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音本來是打算吃過午飯就回寢室去的,沒想到這一頓飯從下午2點開始，吃著喝著玩著鬧著就到了夜里，一群人干脆叫了外賣連著晚飯一塊吃。</br> 晚餐是粵菜,比起泰國菜要清淡些,兩種菜系混合在一起，杯盤狼藉,觥籌交錯。</br> 下午大家喝得不算多，聊得也還算是正事,給陸嘉音科普了一下Dawn從建立到發展的歷程。</br> 到了晚上，地上已經癱了一堆紅酒瓶,話題也就隨意了。</br> 顧亦坐在陸嘉音身邊，領口的襯衫扣子解了兩顆,一只手無意識地敲著高腳杯的杯托,另一只胳膊搭在身后的椅背上,斜倚著桌子，看上去很放松。</br> 這人的穿衣風格總是特別張揚，大男孩似的。</br> 連襯衫都不是一板一眼的成熟款,寬松的淡藍色襯衫,用略淺一點的藍銀色線繡著大朵大朵的流云。</br> 他笑起來時胸腔震動，搭在胸口處的流云就好像真的浮動起來。</br> 但偏偏,他那張臉又十分撐得起這樣的張揚。</br> 顧亦突然轉頭：“樂意看？我長得帥？”</br> 他臉上還帶著剛才跟猴子他們玩笑的愉悅痕跡,那雙眼睛也炯炯透亮。</br> 就是說出來的話挺不要臉。</br> “長得還行,臉皮略厚。”陸嘉音說。</br> “玩游戲吧！難得今天不用開工,咱們玩點什么吧！”叢梓吃得撐了，食欲得到極大滿足后,又開始玩心大起,“我記得咱們之前買過挺多撲克牌,放哪了？”</br> 幾個人翻箱倒柜，在一堆寶石資料里翻出整整半箱沒拆封的撲克牌。</br> 陸嘉音有些意外：“你們工作室的娛樂項目還挺多。”</br> “去年做了一個系列的紙牌主題設計，買來找靈感的。”</br> 顧亦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了勾：“這幫人，一提到用公款購物就格外興奮，說是買兩盒撲克，結果買了一整箱，還都是進口的。”</br> 這樣說著，這位顧老板卻是半點責備或者埋怨的意思都沒有。</br> 倒是裝了一手好可憐，扭頭跟陸嘉音說：“我感覺工作室現在缺個老板娘，要不我這么好脾氣又不管他們，早晚讓這些個敗家子敗光了。”</br> 演得還挺逼真，語氣真像個家產被孩子們敗得差不多了的老父親。</br> 陸嘉音沒搭話，想看看顧亦這浪花到底能翻多高。</br> 大概是喝了點酒，影響了這位顧老板的發揮，他舔了舔唇角，極沒有技術含量地撩了一句：“要不你來當這個老板娘？”</br> “免了。”</br> 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叢梓和叢源拿著撲克牌興沖沖地過來了。</br> 叢源喝了酒膽子也大了，像是被猴子附體了，直接扯著脖子沖顧亦和陸嘉音嚷嚷：“來來來，玩游戲，別在那兒說悄悄話了。”</br> 陸嘉音掃了眼她和顧亦之間將近一米遠的距離。</br> 這也算悄悄話？</br> 顧亦隨手拆開玻璃紙，紙牌背面印著古樸的金棕色花紋，修長的手指洗牌時更顯骨節分明，他垂著眸子：“玩什么？”</br> “國王游戲！”叢梓站在一把椅子上，舉著高腳杯興奮地喊著。</br> 她的提議得到了除顧亦和陸嘉音以外所有人的歡呼。</br> 其實Dawn平時的工作繃得很緊，熬通宵是經常事，關在工作室里一星期不睡覺不出門也不是沒有過。</br> 用猴子的話說，沒猝死多虧了上學總逃課去打籃球，身體倍兒棒。</br> 難得有機會撒野，那就要撒個最歡的。</br> “國王游戲”這種酒桌紙牌項目特別能調動氣氛，桌上一共7個人，拿出一張紅桃K做國王，再拿出6張不同數字的牌。</br> 誰抽到K誰就擁有話語權，可以隨便指定兩個數字做點事情。