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轟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流云警惕地站起身來,上馬握緊流星錘,做出防守的姿態,看著滾滾煙塵之中打馬而來的人。</br> 她很快認出來了為首之人是燕川,卻不敢相信他竟然追了來。</br> 她以為她留了那樣囂張至極的休書,燕川一定氣死了,然后再也不想理她。</br> 他一直都對這樁婚事不滿意,卻苦于無法悔婚;現在她主動做了這些,他不應該很高興,然后順水推舟,一勞永逸地解除和她的關系嗎?</br> 他沒有這樣做,而是千里迢迢地追來了。</br> 有一瞬間,流云心中有奢侈的念頭閃過,但是她不敢深想。</br> 她不能肖想,他是舍不得她所以才追來。</br> 這樣的念頭一旦破滅,無疑就是在她心口上捅刀。</br> 不期待才能少失望。</br> 她沒有動,傻乎乎地坐在馬上看著燕川騎馬逼近,看著他的玄色斗篷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英俊的面龐黑沉沉地嚇人,眼神幾乎要把她撕裂。</br> 她沒有害怕,她甚至有些歡喜。</br> 她原本以為,他們兩個人再也不會見面。</br> 所以現在見了,她很歡喜。</br> 燕川勒馬,和她四目相對,借著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望著她,目光噴火:“拓跋流云,你長能耐了!”</br> “我……”流云語塞。</br> “竟然敢不告而別,給我留那么一封東西!你可曾把我放在眼里過?”燕川扭頭吐了一口,吐出來的都是趕路進入口中的塵土。</br> 看著他一副要和自己算賬的模樣,流云咽了口口水:“我那是為了你好。反正……”</br> “反正什么?”燕川厲聲斥道,一副“你不給我交代,我絕不放過”你的狠辣模樣。</br> 流云鼓足勇氣:“反正你從來沒有想過娶我!我現在后悔了,不行嗎?”</br> “不行!”</br> 流云:“……”</br> “你當我是什么人?任由你玩弄于鼓掌之間?既嫁給了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放你走,你敢偷溜,等著被打斷腿!”</br> “你!你打不過我!”流云急了。</br> 喜歡他也不是他家暴的依仗吧。</br> “那我倒要試試!”燕川冷笑一聲。</br> “你別過來!”流云看他竟然還要驅馬上前,感覺安全距離被突破,下意識地把流星錘橫在胸前,“你過來我打你了!”</br> “你試試!”</br> 燕川接下來做了一個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動。</br> 他解下佩劍,直接扔給了身后的侍衛,就那般手無寸鐵地逼近。</br> 流云:“……”</br> 燕川分明是在賭,她不會對他動手。</br> 她也確實沒辦法對這樣的他動手。</br> 他進,她退。</br> 如此行進了一小段距離,燕川怒道:“給我下馬!”</br> 說完,竟然探身把她一起拉下了馬。</br> 流云稀里糊涂就跟著他下來,然后被他拖拽著往前走。</br> 過了許久,流云再想起這段都不能理解,自己當時為什么完全沒有反抗。</br> 她天生的神力,仿佛在這一剎那消失了。</br> 身后的丫鬟們看著燕川氣勢懾人,不由擔心地跟了上來,卻被后者呵斥站住。</br> “你們別跟過來,我和太子有話單獨要說。”流云終于開口。</br> 有些事情,可能是她想簡單了。</br> 不管怎么說,他們兩人都是在眾人見證下結發為夫婦,即使沒有夫妻之實,也不能就這么留下只言片語,一走了之。</br> 她要和他說清楚,給他一個交代。</br> 雖然不待見她,對她也不是多好,但是燕川也并沒有欺負她。</br> 燕川一直拖著她到了沒人的地方才松開手。</br> “那個……”流云笨嘴拙舌地開口。</br> 燕川卻沒有給她說話機會,從袖中掏出那紙“休書”,劈頭蓋臉地砸過來。</br> 然而紙張輕飄飄的,沒有砸出來什么氣勢,打著轉兒掉到地上,恰好露出流云寫字的那面。</br> 流云看著自己張狂的語氣,臉頓時紅了。</br> “我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燕川惡狠狠地盯著她,眸光噴火。</br> “就那樣唄……”</br> “拓跋流云!想清楚了再說話!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我是打不過你,但是我有的是辦法把你綁走,你信不信!”</br> 信,流云當然信。</br> 她那么喜歡他,才不會真的對他出手。</br> 他不是都看穿這點,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嗎?</br> 流云本來醞釀好的謊言頓時被嚼碎咽了下去,掙扎半晌后才看著燕川的袍子下擺道:“拓跋部落和北面的蠻子打起來了,我大哥二哥都受傷了,所以我得回去幫忙。”</br> 這和燕川得到的消息部分契合,倒也沒撒謊。</br> 燕川心里暗松了口氣——如果黑胖冥頑不靈,打死不說實話,他還得逼供,麻煩!</br> “還有呢!”他冷冷地道。</br> “嗯?沒有了。”流云愣住了,看著他很是不解。</br> “我都不知道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br> “哦。我三哥用蒼鷹傳信告訴我的。”</br> “信呢?”燕川伸出手。</br> 他直覺流云隱瞞了什么,只不清楚是故意隱瞞還是心大漏掉了什么,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舉動。</br> 流云平時還有些小聰明,但是遇到燕川就迷糊成了一團漿糊。</br> 她沒有多想便從懷里摸出信來交給燕川,在他看信的功夫耷拉著頭道:“我知道不該回去,但是我不能置之不理,也不想連累你,所以就想自己回去。”</br> 這話她說得心里十分沒底,因為就算她想讓燕川出手,恐怕后者也不會搭理她,所以干脆別自取其辱。</br> 而且這是她娘家的事情,她確實也沒想為難他。</br> 燕川把信一目十行看完,確定了流云沒有撒謊,也沒有錯漏消息。</br> 與其說這是一封信,不如說就是一張紙條,內容就是流云說的那些。</br> 燕川心里的懷疑更加深了,但是面上卻不動聲色。</br> “你打算怎么辦?”他睥著黑胖道。</br> “我要回去幫忙!我三個哥哥都打不過我,尤其三哥最為孱弱。所以現在我得回去領兵。”</br> 燕川冷笑一聲:“拓跋部落的男人都死光了嗎?需要你一個女人帶兵上陣!”</br> “你說話別那么難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流云很不高興他這么說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