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問你,你剛才,到底是下樓干什么來了?”</br> 冬夜寥寥,天上皎月半遮在云層后面,工作室里安安靜靜,只有顧亦啞著嗓子的問題暈開在室內暖烘烘的空氣里。</br> 陸嘉音在明晃的燈光下靜立兩秒,平靜開口:“喝水。”</br> “哦,”顧亦拖著調子應了一聲,笑得意味深長,卻也只是擺了擺手,并未拆穿,“快去睡吧,你先上樓,我再關燈。”</br> 待陸嘉音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間,顧亦關掉客廳的燈,重新抱著毛毯倒回沙發里,無聲地在黑暗中勾了勾唇角。</br> 下樓喝水?</br> 鬼才信。</br> 經過了這樣一夜,第二天早晨,Dawn的其他成員到工作室時顧亦已經坐在桌前,端著咖啡正在吃早餐。</br> 沙發旁的藥箱都被收走了,顧亦眼眶和鼻尖上的淡紅色已經褪去,整個人神采奕奕。</br> 他穿著整套的某大牌冬季秀場款西裝,頭發抓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唇角上挑,看上去心情頗好。</br> 猴子進門時縮了縮脖子,脫掉沾著寒氣的大衣,扭頭看見顧亦,納悶地問:“亦哥病好了?退燒了?”</br> “嗯,好了。”</br> 叢源和叢梓一同進屋,叢源揪著打底衫擦了擦鏡片上的蒸汽,看見顧亦時也納悶地問了一句:“亦哥今天要出去?”</br> “嗯,約了人談事。”</br> 大家最近都習慣了來工作室吃早餐,緊接著進來的是米老頭和大衛。</br> 兩人進門口直面坐在餐桌前的顧亦,同時愣了愣,米老頭揉著眼睛開口:“老大這就好了?昨天不是還一副要撒手人寰的樣……嘶!”</br> 被大衛踩了一腳,米老頭瞬間改口:“……昨天不是還…病得很嚴重嗎?”</br> “哦,昨晚發生了點值得開心的事,一高興,病就好了。”</br> 這些人問一句,顧亦就慢條斯理地答一句。</br> 只不過,他說話時目光總是悠悠哉哉地落在陸嘉音身上,眸中帶著點耐人尋味的笑意。</br> 陸嘉音全程沒抬頭,腰背挺直地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著早餐。</br> 顧亦略帶思量,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br> 這姑娘看著面色冷淡,但他感覺此刻的陸嘉音跟她真正冷淡的時候還是有些差距的。</br> 陸嘉音以前的冷淡在于從不回避。</br> 說到她感興趣或者反感的事情,她都沒什么情緒,最多就是挑挑眉梢,而且面對關于她的話題和某些對視,她從來都是不躲不閃。</br> 別的姑娘都是在對視里目光躲閃或者面紅耳赤,陸嘉音不,你要是一直盯著她,她可能也會那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你。</br> 不過現在呢。</br> 她明明聽出他話里話外都是關于昨晚的調侃,卻連頭都沒抬,好像她喝的那碗白粥是人間致味一樣。</br> 這樣的淡漠大概不是淡漠。</br> 跟她那些數學題是一樣的作用,用來逃避的。</br> 但她在逃避什么?</br> 昨天夜里又到底為什么出現在沙發旁?</br> 顧亦越想心情越好。</br> 在叢梓拎了包包跟嘉音說打個車出發時,顧亦起身,路過陸嘉音身邊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走,我送你們。”</br> 陸嘉音拿著筷子的手伸出去,看樣子是想打開顧亦按在她頭上的爪子。</br> 但筷子伸出去一半,她瞥見他手背上淤青的針孔,不知道怎么又收了力,只輕輕隔了一下,阻開他的手。</br> 其他人沒注意到這一幕,只有顧亦這個當事人微妙地感受到了些什么。</br> 他悠地揚起唇角,愉快地大笑著出了門。</br> “老大這是瘋了嗎?”猴子被顧亦的笑聲嚇了一條,嘴里的半根又掉“噗咚”掉進豆漿碗里,他指了指自己的頭,“他是不是發燒,把這里燒壞了?”</br> 陸嘉音收好自己的碗筷,起身,淡淡應了一句:“大概是。”</br> 幾個人哈哈大笑,只有叢源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神色復雜。</br> 往日這種人身攻擊式的調侃,陸嘉音是從不參加的。</br> 叢源有些納悶地想,難道只有我覺得嘉音小姐姐今天有些奇怪嗎?</br> 陸嘉音、叢梓和顧亦一同出門。</br> 顧亦是約了人談事,“順路”送陸嘉音和叢梓去一個朋友的婚紗秀場客串模特。</br> 這個婚紗模特兼職是顧亦幫陸嘉音接的,一來能幫她賺點外快,二來也能讓她感受感受T臺多積攢些經驗。</br> 婚紗秀場在東三環的世貿大廈里,顧亦把車子駛進停車場,打了個電話出去。</br> 沒隔兩分鐘,一個略胖的男人從大廈里出來,直奔著顧亦的車子跑了過來:“顧老板!沒想到你是親自來送人的,哈哈哈!