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奴婢說姑娘,您看今天這是個什么事兒,您病還沒好,怎么就淋雨了!”老嬤嬤嘴碎個不停,婢女給林菱解開梳好的發髻,讓濕發散下來,她噤若寒蟬,只專注手中的動作,不敢看老嬤嬤。
林菱有些煩躁,她擰著眉,忍耐著老嬤嬤的絮叨,屋內已經備好的熱水,浴桶正散發著熱氣,婢女給她搬了踩凳,林菱迫不及待地坐進浴桶,熱氣升騰起來,熏紅了她的臉。
“您才回京,就出了這么大的事,椿兒,姑娘出去你也不跟著,等回了府有你好果子吃!”老嬤嬤的手指直戳婢女的腦門,戳的她額頭生疼,但她依舊噤聲,拿著浴帕擦拭著林菱露在水面上的肩膀。
“是我讓她別跟著我的,她難道敢不聽我的命令嗎?”林菱摸了摸婢女被戳紅的額頭,不動聲色地替她擋下老嬤嬤伸過來的手指頭,放柔聲音道,“嬤嬤不必罰她,要罰就罰我吧。”
“姑娘就是心軟,太放縱奴婢了。”老嬤嬤神情不悅,更何況主子做法再不妥,她也不能去管束,這是府內姑娘的長輩才能做的事情。
她雖是府內的管事,但也清楚的知道這大姑娘即使是將軍繼女,那也是正兒八經的主子,不是她能欺負到頭上的,因此她接風以來,不說盡心盡力,但也勤勤懇懇,只求好好地將大姑娘平安接回府內,哪知這大姑娘好像是個麻煩體,還沒回府,就生了些風波,實在讓她頭疼。
她不好對著大姑娘發脾氣,只好訓斥姑娘身邊的婢女。
“奴婢要是有什么過錯,我自然會責罰,只是小椿聽了我的話,我怎么可以因為她聽話而罰她呢?”林菱壓抑著心底的不耐煩,笑著道。
“可主子尚在病中,她也不該放任您如此……”
林菱索性不聽了,直接整個人沉入水中,渾身都包裹在熱水里,驅散體內的寒氣。
“姑娘!”聲音透過水面傳入她的耳朵里,有些嗡鳴。
林菱重新浮出水面,水流劃過她的面頰,她抹了把水睜開眼道:“我喜歡聽話的人,小椿聽我話。”
老嬤嬤臉色有些不好。
“嬤嬤有事便去忙吧,今日仍是大雨,依然回不去府,這些還得嬤嬤多操心,我這里嬤嬤不用擔心,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是我的不是,讓嬤嬤為了我廢了不少心思。”林菱溫言細語,真心實意地說了這么一番話。
不管是真假,這番話倒挑不出錯處,也全了她的面子,老嬤嬤這才臉色緩和起來,她慈祥地笑道:“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姑娘離京多年,夫人很是想念,牽掛著您的身子,還望姑娘也多體諒夫人和奴婢,別糟蹋自己的身子呀!”
“嗯,都聽嬤嬤的。”林菱溫善道。
老嬤嬤滿意了,吩咐了另外一個婢女也來服侍林菱,自己才放心的離去。
林菱臉上的微笑慢慢散去,對著貼身婢女道:“屋內的藥膏待會擦擦。”
“是。”婢女埋著頭眨巴了一下眼睛,兩滴晶瑩一閃而過。
“我在,沒人能越過我責罰你。”林菱將手臂搭在浴桶邊上,意有所指,另一個婢女低著頭,靜默地給她澆著熱水。
“只是當侍女,有時候也得吃點委屈,不過你也不必怕她,我總能護住你的,”林菱伸出手拭了一下婢女的眼角,“回府后母親還會撥給我幾個人,你這樣我怎么放心讓你管呢?”
婢女聞言,感動極了,她出聲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你叫什么名字呢?”林菱側過頭,彎著眼問另一旁靜默無聲埋頭干活的少女。
“奴婢青雀。”猝不及防地被主子問話,她的木瓢差點沒拿穩,她穩住手,依舊澆著熱水。
“哦。”林菱問完后,就再也沒說話了。
青雀還以為林菱還會問什么,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是林菱并沒再問她什么,她隱隱有些失望,但是心想自己也就是低等婢女,主子不感興趣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剛剛聽到姑娘回府后似乎會收幾名婢女,畢竟她身邊現在只有一位,而且姑娘心好,對這個小椿好,她其實也挺想在姑娘身邊做事的。
要是能被姑娘看上就好了。
她希冀著,雖然很想毛遂自薦,但是她在府內做的也是低等雜役的活兒,夫人要是安排,也會給姑娘安排好的,姑娘估計看不上她,所以問完她的名字就不問了。
青雀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雖然有些失望但是也很快調整了心態。
一直到林菱沐浴完之后,她都是認真地做著事,林菱觀察了下她,心中倒是頗為滿意。
她其實并不需要手藝有多么精巧,或者說話多么得她心的人,青雀這樣倒是挺符合她想要的。
“小椿你去擦藥吧,讓青雀給我擦頭發就好。”
小椿依言進了內室拿藥,青雀則拿起帕子給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
“青雀。”林菱看著銅鏡里婢女認真細致的動作。
“嗯?”青雀疑惑。
“你今后跟著我可好?”
