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蒿蓼倒也不必去遠,便河旁的樵林周圍可以說遍地都是,當下三人到了河畔,福壽與月梅拿了鐮刀篾蘿割起了蒿蓼,黃牛兒則拿起柴刀往樵林邊上砍起了雜木小枝。</br> 這蒿蓼也既是蒿菜、蓼草,野生野長遍地,普通人家里若是喂豬喂驢都可以割去打碎煮成槽食,畢家的兄妹倆自然也是做過此類農活,不一會便割滿了篾蘿。黃牛兒看了,就讓月梅先送一蘿回去,瞧著河岸上長著不少水蓬,又讓福壽再割些蒿蓼和水蓬。</br> 摸約干了半個時辰,黃牛兒打好了兩捆小枝,畢家兄妹也來回割去了四蘿蒿蓼,正要收工的時候,卻瞧見遠遠有人領著三個身穿皂服的公門差役過來,瞧領頭的服飾,應該是黃州府衙的捕頭。</br> 待走得近了,便瞧清楚帶路的是趙家的二叔,還有里正張五叔家里的老二張虎。</br> 原本黃牛兒還想著問上一聲,是不是領著捕頭去看昨夜的犯罪現場,卻見走在前頭的趙二叔瞧見了他剛要出聲,就被身后跟著的張虎推了一趔趄,然后兩人好想低聲說了句什么,便快步領著捕頭們走進了樵林。</br> “喲嘿!”黃牛兒咧著嘴撮出牙花兒,這張家人搶功勞是搶上癮是吧?</br> 自打老倌解釋了這綁票案子里的門道,黃牛兒也早就不郁悶了,這世道官不能惹,匪更不能惹。老萬家就是因為惹了匪,滿門十幾口就被一夜之間被殺了個干凈,一個小小的里正也敢去把這解救人質的功勞搶下來,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有多少種寫法。</br> 黃牛兒也不理會,就跟福壽一人背起一捆小枝,就往家里去了。</br> 到家一看姚二娘也回來了,賣了一升石灰,二十枚鴨蛋、三十枚雞蛋,還有兩斤粗鹽和一斤末鹽。黃牛兒倒是看著一籃子的雞鴨蛋搖頭苦笑,應該是二娘任然心有懷疑,不敢多買怕糟踐了東西。</br> “兒啊!娘尋思著怕家里的官鹽不好,便又買了兩種,你瞧可用不?”姚二娘將裝有粗鹽和末鹽的布袋打開,只見粗鹽雖然和官鹽一樣泛黑,但卻沒有摻入砂石而且顆粒較大,而末鹽雖然也是色澤黑里帶著點青,但顆粒很細,賣相不錯,應該是富貴人家多用來漱口的精鹽。</br> 這家里的官鹽是憑鹽引購買的劣鹽,雖然便宜但里面摻了不少的泥土砂石,一斤官鹽至少可以篩出二兩土來,想著黃牛兒的秘法怕有差池,姚二娘這才咬牙賣了上好的末鹽。</br> “倒也不用,官鹽也是可以。”黃牛兒一想,便提著石灰去了灶房,又回屋量了一斤官鹽出來,還不忘瞧了瞧里屋,倒是沒見老倌,便問:“俺爹起了?”</br> 姚二娘便答道:“起了,張五叔家來人請你爹去說話,說是公門里來人了,好像你母舅爺也來了。”</br> “嗯!知道了,娘來打個下手吧!”黃牛兒去到了灶房,就讓畢家兄妹燒火,然后將量好的官鹽倒在木盆里,舀了兩飄水后吩咐道:“娘,你來把這鹽化了水,俺去準備點東西。”m.</br> 隨后黃牛兒返回屋里,從墻上去下了一只竹筒做的水壺,先用小刀挖開壺口,割了姚二娘縫衣刺繡剩下的邊角料塞進底層,又從衣箱子里翻出了一件老倌的舊襖,從里掏了一拳棉花出來塞進壺里,最后又走進回灶房,從灶口里掏出了一把柴灰將竹筒灌滿充實,這才在底部開了個小小的口兒。</br> “鹽水化好了嗎?”弄好這奇怪的竹筒,黃牛兒這才來問二娘,二娘道:“化了一半。”</br> 黃牛兒一瞧,木盆里的鹽的確化了一半,可盆里剩下不光有難化開的鹽粒兒,還有細小的沙土,便道:“鹽水給俺,娘去把鍋洗凈。”</br> 說著黃牛兒拿著竹筒先來到水缸邊,舀了一瓢水讓到一邊就往筒里灌去,便有一股水流從竹筒下的小洞流了出來,用水漂接來一看,見有少許的灰渣,便又灌了兩飄,直到流出清亮的水,這才將鹽水灌入竹筒中,并將過濾出來的鹽水倒入了鍋中。</br> 隨后黃牛兒將他打的雜木小枝搬了進來,對灶前燒火的福壽道:“接下來的步驟,便是將蒿蓼混著燒了,蒿蓼的灰卻是不能和柴灰混在一塊!”</br> 然后黃牛兒就手把手的教福壽如何將雜木小枝夾雜柴火上,并將剛打來的蒿蓼摻在雜木里燒灰卻不會和柴火灰混在一起。</br> 大火燒了半刻,鍋中的鹽水便沸騰起來,頓時就有一股子淡淡的海腥味在灶房里彌漫開來,黃牛兒嗅了嗅不由露出笑容。他曾跟著師尊朱桃椎游訪浙閩一代,一聞就知道這必是海鹽無疑,至于這海鹽制成的官鹽為何漆黑摻沙,師尊也是講過。</br> 話說被宋仁宗抹了名奉旨填詞的柳永就曾著有一《煮海歌》,詩云:“年年春夏潮盈浦,潮退刮泥成島嶼。風干日曝咸味聚,始灌潮波溜成鹵。”</br> 這個的時代海鹽如何制造,詩文里一句“潮退刮泥成島嶼”自然說得明白,也就是說造鹵制鹽用的除了海水,還有海泥:此時的海鹽制法,也稱煎煮法。制成一擔鹵水,須挑原料咸泥四、五擔,又須三、四十擔海水灌溜而成。</br> 待集聚足量鹵水后,始砌盤煎鹽。煎鹽設備分鐵盤、篾盤、鐵鍋。盤后另設數鍋,利用余熱溫鹵。煎煮約一個時辰既成一盤,再注鹵續煎,迭次循環,晝夜不熄火。四至十日后伏火,所得鹽獲稱為“一造”。</br> 如此制出的海鹽自然又黑又含泥沙,不過用來供應貧苦百姓,倒也勉強過得。</br> 不多久,鍋中水分蒸,鹽晶開始凝結,卻瞧得姚二娘和福壽月梅全都兩眼直,下鍋的明明是烏漆墨黑的官鹽水,只不過經黃牛兒用竹筒一過,卻煮出了雪色一般的鹽粒兒,叫人怎不生奇。</br> 黃牛兒讓福壽減柴改成小火,用木勺炒制一會這才將鹽起鍋,盛了滿滿一盤怕不下半斤有余,笑著對姚二娘道:“娘,俺師傅的秘法如何?”</br> 姚二娘目瞪口呆的瞧著,更伸指沾了點嘗嘗,然后眉頭一皺一松,轉身從堂屋取來了剛買的末鹽來對比,驚訝道:“竟比末鹽還要白上許多?”</br> 黃牛兒自然不會跟二娘解釋什么原理,而是讓福壽將燒好的蒿蓼灰取來放到鍋中,揉碎了摻水熬煮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