</br> 第一局猴子抽到K，壞笑著讓3和6面對面表演一口氣喝光瓶裝雪碧。</br> 抽到3的是大衛，抽到6的是叢梓。</br> 兩個倒霉蛋一個灌了半瓶噴了出去嗆個半死，另一個干脆笑場從鼻孔噴射。</br> 第二局叢梓抽到K，氣勢洶洶表示自己要報仇雪恨，指定2和5用屁股寫“Dawn”。</br> 結果人家猴子抽中的是6。</br> 叢梓這一番發難，坑的一個是親哥叢源，一個是老板顧亦。</br> 顧亦理理襯衫站起來，跟叢源兩個人在空氣里一通亂扭，其他人笑得險些岔氣。</br> 顧亦扭完回眸，看見陸嘉音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笑，他“嘖”了一聲，坐回座位才，浪了一句：“看我扭兩下就這么高興？”</br> 陸嘉音挑起眉梢，當自己聾了。</br> 第三局是陸嘉音抽到K。</br> 猴子他們還擔心陸嘉音玩不開，正準備鼓勵鼓勵她，叢梓一句“這種游戲就是越損越有意思”還沒出口，陸嘉音淡淡把K往桌上一丟：“A和4，出來跳個貼身熱舞吧。”</br> 猴子慘叫：“靠靠靠！我是4啊！”</br> 顧亦輕笑去看陸嘉音，這姑娘聳了聳肩：“在酒吧看人玩過。”</br> 抽中A和4的米老頭和猴子在廣場金曲《荷塘月色》里跳了一支貼身熱舞，叢源和大衛兩個損友還搞了個全程錄像，在猴子的威逼利誘里抵死護衛，愣是沒刪。</br> 被整的人總會想著整回來，米老頭一拿到K就開始報復社會，他把牌重重一拍：“我！要搞個！大的！！！”</br> 坐在顧亦身邊的叢源突然起身：“等等等等，等我一會兒，我需要去個洗手間！”</br> 叢源把紙牌放在椅子上，起身去洗手間。</br> 本來應該等他回來的，但米老頭拿到K實在是太興奮了，迫不及待想整人。</br> 他繃了不到3秒，忍不住開口：“我決定讓6，和……2！對6和2！”</br> 顧亦把手搭在桌上，拇指捻起紙牌的一角，露出一半的6。</br> 他偏頭看去，陸嘉音大概是渴了，手里捏著個紅桃2正抬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注意到他的目光，挑眉看向他。</br> 顧亦把手里的牌露出一角給她看。</br> 示意陸嘉音，瞧見了么，我是6。</br> 兩人剛對視完，米老頭扯著嗓子宣布：“6和2，接吻！”</br> 顧亦一愣。</br> 陸嘉音的目光也輕輕頓了一下。</br> 叢源上個廁所都不消停，大嗓門自洗手間里傳出來：“誰啊誰啊誰啊？誰接吻啊？！”</br> 陸嘉音看上去沒什么表情，但她握著酒杯的指尖緊了緊。</br> “6是誰！2是誰！主動點自己舉手！”一群玩得興奮的人還在嚷嚷。</br> 顧亦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陸嘉音握著杯子的手，突然身子一歪，狀似無奈，把手里的牌掀翻：“嚷嚷什么，6在這兒呢。”</br> 說完他主動湊到陸嘉音這邊，聲音不輕不重：“我來看看要跟我接吻的人，會不會是我們的大模特。”</br> 陸嘉音看見顧亦輕輕沖她眨了一下眼睛。</br> 她手里的紅桃２被他抽走，顧亦“啪”地一聲甩在桌上，牌面翻開，居然變成了黑桃４。</br> “唉，不是你啊。”顧亦嘴上的失望佯裝得像真的一樣。</br> 換來眾人一陣嘲諷的“吁——”聲和“想得美”之類的玩笑。</br> 在他靠近又離開的瞬間，陸嘉音短暫地聞到他身上醇香的紅酒氣息。</br> 這人明明嘴上浪得波瀾壯闊，真到了能占便宜的時候，他居然是不動聲色為她解圍的那個。</br> 陸嘉音甚至不知道他一個珠寶設計師怎么做到的，像個賭場老千似的，還會換牌？</br> “我來了我來了，剛才說誰要接吻，吻了嗎吻了嗎？”