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此刻的心緒，凌亂陳雜。</br> 從朱棣這里得到的消息，讓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br> 十三歲的行商之子，建立起一個跨越西域，大漠，草原的龐大勢力。</br> 這一切，朱英只用了五年的時間。</br> 若是放在明末的時候，絕對是陛下最大的強敵。</br> 然而這般人物，還是陛下的嫡長孫。</br> 在陛下的眼里，還有比這更為適合的繼承人了嗎。</br> 在李景隆的腦海中，回憶起一個片段。</br> 就在數月以前，他剛剛到達西番，負責茶馬互市的時候。</br> 當時去了沒多久，就有兩個草原上的部族，因為某些原因，導致發生爭執，大明官府的人都攔不下。</br> 眼看就要大打一場的時候，群英商會的人出現。</br> 不多，區區數人而已。</br> 然而就是這區區數人，連話都沒說幾句，就將此事平息了。</br> 李景隆頓時對群英商會的幕后東家，開始好奇。</br> 了解之后，他才發現一個更為恐怖的事實。</br> 他在西番所有接觸到，屬于群英商會的人，沒有一人見過傳說中的東家。</br> 但是他們對于東家的狂熱，讓李景隆看得頭皮發麻。</br> 東家只是一個大明商賈的簡單稱呼。</br> 但是在西番，所有開店的商人，都不可以自稱東家。</br> 如果避開皇帝名諱一般。</br> 這只有接觸到的人，才會了解其中的恐怖。</br> 因為這種行為，完全是群英商會自發的，你自稱東家沒問題，也沒說你壞什么規矩。</br> 就是群英商會的人，可能會不搭理你而已。</br> “別想太多，現在父皇尚在，大侄子也無人可動，道衍法師也跟我說過，只需暗中等待時機便可。”</br> “無論如何，大侄子都是我帶到京師來的，熾兒跟大侄子的關系，也很是要好。”</br> “就目前來說，你也不必抱著排斥，有時間可以讓熾兒帶著你去認識一番。”</br> 朱棣看到李景隆面色有些難看，眉頭緊鎖的模樣，出聲說道。</br> 不同于朱允炆，朱棣看得清晰，朱英上位就目前的走向來說，只不過是時間問題。</br> 就像是姚廣孝所說，若朱英真的能全面掌控兵權，這天下也沒人可以翻得起半點浪花。</br> 李景隆聞言，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輕輕點頭。</br> 朱棣再次說道：“有些事情，還得看日后形勢，道衍大師曾跟我說過，大侄子此人，看去儒雅，實則喜愛征伐，有窮兵黷武跡象。”</br> “這次我去平倭，按照父皇的意思，攻打倭國的日子也不會太遠。”</br> “倭國的情況你也知道，當年誠意伯也曾規勸住父皇，這么多年來，父皇再也生出過攻打倭國的心思。”</br> “依我看來，父皇攻打倭國，怕也是無奈之舉。”</br> 李景隆點點頭，道：“我聽聞陛下發平倭大軍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奇怪，難不成這是朱英的意思？”</br> “沒錯。”</br> 朱棣肯定的說道：“父皇之所以征伐倭國，恐怕就是因為我那大侄子，父皇是擔心在他走后，大侄子強行攻打倭國，引發大明動亂。”</br> “還不如趁著現在，早些打一波，無論輸贏，都能讓大侄子看清。”</br> “贏了自不必多說，若是輸了，也可以熄滅大侄子心中欲望。”</br> 李景隆聽完后，沒想到平倭大軍，還有這層意思，而后感嘆說道：</br> “如此看來，陛下對于長孫殿下，怕是寵溺至極啊。”</br> 朱棣也有些不甘和苦澀，甚至隱約間有些嫉妒。</br> 當初是大哥，現在大哥走了，先是允炆，然后大侄子又來了。</br> 難道父皇的愛，只能在大哥這一脈身上嗎。</br> 我也是父皇的親生骨肉啊。</br> .....</br> 院子里。</br> 朱英還在批閱奏章。</br> 自從第一批奏章送到之后，朱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娛樂活動。</br> 每天就是看不完的奏章。</br> 之前送來的奏章，從以工代賑情況的收集，到后面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br> 到了現在，已經涉及到地方民生的事情了。</br> 而一些水文的奏章，也開始變得稀少起來。</br> 畢竟在目前洪武年間，干實事的大臣還是很多的。</br> 沒能力的，基本上也干不下去。</br> 要么埋了，要么流放。</br> 然后這個時候，朱英再次發現了一個時代上的問題。</br> 斷句。</br> 現在大明可不流行用標點符號什么的。</br> 所有的文言文，都是一句話下去，讓朱英看起來非常的吃力。</br> 不過他并沒有想過去發明標點符號的事情。</br> 因為有關于標點符號，早在春秋時期，孔子那個年代，就已經發明了，而后才逐漸被廢除。</br> 唐代的陸德明《經典釋文》，宋代《尚書表注》，都有標點符號的使用。</br> 說到底，還是因為朱英沒有接受過大明正統的儒家教育，才會如此。</br> 之所以很少使用標點符號，主要是文言文除了對‘之乎者也’這類的語氣助詞使用起止文句外。</br> 在行文的時還講究駢驪對仗，起承轉合，以及平仄韻律等。</br> 也就是說，大明只要受過正常教育的讀書人，就不需要標點來斷句，也并不需要另加符號來會意。