人了。
陳同滾到床上,悶著腦袋又哭又笑,抱著手機睡覺,才覺得今天真是疲憊,尤其是面對他爸的時候,精神太緊繃了。
他說出那些話是抱著怎樣的決心,如果陳正業(yè)不同意他和蘇青在一起,他又會抱著怎樣的決絕,到了此刻陳同不愿再回想。
好在一切都很好。陳同心里放松,眼皮也跟著放松,慢慢睡過去。
溫泉別苑,別墅庭院,外面的灌木和樹都是常青的,外面冷,別墅里面燈火通明非常暖和。
林烝和桑野都在,并著傅知非和舒望,以及他們從北京回來的兩位朋友。
年二九,傅老師和舒望還不用去家人那邊團(tuán)圓,于是受桑野邀請,來他這邊聚會打牌。
蘇青是桑野的一把好手,算牌什么的他在行,可是其他人都是些人精,算贏了牌不是什么好本事,這群人也不差輸牌的錢。
反倒是蘇青,被桑野拿捏著打趣,見他打完電話下樓來,桑野先前沒在電話時候落他的臉面,這會兒卻笑起來了。
他這位嬸嬸非常惡劣:“看看,戀愛時候的小年輕就是和我們不一樣,一口一個‘同同’、‘我也想你’,還要再三地問‘你沒事吧,你可不要騙我’。”
他口吻非常夸張,學(xué)舌的那幾句更是做作,夸張到蘇青都不好意思。
旁邊林烝笑著斜了桑野一眼,桑野也全然不在乎。
桑野收了戲精模樣,撐著下巴,一邊打牌,一邊說:“什么時候把你的同同帶回家給我看看?看看是什么樣的小寶貝勾走了我好侄子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