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張嘴,“我――”</br> 結果還沒說完,就又被他打斷了。</br> 男人像個吃不到糖的孩子似的,煩躁的皺起眉,“算了,我不想聽。”</br> “我和宋俊珩是――”</br> 舒清因剛提到宋俊珩的名字,男人瞪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br> 他陰沉著臉說:“你們都離婚了,還天天把他的名字掛嘴邊算是怎么回事?”</br> 舒清因被他捂著嘴,眨著眼有些無辜。</br>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br> “我不提他了,你以后也別提他了,”沈司岸語氣強勢,聲音漸漸又弱了下來,“你趕緊忘了他。”</br> 舒清因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長而微卷的睫毛乖巧的耷拉在眼瞼下,像是安靜展著翅的灰色蝴蝶,輕輕地落在她小巧精致的面頰上。</br> 沈司岸動了動喉結,聲音喑啞,“不要提他了,行不行?”</br> 她點了點頭。</br> 沈司岸將手拿開,發現她的唇弧度朝下,勾成一個不太高興的弧度。</br> 沉默好久,她輕聲問:“剛剛你問我的那個,我還要不要回答了?”</br> “不想聽,”他沉聲說,“我不要聽你和他之前是這么做夫妻的。”</br> 舒清因還想說什么,沈司岸又隔著被子拍了拍她,力氣比剛剛稍微重了點,不像是哄,倒像是警示。</br> “睡覺,快點,你不是害怕一個人睡嗎,我陪著你。”</br> 她還沒被這么威脅著睡過覺。</br> 男人始終克制而禮貌的和她隔著被子躺在一張床上,手也只是僅僅搭在她的胳膊上。</br> 就好像真是爸爸哄女兒那樣,舒清因眼眶驀地有些濕熱,鼻尖泛起酸意。</br> 她知道沈司岸不是爸爸。她分得清這點,舒清因想依賴他,并不是因為他像爸爸那樣對她好。</br> 而是因為對她好的這個男人是沈司岸。</br>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沈司岸這個名字就好像成了她的安定劑。</br> 她甕聲甕氣的說:“我睡不著,你給唱搖籃曲嗎?”</br> 男人沒料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表情有些為難,“沒唱過,什么搖籃曲?”</br> “你小時候沒聽過嗎?”她問。</br> “就算小時候聽過,也早沒印象了,”沈司岸把皮球踢給她,“你起個頭,我看看我還記不記得。”</br> 他還真打算唱啊。</br> 舒清因在心里偷笑,搜尋著自己記憶中能想起來的搖籃曲。中文的英文的都有,她想他應該對英文的比較熟悉,所以挑了首英文歌。其實只要是曲調輕柔的歌,都能算是英文歌。</br> “Whydobirdssunddenlyapper,everytimeyouarenear,”她起了個頭,接著問他,“聽過嗎?”</br> 沈司岸笑了,“你到底是想讓我給你唱搖籃曲,還是想騙我唱情歌給你聽啊?”</br> 她臉稍紅,“這也算搖籃曲的啊。”感覺真的搖籃曲都有點太幼稚了,不適合她這個年紀的聽。</br> “搖籃曲不該是那種,”他挑眉,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我的寶貝快睡吧,這樣之類的嗎?”</br> “寶貝”兩個字壓得極低,男人的聲音低磁迷離,就像是刻意將整句話的重點放在了這兩個字上。</br> 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隔著被子捶了他一下,色厲內荏,“你唱不唱。”</br> “不唱,”他壞笑,“你想占我便宜,沒那么容易。”</br> 舒清因炸了,猛地坐起來,控訴這個賊喊捉賊的男人,“誰占誰的便宜?你搞清楚,現在是你睡在我的床上!是你,睡、我、的、床!”</br> 她一字一頓的說,企圖喚回男人的羞恥心。</br> 沈司岸側著身,手撐著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這副炸毛的樣子,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卷著尾音,很是欠揍的說:“睡你的床,又不是睡了你的人,你這么激動干什么?”</br> “……”</br> 舒清因啊啊兩聲,抬腳踢他,想要給他踢下床去。</br> 他起先靈敏的躲開,后來發現她越踢不到他越是氣惱,干脆不動,索性讓她踢幾下解氣算了。</br> 結果舒清因踢了他一腳還不解氣,又連著踢了他好幾腳。</br> 沈司岸嘶了聲,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這么窩囊的任由一個女人對他拳打腳踢。</br> 這么囂張的氣焰都不治治,以后還得了。</br> 他抬起腰,撐著床要下來。</br> 舒清因得意的揚唇,以為他認輸了。</br> 誰知男人剛從床上下來站起身,不明意味的沖她冷笑了兩聲,然后手掌輕松地抓住她削瘦的腳踝,她下意識就往床的另一邊縮,男人另只手又抓著她剩下的腳踝,又將她從床的那邊拖回了他身邊。</br> 她大驚,男人堅實有力的身體朝她壓了下來,舒清因心如擂鼓,咬著唇,幾乎喘不過氣來。</br> 他將手撐在她耳側旁,頭頂的燈光徐徐映照下來,他的影子牢牢覆住她的身體。</br> “剛讓著你而已,還真以為你力氣能大得過男人?嗯?”沈司岸哼笑,伸手又用了點勁兒鉗住她的下巴。</br> 舒清因尷尬的閉眼,整個五官都皺了起來,緊張得手腳發麻。</br> “你起來。”</br> 她小聲說。</br> 男人啞聲,“還踢我嗎?”</br> “不踢了,”她很識時務,“你起來。”</br> 男人沒動。舒清因不禁縮了縮身子,貼著床的后背被汗浸濕。