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音還以為自己答應做模特的事顧亦會欣喜,高興了沒準還要自戀地浪上幾句,她默默做好了迎接大浪的準備。</br> 結果......面前的人臉上只有詫異。</br> 他那個表情其實都不只詫異,算得上驚恐了。</br> 顧亦居然問她:“做什么?”</br> 陸嘉音狐疑地掃了眼他睡過的沙發。</br> 心疑這人起床起得太猛把腦子落在沙發上了。</br> “模特?!标懠我粽f。</br> 顧亦松了一口氣,隨后反應過來,晃了一下,像是激動地想要站起來,但又極穩地坐了回去。</br> 自始至終,他都十分寶貝地按著小腹上的抱枕沒松手,最后干巴巴地來了一句:“你能答應我很開心?!?lt;/br> 陸嘉音睇過目光,打量著顧亦古怪的臉色。</br> 他真的開心?</br> 怎么表情像痛經?</br> 比起顧亦的反常,猴子、叢源和叢梓知道消息后的熱情更讓人招架不住,沒過多久一群人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br> 一進門就歡天喜地,連不常出現在工作室的成員都跟著來了:一個是負責電鍍和拋光的米老頭,一個是負責考察市場的大衛。</br> 五個人敲鑼打鼓地說要歡迎新模特。</br> 米老頭年紀其實跟猴子他們相仿,就是有點慢性咽炎,說話聲音顯得滄桑,還時不時地要咳幾下,就得了“老頭”這么個外號。</br> 大衛略比他們大兩歲,本名吳梓佐,太拗口,因為自來卷的發型有點像某個著名雕塑,干脆就變成了大衛。</br> 寂靜的工作室因為這些人的到來變得喧囂熱鬧,一群人嚷嚷著要下廚做飯,并把陸嘉音推進了顧亦的辦公室,拒絕她幫忙。</br> 陸嘉音坐在顧亦的獨立辦公室里,聽著廚房里煞有架勢的油煙乒乓,時不時夾雜著“臥槽”“完了”之類的驚呼。</br> 她看向顧亦:“他們真的會做飯?”</br> 陽光浮在顧亦的側臉上,他瞇縫著眼睛,冷哼一聲:“假把式,沒一個有廚藝細胞的,也就是點個外賣自己加熱一下,等著吧,再過一個小時能吃到飯就不錯了。”</br> 工作臺上除了成堆的珠寶設計三視圖,居然還有一摞數學書,不過看樣子,都是新的。</br> 陸嘉音揚了揚下巴:“你的書?”</br> “你看錯了,”顧亦靠在桌邊,跟陸嘉音隔著半個書桌的距離,在陽光里掀起眼皮輕笑,“我的大模特,這怎么能算書,這一本一本的,都是通向你的階梯?!?lt;/br> 浪還是來了。</br> 只不過比預計的稍晚了些。</br> 陸嘉音淡淡地“哦”了一聲:“那你努力?!?lt;/br> 其實現下不太想說話的人是陸嘉音。</br> 工作室里的熱鬧讓她有些不安,尤其是,這種熱鬧同她有關。</br> 記憶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刻,陸嘉音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干脆抽了一本顧亦買回來的數學習題:“借我本書?!?lt;/br> 說完她翻開一頁,頭也不抬地開始心算,在投入注意力方面簡直是學霸里的學霸。</br> 一旁的顧亦略略歪頭,目光落在陸嘉音身上,她有一雙勾人卻又疏離的眸子,遇見什么都不慌不忙。</br> 無論是在后街遇上流氓,還是說出自己缺錢。</br> 或者跟家里人吵架,又或者在肯德基坐一整晚。</br> 就好像她這人天生擅長粉飾太平,只要發生了就平靜接受,不會像別的姑娘那樣哭鼻子,也不會沮喪抱怨。</br> 但剛才,在她垂眸抽出數學習題的時候,顧亦在她那張總是淡漠的臉上尋到了一絲可以稱得上是慌亂的情緒。</br> 這工作室里有什么值得她慌亂的?</br> 顧亦看向辦公室外半敞著的廚房門,里面時不時傳出嘈雜喧嚷。</br> 他舔了舔唇珠,若有所思。</br> 陸嘉音并沒安靜多久,叢梓蹦蹦噠噠跑進來,甩掉圍裙露出小禮服,熱情地拉著陸嘉音:“走走走,主角不化妝怎么行?