“這!”青雀驚訝,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嬤嬤帶來的人里,我看你做事挺好。”林菱彎起唇,笑意淺淺。
“聽、聽姑娘的!”青雀沒料到自己真的得償所愿,她止不住的高興,連動作都輕快起來。
林菱的頭發被帕子絞干后,婢女給她端來了早膳。
是清淡的粥食,配了幾樣爽口小菜。
她只吃了幾口墊了墊肚子,便讓人撤了。
“青雀,嬤嬤是不是很忙呢?”她看著收拾碗筷的婢女,不經意地問。
青雀年齡尚小,加之又是普通奴婢,素日里只老實本分地干活,心思淺,不知道被套話,由于又成了林菱的人,對林菱自然知無不言:“嬤嬤是管事,素日里忙得很,姑娘暫時下榻的地方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提點,比如姑娘的衣食住行都不能馬虎的,這粥食也是嬤嬤讓人做的呢,那些換下來的衣服,姑娘的藥,以及我們這些人的住行,都要她操心,還有前樓護衛的食住行,都是嬤嬤在忙吶。”
“我們都是撥來服侍您的,單說我們這些婢子,有近您跟前的,也有不在您跟前的,嬤嬤是管事,都要分給我們事務,而且還會過問,不然有的人偷懶耍滑,蒙混過關。”
“嗯,我知道了。”林菱的光腳踩著腳凳,見青雀收拾碗筷出去后,她喚來小椿,給她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她要出門,嬤嬤很忙,不會注意到她的。
并不是怕嬤嬤,而是她不想麻煩,不想聽太多的絮叨,老嬤嬤人挺不錯的,據青雀所說,事務大小她都要親自過問,而且帶來的婢女們挑不出錯處來,母親對她確實看重,老嬤嬤的管人能力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又不欺主,唯一的一點就是啰嗦。
在這之前,她還得喝一碗藥。
婢女將藥端來的時候,林菱已經深深地皺上了眉頭,眼神是深刻的厭惡。
小椿深知主子厭惡湯藥,提前已經備好了蜜餞和薄荷片。
她聞著藥已經反胃,甚至早飯都想吐出來,即使這么多年來,她依然沒有習慣喝藥,這是刻在骨子里的厭惡。
林菱端著黑漆漆的藥碗,打算一飲而盡,但是高看了自己,在喝第二口的時候已經忍不住想要吐出來,強忍著難聞的氣味和苦的發澀的味道,勉強喝下最后一口時,藥卻順著咽下去的喉嚨吐了一小半出來,她急忙拿著身邊的帕子捂住口鼻,強硬著自己咽下去。
小椿遞來薄荷片和梅干,林菱含住,等嘴里的味道消退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濺到和沾上的藥漬。
“又弄臟了。”她擰了擰眉。
“姑娘莫急,今早姑娘換洗下來的已經晾起來了,本來是今日就能回去的,因此嬤嬤只給姑娘備了兩套換洗的,不過眼下也是夠的,姑娘先換下這臟的吧。”青雀抱來了簇新的衣裙。
林菱聞言,更覺得這老嬤嬤周到,尋常狀況其實一套都是夠了的,她卻備了兩套,母親身邊有這樣的能人,也減輕了母親的一些勞累,她著實有些高興。
眼下這天氣,還不知道要在這里呆幾天,還好她帶的物件里有幾件衣裙,大多的衣服都留在了梁州,為了輕便,她只帶夠路上換洗的,等回府后母親會給她準備衣服,這也是母親的信件里要求她的。
她重新換了衣服,青雀又拿了羅襪給她穿上,穿好鞋后,她叮囑青雀留在房內,只帶了小椿出門。
只肖問問雜役,便知道少年住在哪間廂房。
她看著門上的木牌編號,屈起手指叩門。
屋內有人走動,咔噠一聲,門開了。
“怎么是你?”少年見到她后,臉一下就垮了下來,像是奔喪一樣,失望極了。
“我來取茶盅。”林菱推開他,徑直走進去。
小椿也跟在姑娘身后,沒看少年一眼,踏進屋去。
“喂,你就這么進我房間,你有沒有禮數啊!”他快步走在林菱前面,攔在她面前。
“茶盅?什么茶盅,我這里沒有你的東西!”他撓頭,一臉不解和不忿,恨不得和林菱劃清界限。
“我梁州來的,沒有京都的禮數,”林菱掀起眼皮,眼瞳黑黝黝的,她翹起唇珠,嘲弄一笑,指著桌上隨意擺放的精致杯具,“喏,那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