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看著宿黎, 張開口怪異聲音。
“你是妖,但又不是妖。”宿黎看了他一:“果是妖或人族修士一早就被陣法攔下,可沒那么容易讓你進來……你是個半妖。”
陌陌聞言一愣,口中露出奇怪的聲音, 最后匯集成沙啞幾個字:“你胡說。”
半妖這個事還是陳驚鶴查出來的, 前段時間他注意到這孩子異樣后就讓陳驚鶴動身去查, 其實不太好查,也花了點時間。
最開始是被‘破壞’陣法查起, 因事前懷疑, 以成年人謹慎來說不用這么明顯的方式告訴被人這里陣法被破壞,且接二連三行事只會讓其他人提高警惕。
這樣的行事風格更隨意任性, 再加上內部的陣法極大可能是內部的人破壞, 再往這孩子身上一查,疑慮迎刃而解, 每天晚上破壞陣法人就是眼前這個孩子。
這孩子名叫陌陌, 這學期剛開始不久才入的學,父母繁忙,每天都是最晚一個離開幼兒園的小朋友。他患有疾病, 嗓子出了問題, 幼兒園的老師們基本上沒聽到他說話, 平時孤僻安靜, 是個需要重點關注孩子。
陳驚鶴順著這條線一查,卻發現那所謂孩子父母其實是附近鎮上雇臨時工, 每天規定時間點去接這孩子回家,而這孩子一個人住在鎮上小區里,并沒有父母存在,連著每日的飲食要求都是臨時工在附近快餐店買的。
半妖也是在此之中查出來的, 陌陌似人非人,針對妖族及人族修士設立陣法對他用,所以他能輕而易舉地避開大部分陣法,他聲音能蠱惑人,平時的吃喝住行卻跟人族無異,看起來妥妥是個異類。
陳驚鶴之后派人盯著這孩子情況,幼兒園里監控是因為監控室人拿錢辦事,銷毀了固定時間段監控,這孩子每天晚上用聲音迷惑了幼兒園的老師,上樓之后便用暴力方式破壞‘陣法’之后才離開,就好像有人給了他任務,而這個任務便是每日破壞空教室的陣法。
宿黎原先猜測過很多,小孩怪異行為讓他不禁往傀儡身上想,直至他想到這孩子對‘劍’癡迷,傀儡可不有執念過深的行為,但這孩子身上有。
陌陌見到教室門口被擋,竟然有些癲狂地想去沖撞窗戶,卻好幾次被陣法擋了回來。他見狀只好把目光放在宿黎身上,他張開嘴發出怪異聲音,然而站在他對面的宿黎卻絲毫未受影響。
宿黎仔細聽了他聲音,“先前沒聽明白,天生聲音能蠱惑人心妖族不少,但也不多見。你破壞陣法用的利爪,發聲的門路怪異,聽起來更像是常年居住深海妖族。”鳳凰神山以前小妖不少,但卻沒聽到過這樣的聲音,那只可能是他極少聽,久住深海妖族。
深海妖族中,聲音能蠱惑人的不過是海族跟鮫族。
陌陌停下聲音,屈指成爪向宿黎逼近,他爪子毫無章法,但爪風狠厲,像是招招致命,可說到底還是孩子爪風,身法不夠,速度也不夠快。
要是換再幾個月前,宿黎避開他這樣的爪子可能還要耗點靈力。
但這幾個月他修行有成,身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弱不禁風,避開他爪子還是輕而易舉。
幾次交鋒下來,陌陌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下風,便退后幾步,在伺機尋找別的突破口。他搖搖晃晃往后退,頭發跟衣服也有些凌亂。
這時候,宿黎突然從他頸側看到一塊玄色裂片,目光微動便欺身上前,直接抓住陌陌手腕將他抵在墻上。陌陌拼了命想要掙扎,卻別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看著宿黎手伸進他衣領,而后把他掛在脖子上東西取了出來。
宿黎把東西扯下來,看到那裂片微微一頓:“玄聽劍裂片?”
這裂片就跟他最開始從風妖手里得到的那塊裂片相似,出自玄聽劍身的一處,但卻給他一種怪異感覺。
“還我!”陌陌伸出手想要去搶。
宿黎屈肘將他往后壓了壓,將裂片往后一丟,問道:“這塊裂片你從哪來的?”
陌陌露出兇狠目光:“那是我爸爸留我。”
宿黎一頓,松開陌陌手時,后者竭力往前跑去,搶到地上裂片后如獲珍寶般藏進懷里。
宿黎道:“那塊裂片是假。”
陌陌一愣,瞪著眼睛道:“你騙人。”
這還真用不到騙,果是真裂片,不用進入幼兒園,在方圓十里位置都會被吸引過來,而宿黎剛剛拿到裂片時候,那塊裂片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但有件事卻值得生疑,因為那塊裂片缺口處正巧與風妖那塊能對應上,也就是說這塊裂片雖假,但仿造這塊裂片人應該見過真裂片。
宿黎一揮手,‘玄聽劍’出現他手上,“你看看,你手上裂片是否與它劍身相似?”