看著上方的男人半天沒有動靜,她深深吸了口氣,伸手推他。</br> 手腕卻忽然被他攥緊。沈司岸深深地看著她,呼吸渾濁,似是抱怨,“舒清因,我實在是拿你沒辦法。”</br> 舒清因不明所以。</br> 他起開,在她側邊躺下,“乖乖睡覺行嗎?給你唱搖籃曲。”</br> 她臉通紅,趕緊又躲進了被子里,牢牢把自己藏了起來,“不用了,我已經困了。”</br> 然后就像是真的要睡,除了平穩的呼吸聲,沈司岸沒再聽見她說話。</br> 躲在被子里的舒清因聽見他嘆了口氣,然后床鋪微動,他翻了個身背對她。</br> 臥室里只有呼吸交錯的聲音,寧靜安適。舒清因撫著胸口,還好心跳聲就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還好她躲在這里頭,他看不見她的樣子,聽不見她的心跳聲。</br> 有什么東西悄悄破土而出,宛如瘋長的藤蔓,每一株新涌出的新綠枝都結結實實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無處可逃。</br> 她知道躺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是誰。</br> 也很清楚自己的呼吸是為誰急促。不受控制,任性又肆意。</br> 舒清因蜷縮著身體,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br> 她結婚,然后又離婚了,之前和徐琳女士說的那些重話都是真的,再也不要輕易的將自己的后半生交到任何一個男人身上,與其做這種不知后果的豪賭,還不如一開始就抽身離開。</br> 舒清因閉上眼,腦海中不斷重復著這個念頭,漸漸困意竟真的襲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br> 明明身邊還躺著個男人,明明剛剛和他之間的氣氛古怪,她居然還能睡得著。</br> 心里對這個男人該是多么沒有戒備心,亦或者是,她根本不介意他睡在這里。</br> 她不知不覺將酒店真當成了家。暫居的地方,竟然都有些舍不得離開。</br>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舒清因是安然睡過去了,沈司岸背對著她,正煎熬著。</br> 不該喝那么多酒的。不然這會兒也不至于鬧到這種地步。</br> 還好她沒有生氣。</br> 沈司岸試圖出聲,“小姑姑。”</br> 沒有回答,應該是真睡過去了,都快一個小時了,沈司岸苦笑,男人和女人在這方面還真是有些不公平。</br> 還是說剛剛那些曖昧的接觸,其實也沒有激起她心里的半分波瀾,所以才能睡得這么安穩。</br> 沒由來的挫敗感又侵襲著他的全身。</br> 沈司岸這會兒身上的火氣也褪得差不多了,撐著床小心翼翼的坐了起來。</br> 回頭看,這女人還真睡著了,他想了想,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她在他面前睡過去了。</br> 不能待在這兒,她是能睡,他看著這張臉,今晚上都別想閉眼。</br> “不是說要唱搖籃曲才能睡著么?”他輕聲,語氣中也不知道是抱怨還是失望:“騙子。”</br> 男人忽然又躺了下來,手指撫上她的臉,她原本平躺著睡,被他撫上一邊的臉,又皺起眉,將臉側了側,正好面對著他。</br> 柔軟的臥室燈光映在她臉上,沈司岸用指腹小心翼翼的勾勒著她的眉眼和嘴唇。</br> 很漂亮,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br> 沈司岸想到這里不經勾了勾唇,其實哭起來的時候也是挺漂亮的。</br> 就像那次在休息室,看見她蹲在地上哭,當時穿得多漂亮,卻哭得梨花帶雨。</br> 她剛剛要求他唱的那首歌,他當然也聽過的,記得歌詞。</br> 之所以不愿意在她醒著的時候唱,是覺得這歌詞未免有些太應景了。</br> 他早就過了那個會拿著吉他給喜歡的女孩兒唱歌的年紀了。這樣給她唱,她是當成搖籃曲聽的,但他并不只是為了哄她睡覺。</br> 男人的聲音偏低,刻意放緩壓低的聲音,每個咬詞都像是撓在了心尖上。</br> 「whydobirdssunddenlyappear(為什么鳥兒忽然出現了)</br> everytimeyouarenear(每一次當你靠近的時候)</br> justlikeme(就像我一樣)</br> theylongtobe(它們一直盼望著)</br> closetoyou(能夠靠近你)」</br> 「whydostarsfalldownfromthesky(為什么星星從天空掉落下來)</br> evegtimeyouwalkby(每一次當你走過的時候)</br> justlikeme(就像我一樣)</br> theylongtobe(它們一直盼望著)</br> closetoyou(能夠靠近你)」</br> 「onthedaythatyouwereborn(在你出生的那天)</br> theangelsgettogether(天使聚集在一起)</br> anddecidedtocreatadreamcometrue(決定創造一個成真的美夢)</br> sotheysprinkledmoondustinyourhair(所以他們噴灑月亮的塵埃在你金色的頭發上)</br> ofgoldandstarlightinyoureyesofblue(散布星辰的光芒在你藍色的眼睛里)」</br> 他的英文發音相較于中文來說更加標準,也更加慵懶性感。</br> 有時候中文比英文更委婉詩意,但有時候英文卻又比中文更大膽直白。</br> “Goodnight,”他輕輕替她攏好滑落至頰上的碎發,“Mysweety。”</br> 她從前和其他男人的故事,他也不問了,只求她往后能通通忘干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