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秦霍轉回普通病房,立馬就被打聽到消息的人找上門來。
對方一行三人,沒跟醫院打招呼,自己跑進病房問話,還不讓護士進去查房。
黃禎禎找到律嶼清的時候,那邊已經進去十多分鐘了。
“秦工今早的心率不太正常,我本想再去查一遍,可是他們弄了兩個人守在門口,不讓我們進去?!秉S禎禎一面努力追上律醫生的步伐,一面快速解釋說,“他這種情況根本不適合問話。”
律嶼清板著臉嗯了一聲,問她:“喬白去哪了?”
“他去幫秦工拿生活用品了?!?br />
“想辦法聯系到他,讓他趕緊回來?!?br />
“嗯嗯?!?br />
黃禎禎立馬調轉方向,跑角落里打電話去了。
去到二樓,律嶼清果然看見秦霍的單人病房門口站著兩個守衛。他走過去,皺著眉頭道:“我是秦霍的主治醫生,來做檢查。”
兩個守衛鼻孔朝天,即不回話也不看人,看樣子是打算無視律嶼清。
律嶼清努力壓住怒火:“我不知道你們有什么要緊的事非得趕在這個時候問,秦工程師的身體狀況并不穩定,如果受到什么重大刺激,很有可能再進手術室,這個責任你們擔得起嗎?”
守衛相互看對方一眼,有點動搖。
“我答應你們趙所長會好好照顧秦工,你們可別讓我不好交差?!甭蓭Z清再次施壓。
果然,兩守衛聽到趙所長三個字臉色一變,忌憚地看向律嶼清。
“讓他進來。”病房里有人發話。
守衛聞言,乖乖往兩邊挪了挪,把門讓出來。
律嶼清一把推開門,入眼就是秦霍臉色蒼白地靠坐在床上的樣子,胸口的繃帶甚至還隱隱有血色透出來。
他瞬間嚇出了冷汗,低吼道;“快躺下!”
秦霍這種程度的手術,至少得臥床靜養三天才能小幅度活動,現在就坐起來很可能加重心臟負擔。
想到這里,他的目光幾乎凝成針,狠狠扎在病床前咄咄逼人的瘦矮個上。
偏偏那個瘦矮個還幸災樂禍道:“怎么?我們秦工現在成林黛玉了?坐都坐不得?”
律嶼清強壓怒火:“你是哪個動物園跑出來的瘦皮猴?”
“哈?!鼻鼗魶]忍住笑出了聲,心想怪形象的。
“你說什么!”瘦皮猴惱羞成怒。
“我不愛聽你說話,閉嘴!”律嶼清冷聲回他,說這話的時候他連眼神都不分給對方一個。
瘦皮猴氣得原地轉了三圈,又不敢在醫院跟人家醫生動手,只忍得眼睛都紅了。
緊接著,律嶼清溫聲對秦霍說,“我托著你的肩膀,慢慢躺下去,上半身盡量別用力?!?br />
秦霍控制不住地將目光落在他好看的唇角,低聲回道:“好。”
此時他全副心神都放在肩膀上,那里被律醫生扶著,溫溫熱熱的,燙得厲害。
盡管律嶼清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避免不了扯到刀口。手掌下的肌肉因為吃痛猛的繃緊,他心下一橫,干脆掀開被子,將另一只手穿過秦霍的腿彎,把人整個抱起后又輕輕平放在床上。
秦霍:“!”
瘦皮猴比秦霍受到的驚嚇還要大,誰敢相信在所里橫著走的大爺有一天居然會被人像抱小雞仔一樣抱懷里,關鍵是他沒伸手揍人。
律嶼清沒注意這些,他很擔心秦霍左胸的刀口,那里泅出來的血跡太扎眼了。
“請你出去,我要給秦隊長檢查刀口?!彼Z氣生硬地趕人,自己費心費力從閻王手里搶回來的人,被別人這么輕慢的對待,他恨不得朝那個趾高氣昂的瘦皮猴胸上也扎一刀。
“不行,我看著你檢查,檢查完了我這邊還得接著問話呢。”瘦皮猴吊著眼睛說,說完又補了一句,“手腳麻利點?!?br />
律嶼清氣笑了:“如果他死了你能交得了差,那我是無所謂的?!?br />
“死......死?你踏馬嚇唬誰呢?”他可不敢真讓人死了,要是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不光所里沒法交代,秦家他也惹不起。
“怕?怕就給我滾出去!”律嶼清咬著牙說。
他這邊冷著臉訓人,病床上的人卻又再一次輕笑出聲。
律嶼清瞧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馬鑫,滾吧,你不夠格,讓你們頭兒親自來?!鼻鼗粽f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明明沒有落下去,丟出來的話卻含著冰碴。
瘦皮猴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跟變戲法似的。
秦霍見他不走,淡聲道:“要我說第二遍?”
瘦皮猴聞言抖了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你......你就狂吧,看你能狂多久?!?br />
說完這句話,他瞪了律嶼清一眼,摔門而去。
“麻煩你了,律醫生。”
“既然知道麻煩,還故意把人放進來做什么?”
這位秦隊長兩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說明根本沒把對方放眼里,哪里會受制于人,律嶼清想。
秦霍可不敢說他是故意折騰自己,好讓律醫生勤往病房跑跑。可是,誰知道律醫生這么聰明,一眼就識破了。
“沒有下次。”秦霍認錯態度良好。
“知道了。”律嶼清說。
兩人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動手拆著繃帶了。
秦霍自動將上半身往上略抬了抬,方便他操作。
“律醫生不是洺州人?”