感謝你的模特支援!”</br> 顧亦沒下車,趴在車窗上跟人聊了兩句,顯然跟對方很熟的樣子。</br> 兩人寒暄完,顧亦沖著陸嘉音揚了揚下巴,一連串地叮囑:“去吧,有什么需要就跟湯總說,叢梓今天都會陪著你,她背包里有紅棗姜茶,還有暖寶貼,秀場要是冷在后臺多穿點,完事兒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們。”</br> 湯總目光在顧亦和陸嘉音身上轉了轉,總覺得自己嗅到了一絲八卦的氣息。</br> 陸嘉音下車后,小胖子湯總趕緊伸出手來:“幸會幸會陸小姐!感謝你能來。”</br> 最近陸嘉音在接觸異性這件事上明顯比之前進步很多。</br> 再加上今天她戴著一副小羊皮手套,也就很自然地把手伸出去跟湯總握手,大大方方:“我是第一次走秀,有什么不足請您多擔待。”</br> “陸小姐這話說的,您就當是來玩,放心大膽地走,鞋甩出去都沒事兒!別摔著您就成。”湯總禮貌地握了握她的指尖,笑著說。</br> “滴滴”!</br> 身后的鳴笛嚇了車下的三個人一跳。</br> 陸嘉音偏頭,顧亦還沒走,傾身自副駕窗口探出視線,不怎么耐煩地“嘖”了一聲:“湯全有,把你的胖手放開,我們家大模特不跟人握手。”</br> “啊?”湯總嚇了一跳,急忙放開手,“哎呦我錯了我錯了,真不是有意冒犯,不太久沒見過這么優質的大模我實在是激動,抱歉啊陸小姐!”</br> 顧亦這才搖上車窗,滿意地開著車子走了。</br> -</br> 陸嘉音的第一次秀場走得很成功,一共換了7套服裝,混跡在12名模特里,但照相師抓拍得最多的就是她。</br> 還好,穿著高跟鞋每天把小腿走到抽筋和浮腫的努力都沒白費。</br> 叢梓激動得一直在工作室的群里發照片:</br> 陸嘉音挽起頭發露出秀頎的天鵝頸淡笑的,陸嘉音別著黑色頭紗拖著魚尾裙擺的,陸嘉音一身裸粉婚紗落落大方的……</br> 發了一大堆在群里之后,叢梓突然一個激靈,后知后覺地感到不妥。</br> 今天顧亦出門談事去了,她這樣一直在群里發東西,萬一打擾到自家老板,是不是……會被罵?</br> 叢梓按奈住了自己想要繼續發照片的手,沒想到幾分鐘后有人在群里艾特她。</br> 她點開群信息,看見顧亦剛發了一句話:</br> 【@叢梓,繼續。】</br> 結束了一天的走秀,陸嘉音告別工作人員,跟著叢梓走出世貿大廈。</br> 進入冬天顧亦就不再開跑車了,今天開了一輛棕色的SUV,停在世貿大廈正對著的那排停車位里。</br> 車窗半敞著,顧亦手肘搭在車窗上,看見陸嘉音和叢梓,他偏過頭,笑著說:“上車吧,小姐們。”</br> 叢梓非常高興地挽著陸嘉音的手臂:“跟你在一起我都能蹭個優雅的稱呼了,要不然我在工作室都是‘蟲子’或者‘矮子’!”</br> 陸嘉音笑了笑,沒說話。</br> 回到工作室,叢梓迫不及待地拿出照片給大家分享,甚至抱出了平板電腦:“嘉音今天真的美到窒息!你們不知道,我看她走秀的時候眼睛都不舍得眨,來來來,我還錄了一段視頻的,給你們看。”</br> 一群人湊過去,叢梓這個話癆邊用手機連電腦,邊絮絮叨叨:“有一場她出場,走到最前面還給了我一個wink,我真的差點原地去世。”</br> 顧亦發出一聲不滿的“嘖”。</br> 叢梓敏感地回過頭:“干什么!”</br> 陸嘉音正背對著眾人,擰開一瓶純凈水倒進玻璃杯里。</br> 顧亦看著她的背影,開口回答叢梓:“嫉妒,我也想要wink。”</br> 他說完這句話,成功地看見陸嘉音去拿玻璃杯的指尖一頓。</br> 顧亦眼里滑過一絲得逞的笑意。</br> 叢梓電腦里的視頻一共才27秒。</br> 陸嘉音身著一襲雪白的秀珠婚紗,神態從容,步伐搖曳,拖著長長的裙擺流盼生姿。</br> 叢梓錄像時所在的位置是T臺的正前方,正面拍攝,角度絕佳。</br> 這視頻被大家看了好幾遍,顧亦突然起身,表情嚴肅,聲音冷清:“電腦給我。”</br> 陸嘉音剛喝過水回到客廳,聽見他這樣說也愣了一下。</br> 她走過去坐到顧亦身邊的沙發上,跟他隔了半米的距離,問了一句:“有什么問題?”</br> 其他人沒敢說話,一屋子人看著顧亦播完27秒,把進度條拖回去重放,重放完再重放……</br> 大概是怕顧亦真的發現什么技術性的問題,說出來陸嘉音面子上掛不住,其他人悄悄地散了,客廳只留下顧亦和陸嘉音。</br> 陸嘉音神色坦蕩,耐心地等著顧亦開口指出她的不足。</br> 反復播放了5分鐘左右,顧亦突然抬起右手沖著身旁的陸嘉音招了一下:“過來看一下。”</br> 陸嘉音沒多想,向著顧亦的方向挪了些距離,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調香水,她才又問了一遍:“是我哪里有問題?”</br> “是有個問題。”</br> 顧亦指了指屏幕里拖著婚紗慢慢前行的陸嘉音,壓低聲音開口,“這套婚紗挺適合你,等我們結婚,就訂這種款式吧。”</br> 陸嘉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