陌陌看到那把劍微微一愣,這些天他數次在走廊偷窺,眼前這個與自己一般大孩子,拿著一把自己艷羨劍,耍那特別厲害的劍法,“我爸爸也有一把劍,他特別厲害。”
宿黎微微遲疑,盡量讓自己咬字更清晰些:“你…爸爸?”
“這東西是我爸爸給我!”陌陌把東西往懷里一藏,他聲音沙啞難聽,卻在捍衛所有權上異常堅定:“壞人,想搶我東西。”
宿黎聞言輕笑:“我搶你東西?一塊假裂片嗎?”
陌陌聞言掃了眼宿黎手中的劍,又看向自己手里裂片,似乎想確認什么。他指尖凝聚一點靈力去觸碰那塊裂片,熟悉炙熱感沒有傳來,整個裂片就像死水一般,“假?”
“我不知你父親留你裂片真假,但你手里東西確實是假貨。”宿黎把‘玄聽劍’收起來,“說吧,帶著假裂片,還屢次破壞這里陣法,背后讓你來行事人是誰?”
“假?”陌陌似乎后知后覺地發現問題,他抓著裂片喃喃自語:“是他,他騙我。”
宿黎聞言順著他話往下問:“誰騙你?”
“他告訴我,只要我來這里幫他破壞陣法,他就可以我治好嗓子……幫我找到爸爸。”陌陌手緊緊握著裂片,繼而把它丟了出去,裂片深深地插|入墻體之中,“騙子,偷走我東西。”
“那個騙子是誰?”宿黎問道。
陳驚鶴在得到陌陌第一手資料時候就匆匆趕到了幼兒園,結果到三樓時便看到昏倒在地上老師們,他急忙走到空教室,發現教室門上被鳳凰大人施加了陣法,只好又花了點時間從陣法里進去。
剛到教室內,便看到站在桌邊的鳳凰的大人,以及半縮在他身邊孩子。
陳驚鶴微微一頓:“鳳凰大人,您這是……”
“查清楚了嗎?”宿黎回過神,從那孩子身邊離開走到陳驚鶴附近:“都查到什么了?”
陳驚鶴看了那小孩一眼,然后將查到的資料簡單說給他聽:“查的時候多費了點功夫,看來是有人在背地里抹去這孩子身世,不過留有蛛絲馬跡,還是讓我人查出來了。”
這孩子是個半妖,母親是鮫族,父親是人族,自小生下來嗓子天生有異,不似鮫族的聲音,便從小被排異類,不受鮫族認可。他父母因為鮫族族內人反對而分開,陌陌這孩子就跟在母親身邊,直至母親身死,他被鮫族驅逐從而流落到人族社會來。
陳驚鶴查到這里時候才發現這孩子似乎因為身上只有一半妖族血統,不僅長得比常人慢,而且靈智也有些懵懂。
“劍修?”宿黎聞言一頓。
陳驚鶴道:“對,他父親下落我沒查到,但是聽其他人講,他父親是個劍修,這孩子一直在找他父親,應該是被有心人利用了,畢竟像他這樣有特殊異能的半妖難找。”
半妖以及劍修,怪不得這孩子對別的東西沒反應,對劍卻這么癡迷。
陳驚鶴又道:“聽說這孩子對玄聽劍感興趣?”
宿黎搖了搖頭,問:“其他人你控制住了嗎?”
“其他事情都處好了,知道我下手查之后,那些留在息靈山人基本被找出來,只是這些都是雇來的散修,看來背后的人很謹慎。”陳驚鶴看向角落里縮著孩子,問道:“只剩下他了。”
“背后指使他人沒找到嗎?”宿黎想到剛剛那孩子透露出來的話:“那人應該是以替他找父親跟治嗓子為由才令他破壞陣法,跟先前在幼兒園外徘徊應該是一伙人,這孩子只見過那人一次,之后好像沒再見過。”
“沒找到。”陳驚鶴遲疑片刻:“但順著散修這條線應該還能往下查,怎么了嗎?”