“口音聽出來的?”
“不,是長相。”
律嶼清挑眉看他一眼,沒接他的話茬,只回道:“刀口沒大礙,不用二次縫合了,一定要臥床靜養。”
“聽你的?!?br />
兩人正說著話,病房的門砰一聲被推開,推門人力氣之大,以至于門撞在墻上反彈了回去。
喬白一掌撐住門,毛毛躁躁跑進來,見律醫生趴在自家隊長胸口上不知在干什么,嚇得緊急剎了個車,轉身推著后面黃禎禎的腦袋讓人趕緊出去。
“進來吧,躲什么,我沒想對你家隊長圖謀不軌?!甭蓭Z清仍舊保持伏在秦霍胸口的姿勢,幫他慢慢扎緊繃帶。
“嘿嘿,律醫生忙著呢。”白橋憨笑兩聲。
“拜某人所賜,忙著呢?!甭蓭Z清涼涼開口。
“那仨人走了啊?!秉S禎禎從喬白身后探出腦袋來,“律醫生真厲害。”
律嶼清不走心地說:“謝謝夸獎?!?br />
他幫秦霍包扎好后,又在病歷冊上認真補上一筆,完事喊上黃禎禎打算回去。
秦霍看人都走到門口了,突然來了一句:“律醫生,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律嶼清沒轉身,邊往外走邊說:“看你恢復情況,應該半……一個月就可以出院了。”
“謝律醫生?!?br />
律嶼清擺擺手,幫他們合上病房門。
出了病房,黃禎禎不解地問律嶼清:“心臟瓣膜修復手術不是術后半個月就可以出院了嗎?”
律嶼清無端嗆咳一下,平生第一次說話有些結巴:“他……他這不是子彈打進心臟里頭了嗎?萬一出現組織感染之類的多嚇人,所以最好留院多觀察一陣?!?br />
“哦哦,還是律醫生厲害?!?br />
律嶼清:“……”
病房內,律嶼清和黃禎禎走后,喬白憨憨傻傻的氣質立馬變得像帶血的刀鋒一樣鋒利起來,“隊長,今天來的是馬鑫?”
秦霍撫了撫胸口的蝴蝶結,面無表情地說:“嗯,來讓我簽事故鑒定報告。”
“趙三立這個狗東西是想把自己摘干凈吧,要不是他非得堅持那個參數,哪至于安控系統成擺設,讓你自己去擋子彈?!?br />
“所里留不得他了。”秦霍說。
“我曉得,邵哥那邊在安排,晚點我跟他通個氣?!眴贪最D了一下,“你真打算在醫院住一個月嗎?”
“嗯。”
“可是手里的項目?”
“我也該歇歇了。”
“也好,咱順便吊著趙三立那幫人,讓他自己先亂一陣子,等差不多了你再出手。”
秦霍想說就一個趙老三,還值不得讓他費心思。
“話說你手術那天趙所帶著半個基地的人來了,一直等你情況穩定了才走。他這是明著說要照著你啊,怪不得趙三立狗急跳墻呢。”喬白眉飛色舞地說,“他還跟律醫生聊了好久,聽說回所里也一直夸人家。”
“你跟律醫生關系很好?”秦霍重點抓的好。
喬白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要知道秦霍除了研究武器和測試外,對其它東西一概不感興趣。
“你說的是律哥?”喬白又確認了一遍。
秦霍拉下臉:“律什么哥,喊律醫生?!?br />
“哦哦,律醫生律醫生?!眴贪讈砹伺d致,搬了把椅子坐在秦霍床邊,翹起二郎腿,開始繪聲繪色描述起秦霍入院那天的場景。
“......你是不知道,當時你血淌得跟小溪似的,院里沒人救得了你,非說要轉院去省城才行。就在這時,律醫生大手一揮,我來!吳主任不讓,說全國就沒幾個人救得了你,律醫生說我可以,又說自己是首都第一醫院轉來的,主任被當場打臉哈哈哈?!?br />
“首都第一醫院?”
“對,牛吧咱律醫生?!眴贪渍f到興奮處,一腳踩上床沿,“人家是孟澤堂老先生的學生,就是咱中學課本上的那位,然后律醫生還是博士,還出過國。邵哥說律醫生這樣的人才,到哪都得被供著?!?br />
“那他為什么會來洺州?”秦霍問。
喬白搖頭:“他沒說,但我感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想啊,當醫生的誰不想進首醫,他來咱這小地方,這不相當于下放了么,多屈才呀。”
秦霍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喬白有一句話說對了,律醫生在洺州確實屈才了。
“后來律醫生不是親自給你開刀去了么,你不知道吧,手術的時候你心臟是不跳的。厲害吧!我有時候覺著這幫醫生真的是很神?!彼袊@一句,接著說,“律醫生切開你的心臟從里面取了一顆子彈出來,聽禎禎說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那么干凈利落的刀法?!?br />
說罷,他從床頭柜里翻出一顆子彈給秦霍看,說:“就是它。律醫生說這顆子彈有紀念意義,讓我幫你收著,我就給你放柜子里了?!?br />
秦霍接過來捏在手心里,心想:“這人到底還有多少驚喜?”
他低頭注視著那顆子彈,手術臺上的律嶼清和那日清晨陽光中的人重合了,強大與溫柔從未在他這里表現得如此具象。
雖然兩人才剛剛分開,秦霍卻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這個念頭像春日里空曠土地被春風吹綠的嫩草一樣,瘋狂滋長。而那縷春風,姓律名嶼清,浩浩蕩蕩吹過,所到之處,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