我還挪用公款給你買了件衣服!”</br> 陸嘉音腦子里的數學題思路悠地被打斷,只剩下掠過顧亦身邊時他的輕笑,被她和叢梓跑過時帶起的空氣拉得悠長。</br> 叢梓一手拎著裙子:“嘉音嘉音,你喜歡嗎?”</br> 以前在酒吧小金說陸嘉音是個初見很難接近的人,連小金都是一起工作了大半個月才慢慢熟悉起來的。</br> 但顧亦這間工作室的人顯然更自來熟,明明只見過兩三次,卻像跟她認識了好久似的,都親親切切地叫她“嘉音”。</br> “喜歡,謝謝?!标懠我粼挷欢?,但眼神有誠意。</br> 叢梓大笑著:“別謝我,要謝就謝亦哥,他準我挪用公款我才去買的?!?lt;/br> 說完又神秘地眨了眨眼,“偷偷告訴你,我其實還給自己買了個小口紅包,也是用的公款,嘿嘿嘿嘿......”</br> 陸嘉音:“......”</br> 裙子畢竟是叢梓挑的,多少帶些她的風格,跟陸嘉音平時的著裝大相徑庭。</br> 簡約的米色薄羊絨裙,貼身款,腰際一圈心形釘珠鏤空,溫柔又俏皮,意外的是,衣服的尺碼居然剛剛合適。</br> 陸嘉音換上衣服,米白色的襯得她那張冷艷的臉比平時溫柔些,裙子的腰身不松不緊剛好貼著皮膚。</br> 叢梓在旁邊無意識地嘟囔:“尺碼是亦哥告訴我的,居然真的合適?!?lt;/br> 他又知道了?</br> 陸嘉音挑起眉梢。</br> 換好衣服,叢梓又把她按在椅子里,準備化妝。</br> 化妝這種事陸嘉音本來并不熟諳,畢竟答應了要做模特,也就揚著臉隨便叢梓折騰。</br> “你打過底妝了嗎?水乳粉底隔離什么的?我直接給你畫彩妝?”</br> 陸嘉音輕輕搖頭:“洗過臉。”</br> 叢梓:“……”</br> 她手里的側影刷子都抖了兩下:“只洗了個臉?你這皮膚也太好了?你平時擦什么牌子的保養品?”</br> “冬天會涂一點大寶。”陸嘉音說。</br> 冬天……</br> 會涂一點……</br> 大寶……?</br> 叢梓頂著一張糊了一坨又一坨精華、遮瑕粉底隔離霜層層包裹、仍然沒有人家皮膚細膩的臉,咽下了一大把辛酸淚。</br> 這姑娘一邊折騰一邊嘰嘰喳喳,一會兒說陸嘉音睫毛長,一會兒說陸嘉音眼形好看。</br> 讓陸嘉音想起初見叢梓,她坐在顧亦的跑車上話癆的樣子,當時陸嘉音還以為她是顧海王的短期女伴。</br> 認識顧亦也算有一段時間了,怎么他身旁好像一個曖昧點的女性都沒出現過?</br> 這海王的名號徒有虛名?</br> 正想著,廚房傳來米老頭沙啞的聲音:“蟲子!你這個咖喱皇烤蝦怎么熱,微波爐還是烤箱?”</br> “我來弄我來弄!”叢梓大聲應道。</br> 半個小時前剛因為在廚房打碎了個盤子被趕出來的叢梓,毫不心虛地嘆著氣:“哎,這群人呀,笨手笨腳,沒有我什么都弄不好!”</br> “你挑一個色號涂就行了,我去熱蝦,”叢梓翻出口紅遞過去,“爛番茄色?我覺得珊瑚豆沙你涂了會很好看,或者干枯玫瑰?”</br> “什么?”</br> “……嘉音你……不會是沒涂過口紅吧?要不我讓亦哥給你涂?”</br> 陸嘉音顯然對顧亦會涂口紅這件事有點意外,眉梢都輕輕地揚了起來。</br> 叢梓翻出一張照片:“他們大學時候會戴著自己的珠寶展示,亦哥給自己當模特時也畫過妝,給你看照片?!?lt;/br> 廚房里米老頭和大衛一聲接一聲地催叢梓去熱蝦,叢梓慌里慌張地跑了。</br> 桌面上放著顧亦的照片,T臺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能看出來照片里的人比現在更年輕些,妝容把他的五官修飾得更加深邃,眉宇間的疏離感染上了攻擊性。</br> 右耳上一枚黑鉆耳釘,單手插在兜里,隨性又自然。</br> “真人不夠看?還要看照片?”顧亦的調侃聲自背后響起。</br> 陸嘉音松手,照片飄飄悠悠落回桌上。</br> “哎,別放回去啊,送你了?!?lt;/br> “我拿它干什么?”</br> “當伴手禮唄。”