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司空府·正房暖閣
霍夫人又陪著霍伯仁閑話了幾句,太醫就到了。
屋子里只留下兩個穩重的婆子侍候,女眷們都走到房間的屏風后面,回避了。大管家霍風引著王太醫走了進來。王太醫進到屋中,沒有立刻診視病情,而是觀察了一下屋子,然后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認真看了看霍伯仁的氣色,又摸了摸被子,才伸兩指搭在霍伯仁的手腕子上,把了把脈,“無妨,一點小小的風寒,幸虧發現得早,略吃一劑藥發散了就好。”
霍風讓人抬來書案,王太醫認真寫了方子,又看了一回霍伯仁的舌苔,在方子上又添減了一、兩樣劑量,這才把方了交給霍風,“按這個方子抓藥,用梅花上的雪水煎了,明天就大好了?!?br/>
霍風恭敬地接過來,“多謝先生?!?br/>
太醫對著屏風拱了拱手,“小醫告辭?!?br/>
霍風又將王太醫送走了。
霍夫人帶著眾女眷自屏風后面轉出,拿起桌上的藥方,仔細看了看,交給一個婆子,“打發小廝們,把這個方子抄一遍,把抄好的交到賬房上,讓他們按方抓藥,先抓三副吧。再將后園里埋著的那壇子梅花雪挖出來,一會兒就在這里的廊下煎煮吧!讓藥香透進來,說不定還好得快些?!?br/>
老婆子接了藥方,答應著去了。
霍夫人松了一口氣,看著霍少夫人,輕輕地笑了,“凝兒,我知你心疼兒子,這一次就不讓他遠行了,只派人去將你的幾個侄兒、外甥接來,陪他過一個夏天,你看可好?”
霍少夫人立刻福下身子,“多謝母親?!?br/>
“再多生幾個吧,省得讓仁伯一個人孤單?!?br/>
霍少夫人的臉紅了,極小聲地應道:“是,母親!”
霍夫人笑了,站起身,“你在這兒陪著伯仁,我到前面去…;…;”
“母親,您已經操勞了一個上午,這些就讓媳婦來做吧!”
霍夫人很滿意,點點頭,“也好!多歷練歷練,將來這個家得你來當?!?br/>
“還請母親多提著些。”再次施了禮,才帶了十幾個丫頭婆子離開抱廈,到后面去了。
后門的街上早排了十幾輛車,每輛車上都裝滿了各色箱籠,連小雀兒都有幾只,看來是將小公子霍伯仁平日里喜歡的東西全帶上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里面傳出話來,小公子病了,不能出行,所有已經裝好的東西要重新卸下來,送歸原處!
家下人等多一半兒的人松了一口氣,必竟愿意在大地還沒有盡綠意的時候遠行的人,還是很少的!一路之上的春寒,一點兒也不比隆冬時節差,再加上河水漸漸化開,一些路就不能走了…;…;。總而言之,這種時候還是耽在京城里的好。
所以,弄了一個早上的行李、物品,只用了一刻多鐘,就物歸其所、馬歸其廄、人歸其位了。便有人到霍夫人跟前講說,霍少夫人做事穩重、安排妥當,是個當家的樣子。霍夫人只笑了笑,未知其意如何。
大司空府的這場忙亂成為了京城街頭巷尾的新話題,每個人都在津津樂道地說著自己看到的內容,外來的人都想不通,怎么一條不到半里地的小街,就能排出幾十輛大車的!特別是出行的排場,傳得越來越玄,倒好象似暴發戶在炫富一般!這倒好,把之前大司寇府的火給蓋了過去。
很多人的心里都會心地一笑。
當所有人都認為大司空府的事,是為了大司寇家的火而轉移注意力,才有此越來越不靠譜的訛傳。其實,連看城門的都忘記了,大司空府混亂前一天傍晚駛出城門的五輛大車!五輛大車從東、南、西三個城門出去了,去送霍家的幾位遠房親戚的女眷。能夠單身入城,只帶一個小丫頭的親戚,住的地方一定離京城不遠,至少可以當天拜訪、當天返回家中??蔀槭裁茨俏遢v車自打出了城,就再也沒有回來呢?而且是,已經過了五天了,怎么可能還沒有動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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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這么想的人并不用很多,有一個就夠了!
這個人就是新任紅鸞使、當朝國舅花雄!