宿黎目光停在插在墻內裂片上:“你可以看看那個,但先別碰,我覺得裂片上應該還做了其他手腳。”
-*
因事發突然,陳驚鶴留在這里人悄然進園來處其他事情,幼兒園里聽到聲音睡著老師很快就醒了,之后繼續上課。宿媽媽接到陳驚鶴的電話后趕過來幼兒園,眾人確定幼兒園里沒落下其他隱患后才離開。
離玄聽是在宿黎召出‘玄聽劍’時候有感應,一下課就出現在宿黎身邊,他到的時候教室里很安靜,幼兒園其他教室還在照常上著課。他悄然走到宿黎旁邊,見他正在與那個奇怪的孩子說話。
陌陌知道裂片是假之后長時間沒開口,一直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宿黎坐在他旁邊,這孩子看起來四五歲,但實際上應該已經十來歲了,瘦瘦小小沒人照顧。
不知道為什么,宿黎看到他時候總會想起在沒遇到陳驚鶴之前,他在鳳凰神山的日子。早年因為血脈,有不少妖族想要吞食他壯大己身,后來他知道弱肉強食道,便馴服了一眾神山內一眾妖族。
年紀尚小且還懵懵懂懂時候,他也曾在神山內漂泊多日,見其他妖族和睦相處,見其他父母關愛子女,但只有他孑然一身,常年對著梧桐神木自說自話。好在后來遇到陳驚鶴,鳳凰神山也變得熱鬧,他也不是一個人坐在梧桐上看漫無邊際遠方,做著不切實際幻想。
“我小時候聲音也特別難聽。”宿黎突然開口道:“我開口的時候,其他鳥族都沒敢過來。”
陌陌聞言看向宿黎,似乎不相信他說法。
宿黎停了一,回想著很久很久以前叫聲,張開口似回憶地叫了幾聲。
聲音稚嫩,卻帶著法言喻的音調,陌陌聽了兩聲,便難以自制往后退了幾步,又悶又難受,還有種被強者壓迫的感覺。
宿黎道:“我沒騙你,很難聽是吧?”
那時候他也是剛出殼沒多久幼崽,也不知道鳳凰的叫聲天生與其他妖族不同,聽到其他鳥敞開嗓子叫喚的時候,他也跟著叫,只可惜聲音稚嫩且帶著威壓,開嗓沒多久,周圍的鳥族驚飛。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聲音,也不控制自己威壓,讓本親近自己鳥族越離越遠,后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梧桐神木周圍都沒有其他妖族靠近。
“嗯。”陌陌低著頭,也喊了兩聲:“我也難聽,那個人跟我說能有辦法治好我嗓子。”
宿黎一頓:“是嗎?可鮫族里,并非所有鮫族天生聲音帶有蠱惑異能,你嗓子是上天賜予,你若放棄也太可惜了些。”
陌陌微頓,稍稍睜大了眼:“那我爸爸會喜歡嗎?”
宿黎道:“我想會。”
宿媽媽從外邊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兩個小孩一左一右坐在角落里,她見到離玄聽站在一邊,便輕聲問道:“玄聽怎么在這?不過去跟崽崽說話嗎?”
離玄聽微微闔目:“嗯,我再他。”
宿黎過了看到窗邊附近離玄聽,他走到離玄聽身邊。
離玄聽問道:“跟他講完了嗎?”
宿黎在他旁邊坐下:“嗯。”
“你聲音很好聽。”離玄聽補上一句:“是我見過最好聽的聲音。”
宿黎聞言微頓,笑了笑:“你都聽到了?其實也沒什么,小時候不懂這些,也沒人教,當時還以為是其他妖不喜歡我,后來才知道不是不喜歡,是它們不敢靠近我。”
離玄聽想到很久以前事,那時候他尚且還是幼年的姿態,某次在兵器庫找不到宿離,便漫山遍野地找人,最后在梧桐林里最高樹頂上見到了他。
風吹得林間沙沙地響,紅衣少年坐在樹上,白皙腳丫自然地垂著。
他偏頭看著夜幕星河,澄澈妖瞳映著星光,仿佛在看不知名遠方,就好像在兩人未見面之前數個夜晚中,他也就這么孤獨一人生活。
離玄聽微微抓過他手,比起以前那握著兵器修長的指節,他能清晰地回憶起他掌心劍繭,也能回憶起他冰涼指尖觸碰劍柄時的溫柔,現如今幼崽手又短又小,他稍一握手就能完全將他手包住。
宿黎猝不及防被離玄聽握著手,緊接著就聽到熟悉腳步聲,教室外隔音陣已經撤了,熱熱鬧鬧的聲音毫遮擋,底下幼兒園似乎在舉辦活動。
宿明手里拿著玩具槍,噼噼啪啪跑了進來,見到宿黎的時候跑得更勤快了,“哥哥,窩們下去玩。”
“崽崽!玄聽!”宿媽媽聲音傳過來,她今日穿著簡便休閑衣,頭發盤起來,完全不像是光鮮亮麗大明星。
她這手里正拿著幾個玩具,見到宿黎便問道:“幼兒園底下在辦活動,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