</br> “免了?!?lt;/br> 陸嘉音回眸,聽見他問:“你這兩天心情不好?”</br> 大概是因為裙子的尺碼,還有,前兩天顧亦漫不經心地就說出了她家在上谷市。</br> 有了這些前鑒,陸嘉音突然就有些不爽。</br>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br> 陸嘉音這人性子寡淡慣了,情緒波動也沒什么特別的表現,只是開口的時是帶了點脾氣:“你又知道了?”</br> 顧亦盯著她的臉愣了一瞬,很快又回神,笑著:“唇很美?!?lt;/br> 陸嘉音平靜地看向他,沒說話。</br> 顧亦朝著她的方向走了兩步,路過她身旁時突然湊近:“狀態好的時候是玫瑰色,在后巷被嚇到時是裸粉色,這兩天偏向杏色?!?lt;/br> 他的語速很快,沒等陸嘉音反應過來又快速退開。</br> 陸嘉音抬手摸了下耳垂,總感覺他唇齒間散出來的熱氣縈繞在耳骨上。</br> 有些不適,但沒有其他不良反應。</br> “你這善變的唇色,”顧亦笑著做了個總結語,“像心情預報?!?lt;/br> “你總這樣觀察女人?”</br> “只觀察你,開心么?”顧亦也不等她的回答,招手,“走吧,吃飯去?!?lt;/br> -</br> 熱菜需要一個小時都是顧亦高估了這群人,午飯是在下午兩點多才開始的。</br> 工作室從來沒這么鄭重其事地熱鬧過:</br> 一張張辦公桌被拼起來,擺滿菜肴,那些裸鉆寶石反而委屈地堆在一旁,咖喱椰香和青檸味溢滿屋子。</br> 猴子“嘭”地一聲拽掉紅酒塞:“歡迎我們的大模特,嘉音小姐姐!當當當當~”</br> 化著妝的陸嘉音一出現,眾人先是齊齊噤聲,而后又爆發出一陣歡呼。</br> 叢源擦著淚花:“獲獎感言我都想好了!我們這次贏定了!”</br> 陸嘉音有些不解:“模特有這么重要?”</br> “有??!那可太有了!”猴子說。</br> 叢源解釋道:“如果珠寶設計是武功秘籍,設計師是決定能把武功發揮到什么程度的人,模特就是稱心稱手的兵器。”</br> 猴子在一旁比劃著不知名的瞎打拳:“比方說我這樣,嘿!哈!嘿!”</br> “看劍?!?lt;/br> 大衛用一根筷子戳過去,猴子biu地一下倒在身后的米老頭懷里,然后鯉魚打挺地起身:“差不多就是這么個意思吧!”</br> 叢源猛點頭。</br> 大衛、米老頭也跟著狂點頭。</br> 猴子得意地報了抱拳。</br> 四個人非常滿意,覺得他們解釋得天衣無縫。</br> 但陸嘉音神色沒變,只點了點頭:“嗯?!?lt;/br> 旁邊的顧亦看笑了:“你都沒聽懂你嗯什么?有個跟珠寶氣質契合的模特,珠寶在舞臺上的展現力會更好,太艷太濃的長相喧賓奪主,太俗套的氣質撐不起來。”</br> 他頓了頓,壓低聲線,“你剛好,跟珠寶一樣璀璨?!?lt;/br> 陸嘉音淡淡掃了顧亦一眼,沒什么熱情:“哦?!?lt;/br> 猴子賤兮兮地模仿:“呦~你剛好~跟珠寶一樣璀璨~”</br> 叢源也捏著嗓子:“你也剛好哦~跟珠寶一樣璀璨的~”</br> 被調侃的顧亦淡笑著“嘖”了一聲。</br> 不知道為什么,陸嘉音突然有些開懷。</br> 像是被一屋子的熱鬧感染了,第一次沒有借助數學題走出那些陰霾,她揚起嘴角,輕輕一笑。</br> 桌子中間被熱糊了的青檸蒸鱸魚微微張著嘴,顧亦指了指一桌子泰國菜,趁著大家玩鬧的時候壓低聲音,問陸嘉音:“吃得慣嗎?”</br> “我不挑?!标懠我粽f。</br> 顧亦說:“年初工作室公款出去玩,去的是泰國,他們可能是想著給你這個后來的成員補上才點的泰國菜,不愛吃就少吃兩口,回頭我帶你出去吃?!?lt;/br> 陸嘉音好笑地看向顧亦:“我是嬌花?”</br> “那倒不是?!?lt;/br> 顧亦笑得吊兒郎當,眸光流動:“是我,想要把我們的大模特當嬌花寶貝著?!?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