</br> 《禮記·學記》中有記載，“一年視離經辨志...”</br> 這就是明確規定，小孩子讀書一年以后，就要考校‘離經辨志’的能力。</br> 所謂‘離經’，就是句讀經典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斷句。</br> 也就是說，目前困擾朱英句讀文言文的事情，在如今的大明，是小學一年級就要掌握的基本功。</br> 畢竟朱英在大明十年，對此多少有一些了解。</br> 真要是大言不慚的搞發明標點符號這些事情，那簡直就是文人之恥，將會受到所有讀書人的嘲笑，真就變成一個笑話了。</br> “還能怎么辦，慢慢學唄。”</br> 朱英嘟囔一句，然后開始發奮用功起來。</br> 我改變不了文言文，那就只能改變自己了。</br> 其實這玩意看多了，慢慢也能接受。要不了多久，形成了閱讀習慣，就沒啥其他的問題了。</br> 也就是這個原因，文言文才會被稱呼為雅文，將讀書人和文盲，徹底的斷絕開來，形成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br>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就大明現在，繁體字和簡體字，是屬于并行的。</br> 用繁體字的很多，但用簡體字，也不是看不懂。</br> 所以朱英在批閱奏章，寫下意見的時候，能夠記得繁體字，就寫繁體字，不記得干脆直接用簡體字代替，這些也不耽誤。</br> 寫下的意見當然是用大白話，還好大白話的使用，朱元璋就一直在用，朱英用上去倒也不算尷尬。</br> 就在朱英批閱某個戶部的奏章時，張伯在門口說道：</br> “東家，允熥殿下，明月公主，還有寧王殿下來訪。”</br> 朱英聞言，抬頭問道：“寧王殿下？”</br> 張伯解釋道：“是十七皇子，去年封寧王，藩地大寧。”</br> 聽到張伯的解釋，朱英微微沉吟，就知道是朱權了。</br> 收拾了一下奏章，隨即起身向院內過去。</br> 院子里，朱允熥和朱明月對這里已然極為熟悉，沒有絲毫顧忌，玩耍其秋千來。</br> 朱權則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候。</br> 聽到腳步聲，朱權下意識的轉頭看去，正好看到朱英走來。</br> 下一個剎那，朱權眼眶微張，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屏住了。</br> “朱英，見過十七叔。”朱英看著朱權愣神的模樣，也不意外，拱手說道。</br> 旁邊朱允熥和朱明月都停了下來，想等著看朱權的笑話。</br> 畢竟是白天，且朱權年紀不大，視力不錯，反應敏捷。</br> 很快就看出了朱英和大哥朱標的區別。</br> 朱權并未托大，也拱手道：“長孫殿下。”</br> 從輩分上說，朱權是長輩，但在皇家，尤其是類似朱英這樣的嫡長孫，庶出的輩分，可沒有多大用處。</br> “十七叔初來乍到，還請去堂屋喝茶。”朱英笑著說道。</br> “大哥，那我們呢。”旁邊想看朱權笑話的朱允熥沒看到，有些不滿，聽到大哥的交代，隨口問道。</br> “你們先玩會，我和十七叔先聊會。對了，我那里有些稀罕玩意，我讓張伯拿出來，給你們玩玩。”</br> 朱英笑著說道，隨即對張伯吩咐道：“把我那五子棋拿出來。”</br> “是，東家。”張伯領命而去。</br> “五子棋，是什么呀，跟對弈差不多嘛。”朱允熥好奇的問道。</br> “到時候讓張伯教你們。”朱英回道。</br> “好吧。”朱允熥無奈說道。</br> 朱英說完，就帶著朱權進堂屋去了。</br> 看著大哥的背影，朱明月咬了咬嘴唇，猶豫半晌，終究還是沒說出口。</br> “姐，你怎么不跟大哥說呀，這等終身大事，可是關乎到一輩子的事情。”</br> “之前沒人幫忙，現在大哥在，所謂長兄如父，大哥的話肯定有用的。皇爺爺對大哥這般重視，只要大哥開口，肯定不是問題。”</br> 朱允熥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但心思也敏感，注意到姐姐朱明月的神色，就明白了其中的想法。</br> “先等等，皇爺爺讓我們帶著十七叔一起過來，肯定有什么事情。我的事情是小事，要是因此耽誤了大哥的事情，那可就是罪過了。”</br> “等大哥談完了，我再跟大哥說也不遲。”</br> 朱明月聽到弟弟的話，開口解釋道。</br> 朱允熥隨即不再關注，眼睛看向后院門口，很快張伯就拿著對弈的棋盤，放置在涼亭上。</br> 他連忙拉著姐姐一起過去，向張伯請教五子棋的玩法。</br> 堂屋里，朱英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朱權，心中不由感慨。</br> 老爺子安排確實到位。</br> 就目前這位，看上去有些文弱，唇紅齒白的少年。</br> 實則在兩年以后，可是實實在在邊疆最強塞王，將燕王朱棣的名頭都給壓制了下去。</br> 就算是朱允炆后來當了建文帝，自始至終都沒對面前這位最強藩王下手。</br> 聰慧的朱權，在看到朱英的容貌后，心中翻起滔天大浪的同時，也很快就明白了父皇的安排。</br> 所以在姿態上，保持著君臣般的恭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