</br> 叢源這個看熱鬧不怕事大的一路嚷嚷著從洗手間跑出來，甩著手上沒干的水珠，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椅子上的牌被人動過。</br> 叢源翻開牌，瞬間傻眼：“臥槽！我是２啊！紅桃2！”</br> “嘖，”顧亦嫌棄地擺擺手，“怎么是你啊，要不這局算了。”</br> “憑什么到你就不算了！”</br> “你這個當老板的怎么能帶頭失信！”</br> “就是就是！”</br> “叢源哥！上！親他！”</br>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br> 顧亦靠在椅子里，無奈又懶散：“那行，來吧。”</br> 叢源特地又吃了兩塊油滋滋的叉燒肉，帶著一嘴的油光，在眾人的尖叫和起哄里靠近顧亦。</br> 顧亦咬牙切齒：“叢源你死定了。”</br> 話音剛落，這位面色冷淡的大佬就被蹭了一嘴一臉的油，終于在叢源想要得寸進尺地用油嘴去蹭他的額頭時，顧亦嫌棄地把人推開，拽過濕巾在嘴上臉上一通猛擦。</br> “嗚嗚嗚，你怎么可以嫌棄人家！”叢源故意捏了個娘炮唧唧的蘭花指。</br> 陸嘉音拿著那張本不屬于她的黑桃４，看著顧亦罵罵咧咧的狼狽樣兒，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br> 顧亦聞聲，不可置信地回頭，滿眼質問：</br> 我這么狼狽是為了誰？！</br> 你還笑上了？</br> 這場模特歡迎會最后變成了群魔亂舞，半夜1點多，猴子和叢梓還拖著跑到姥姥家的調子忘情地吼著《難忘今宵》。</br> 夜里兩點，顧亦送走了這群麻煩精，一回頭陸嘉音正安靜地在桌邊收拾打包盒。</br> 米白色的貼身羊毛裙包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筆直勻稱的長腿，腰背上的鏤空設計露出凹下去的一條脊窩。</br> 太美，也太吸引人，鬼知道他換牌的時候下了多大決心。</br> “放那兒吧，工作室雇了打掃衛生的人，明早他們來收。”顧亦說。</br> 陸嘉音剛放些手里的空紅酒瓶，就聽見顧亦突然“哎”了一聲。</br> 她看過去，顧亦一臉嚴肅，像是要說什么重要的事。</br> 雖然口頭答應了模特的兼職，歡迎會也辦過了，但合約之類的東西都還沒簽。</br> 陸嘉音有些拿不準顧亦是不是要說這件事，只能也用同樣嚴肅的表情去跟他對視。</br> 兩人對視3秒，顧亦打破沉靜，摸著下巴問：“我就沒什么謝禮嗎？那個吻我可是做了挺大心理斗爭來著。”</br> 這事情顧亦確實犧牲夠大。</br> 陸嘉音想到面前這人那張皺眉嫌棄的臉，笑著開口：“多謝。”</br> 顧亦看著陸嘉音在客廳里掃視了一圈，以為這姑娘準備臨時找個什么東西當謝禮，他也就抱著臂耐心地等著。</br> 但陸嘉音不是這么想的，她以為謝過這事兒就算翻篇了。</br> 剛才眾人走之前就說好了，讓陸嘉音留下住別折騰。</br> 一樓沙發畢竟小，總不能再三麻煩顧亦睡樓下。</br> 顧亦等了一會兒不見陸嘉音開口，他說：“你隨便找個什么我都當你謝過了，不用這么……”</br> 絞盡腦汁……</br> 他的話沒說完，陸嘉音突然說：“你今天睡床上吧。”</br> 顧亦差點咬到舌頭。</br> 酒精，深夜，顧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br> 她的謝禮是……</br> 邀請我跟她一起睡？</br> 陸嘉音沒留意顧亦的異常，繼續把話說完：“今天我睡沙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