不過,花國舅也不是當時就發現了這件事,否則就不會有后來的節外生枝了。
花雄是怎么發現的呢?這還得要從他到任紅鸞使講起。
花雄自領圣命,便命人趕制紅鸞燈籠一百盞,先將自家大門前的燈籠換下,出行儀仗無論白天、晚上,均以紅鸞燈開路,――白天高懸以示金漆彩繪、夜晚點起更顯鸞鳳生輝!然后,發下公文,令各州的州司徒將本周人口、特別是適婚人口盡數上報。公文通過馳道,以八百里加急傳至各州,離京城最近的州、也就是京城所在的州,――聿州最先接到公文,聿州治下三十六城,彼此呼應,相距甚近。是以,公文下發第五日,便將轄區內的適婚人口、婚育人口均已統計完畢,未加什么耽擱地上報至京城、紅鸞使花雄的手中。
花雄看著手上十幾頁的官檔,一時之間還真理不出什么頭續來!太史藍堇到現在也沒說出星落何方,這近百戶人家里會有九天玄女轉世么?花雄又開始翻閱這十幾頁紙,突然!一個名字躍入眼簾――
霍仲群!
霍,這個姓氏在本朝并不多見,此人與大司空有什么關系么?兩個人的名字可只差一個字?。粫鞘裁幢炯矣H戚?
花雄立刻就來了精神,召來手下,發下紅鸞令,令其至大司徒府查官檔,看兩人之間有什么系。
一查之下,原來兩人是沒出五伏的堂親,往來雖然不多,但還是有走動的。特別是前兩天還去了大司空府,走的時候拿了許多東西?;ㄐ哿r就有了想法兒,以這種遠房窮親戚來說,自己也有不少,每次都來打抽風!他家的親戚既拿了許多東西,就一定有車馬相送,這又是要成了親的人,說不定會得些什么消息…;…;
想到這兒,花雄就坐不住了,連轎子也沒傳,就帶著手下,直奔城門而去!
到了城門口,問了當班的守衛,確有大司空府的車在前兩天的晚上出城了,到現在都未見回來,有可能是從其他城門回來的。守衛是這么猜測的,就不知道花雄是怎么想的,帶著人將四座城門走了一遍,了解到大司空府一共派出了五輛車送人,卻一輛也沒有回城!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故事呢?
正當花雄坐在城門附近的茶樓上酌磨這個事的時候,一些茶客的閑聊傳進了耳朵――
“老哥,你聽說了么?”
“聽說什么?。 ?br/>
“聽說霍家的公子要遠行去提親啦!”
“哪個霍家公子?”
“還有哪個霍家?就是朝中一品、大司空霍大人家??!”
“他們家的孩子聽說還不到十歲,哪里就到了提親的年齡?”
另外一個人摻了進來,“這您就不知道了吧?孩子再小,也是個男孩子不是?早些娶幾個老婆放在家里,說不定九天玄女就能轉世到他們家呢!”
“不會吧!”
“客官,這話可不能亂講,”茶掌柜的聲音。“當心把你抓進去,治你的枉言之罪,那可是要割舌頭的!”
一陣沉默。
又進來了一些人,其中一個大嗓門兒喊道:“聽說了么?聽說了么?霍家的長公子給沖著了!這會兒正請大夫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您給說說,你給說說!”好事的人又湊過來一大堆。
“這有什么好說的?老話說得好,紅鸞星動,才會有喜事!小孩子才那么一點點,怎么能有喜事?怎么樣?被喜反沖了吧?”
“您老再詳細一點說,哥兒幾個都沒明白?!?br/>
“你們明白有什么用?單看他們家收車歇馬的那個麻利勁兒就知道,還要我講!”大口喝水的聲音,“你們慢慢聊著,我還有事!晚上到我家喝一杯,…;…;”大嗓門兒走了。
好事的人也坐不住了,紛紛會了賬,不知到什么地方湊熱鬧去了。
花雄也坐不住了,讓家人把銀子留在桌子上,然后從后門出了茶樓,穿了幾條小巷子,回到自己家。直奔小書房,讓家人送上來新沏的茶,就把身邊的人全打發走了,自己研墨、鋪紙,開始奮筆疾書,一口氣寫了十幾頁,才停下來,將寫好的紙張他做四份,每份用一個信封裝了,封了火漆印。分別找來管家、侍女,將四封信送走了。
當晚,太康帝·滑夜宿云浮宮,花妃接駕,一翻枕席之言,令太康帝·滑心事半寧,安穩成眠。
如此寧靜的夜晚,太康帝·滑自繼位以來,第一次沒有在睡夢中驚醒,第一次沒有被冷汗浸透衣衫。但此時此刻,卻有人在睡夢中驚醒了――
·兗州城·北郊·三更·
林大將軍夫人一行在傍晚時分,繞兗州城而過,在北郊扎下營寨。因事先已與地方打了招呼,所以營寨扎好的時候,城里只派人送了些果蔬、茶米之物,大小官員并未驚動。所選的駐扎位置是大路旁邊的半山腰上,往來行人很難輕易見到營寨,營寨里卻可以看到路上的各色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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